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嗓子沙哑,仰头喝了一大口下去,一扭头,找不到递水的同学,只看见江楠辰背对着他,把烤盘上的肉串端了过来,他识趣地让出了位置。

    社长亲自动手,烤了第一炉肉串,先递给了女生们,然后又开始烤第二炉。

    黄鹏程从包里掏出一口小奶锅,在一边点燃炉子,煮起了方便面。

    大家各自忙碌起来,路知非走得远远的,踢着脚下的石头,心想着吃完了就走吧,要不是因为肚子饿他现在就想离开。

    江楠辰看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贼,他虽然自认心态好,但总是要脸的。自己加入社团的动机不纯,江楠辰是知道的,不戳穿他已经不错了。

    可总是对他一副高度防备的样子,路知非也觉得挺没趣。

    正想着,黄鹏程跑过来找他,满手的油花,“路知非,快来吃啊。”

    老黄还真是一位任劳任怨的老黄牛,路知非点点头,“来了。”

    跟在后面往凉亭走回去,看着沾满灰尘的运动鞋,无端生出一种逆反的情绪,凭什么自己要退出?社团又不是江楠辰个人的财产,他们各取所需罢了。

    再说这次在社团活动拖后腿的又不是他,吃饱也是应该的。

    拿起几个肉串,囫囵吞枣下了肚,舔了舔嘴唇,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坐在烤炉后的江楠辰一言不发,手一扬,往空中丢了一个塑料瓶,他下意识地接住,一看,孜然粉。

    同学中有人不吃孜然,有人不吃胡椒,江楠辰烤串的时候避开了辛辣的调料,只刷酱汁。

    真别说,他烤的串和店里卖的味道差不多。因为江楠辰严格地按照每种肉多久烤熟的时间,在手机上设了十几个计时器。

    路知非放下孜然粉,跑去桌子上拿起另一个小瓶,狂撒一堆辣椒粉。空气中弥漫着红色粉末的威力,江楠辰狂打了几个喷嚏,怨愤地盯了他一眼。

    路知非装作没看见,又拿起铁盘上一个烤好的玉米啃了起来,嗞出一嘴的玉米汁,烫烫烫,他吐出舌头晾了晾。

    吃完饭,有男同学带了羽毛球拍,和女生们打起友谊赛。路知非走进河岸深处,找了一个树荫的地方,脱下冲锋衣,往草地上一躺,用衣服盖住胸口,风帽蒙住了脸。

    进大学这么久了,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第一次在夏日的阳光下小憩,他都快忘