“嗳呦。”路母不敢抬头。

    “你去看病,我才去面试。”路知非咬紧牙,下颌紧紧地绷成一条直线。

    路母愕然,一抬头,“你这是什么话?你还打算不去工作,陪你妈一辈子啊。”

    路知非静静地看着母亲,嘴唇微微发抖,又咬住,他不想现在掉眼泪。

    小时候路知飞在外面和人吵架,有一次他被路知飞的“仇家”认错,放学的路上挨了好几个石头子,抽着鼻子哭哭啼啼地回家,路父一问,就跑去打了路知飞的屁股。

    路知飞被打疼了,冲着他吼,“别人认错了,你就打回去啊,哭什么,还是不是个爷们?”

    之后,他就不在父母面前掉眼泪了,虽然他还是不会还手打回去,但是不再哭了。

    “妈,你要长命百岁,帮我们带孩子啊。”

    他笑起来,明月清风,眉宇间拢着淡淡的悲伤。

    路母终于同意了,让他先去约医生的号,但是那之前路知非必须乖乖回去学校上课,还得去参加面试。

    路上遇见了路母的几个朋友,阿姨们围上来,路母赶紧把儿子推出包围圈,赶回家去。

    回到家,路知非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医院排名和名医。查了几个排名靠前的本地主任医生,开始尝试在网上挂号。

    他真的很少去医院,根本不知道名医的号起码要提前一个月抢。

    试了几次都是约满状态,又开始搜抢号攻略,等到路母散完步回到家,把他从电脑旁边赶回卧室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路母照常去了小面馆,路知非竖着耳朵躺在床上,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睁开眼,从床上跳起来,到母亲的卧室仔细搜索了一圈,找到了那张被压在衣柜最底下的检查报告。

    又打开电脑,对着报告单上的指标,一个一个查过去。

    幽门螺杆菌,阳性。胃角,见隆起性病灶,表面糜烂……

    怔怔地盯着屏幕,他给路知飞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办法可以插队去挂一个专家号。

    路知飞一听就急了,“咱妈到底怎么了?”

    “先复查,到时候再说。”

    路知飞沉默了许久,“我找找有没有人认识医院的黄牛,有消息告诉你。”

    挂了电话,手机震动不停,才发现他在半个月前定了日历提醒,今天有一个面试在b城,下午两点。

    他打算放弃了,翻了手机的联系记录,找到了hr的联系方式,手指还没摁下,手机先响了。

    看见是那个号码,他略微迟疑地接起来。

    “路知非?”还是那个金属质感的播音嗓。

    “唔。”

    “你妈……情况怎么样?”

    路知非愣了会儿,“你找我有事?”

    “呃……”江楠辰换了只手拿手机,快步走出了教室,上课铃声在身后响了起来,“是这样的,我有认识的叔叔在市肿瘤医院,你要是需要……”

    “我需要。”路知非毫不客气,“你能帮我吗?”

    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江楠辰愿意帮助他挂上专家医生的号,让他卖身为奴都可以。

    “好,你有报告吗?我发给他看一下,有消息了回复你。”

    路知非爽快地答应了,立刻把路母的检查结果拍照发了过去。

    又过了半小时,等到了江楠辰的电话,“我问了,帮你挂了明天的加号,不过可能要在医院里等一等,你们早上十点到xx科室去找吴主任,吴良育。”

    路知非千恩万谢,又听见江楠辰问他,“你是不是今天要去面试的?”

    刚想否认,转念一想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上次两个人关于面试的讨论,刚开头就没有下文了,他不记得和江楠辰说过这么细节的信息。

    话说出口又觉得好像没礼貌,懊悔也来不及了。

    江楠辰叹了口气,“你记得你来t大参加的宣讲会吗?”

    “记得。”

    “那个hr是我师姐。”

    “嗯……”路知非回想了一下hr的样子,笔试后他已经把那家公司抛在脑后了。

    他这人说好听一点就是放得下,说不好听就是不记事,尤其是让自己不太开心的事。

    “你去面试的职位,是她们公司的外包岗位,由她负责面试,看见你的名字了,她给我发信息。”

    路知非越听越起疑,“她怎么知道我和你认识的?”当日在监考教室,江楠辰那副避嫌的样子,决不可能让人误会。

    江楠辰语气淡淡,“那次你的第二轮笔试没过关,我找她帮忙来着,她问了我是不是认识你,我说了你是我社团的朋友。”

    他当时太过于慌张,好朋友几个字结结巴巴说了几遍。师姐笑着说,他要是愿意和好朋友一起入职,就可以考虑网开一面,让路知非直接通过笔试,江楠辰立刻拒绝了。

    没料到师姐还是对路知非这个名字留下了印象。

    路知非松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你的,可是我可能赶不过去了。”

    江楠辰纳闷,看着手表的时间,“来得及啊,你坐高铁,半小时,打车到他们面试的地点,最多四十分钟,现在才十点,来得及。”亏他还和师姐添花似地夸了一通路知非的实习经历。

    路知非无奈,“我要时间赶去车站,买票还要时间,太紧张了,算了。”

    “我开车送你去吧。”江楠辰说道。

    路知非报出自家地址之后挂了电话,半天才回过味来,江楠辰说的是开车送他去b城面试?

    虽然j城到b城的高铁只不过四十分钟,但开车好像要远远超过这个时间,b城的环城高架桥就和蜘蛛网一样,牢牢地堵住了外来的车辆。

    江楠辰为了这场不太重要的面试,要费这么大的麻烦,他图什么?路知非暂时想不通。

    三十分钟后,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我到了”,路知非惊出一身冷汗,拿起书包跑到门外,见一辆黑色suv停在门口。

    “快。”江楠辰摇下车窗,对着他的新发型怔了一下,“啊,上车吧,我们赶时间。”

    路知非被那无端涌出的紧迫感催促着,也顾不上客气,赶紧拉开车门上了车,江楠辰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江楠辰脱口而出我送你吧的时候压根没过脑子,等开车前打开导航,预计全程三小时,但他既然答应了路知非当然不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上。

    “安全带。”

    “哦,好。”路知非乖乖系上。

    忽然车子里响起一个女孩子声音,“好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啊?”一口塑料普通话,又萌又嗲。

    路知非的脸色僵了,环视一圈,是车的音响里发出来的。

    江楠辰挡住脸,“导航,导航,你要是不喜欢就换一个语音包。”

    导航继续说话,“要专心开车哦,右转,不要走错哦。”

    路知非扑哧一声,把头别开,江楠辰郁闷地调低了音响的音量,又想去够手机。

    “别,你开车专心点。”路知非拦住他伸向手机的手,“你熟悉路吗?”

    江楠辰目视前方,“开过两次,熟。”他很早就学了车,满十八岁就拿到了驾照,但江母一直不放心让他独自上路,所以车也开得少。

    听说路知非打算放弃面试,一着急就想说自己开车送他,讲完电话赶回家取了车,才开始思考是不是使了个昏招。这种没有计划说走就走的事,他从来没干过。

    车子没开出去多久,他的担心就开始一一实现。

    先是江母给他打了电话,手机蓝牙连接上车子的音响,那个标着“妈”的电话一直不挂断,他尴尬地不知道该不该接起来,路知非冲他微微点头,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

    也只能按下接听键,“喂,妈……”

    “南南,阿姨和我说你开走了家里的车?”

    “唔……是。”

    “你去哪里?”

    “b城。”

    “b城?!”江母的嗓门顿时充满了不快,“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提前说一声?”

    “嗯,今天科大有个留学中介的讲座,我刚知道去的是藤校的几个教授,还有前外交官,我觉得机会挺好的,就赶去看一下。”

    “哦……在哪里?”

    “xx大厦。”

    路知非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江楠辰说的大厦就是他面试的地方。他不知道,车子上有行车记录仪,江母只要检查行车路线就知道儿子有没有撒谎。

    “什么时候的讲座啊,你赶这么急。”声音恢复了平静。

    “三点半到四点半,还来得及。”江楠辰镇定地一打方向盘,拐上了高速。

    “好,对了,你查了b城今天限号吗?”

    江楠辰的脸色刹时白了,“没问题的妈。”他把这件事忘了。

    “那个准入证放在副驾的小抽屉里,你找出来就行了。”江母叮嘱完就挂了电话。

    听见音响里传出嘟嘟的声音,路知非徐徐地呼出了一大口气,江楠辰妈妈一开口就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他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差点缺氧,“你妈……”他本想说好厉害,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评价别人的妈。

    就看见江楠辰黑口黑面地,“完了,拐错了口。”

    因为江母这一通电话打岔,他没顾上看导航,上了一条错误的高速。

    “没事,没事。”路知非安慰他,“我们掉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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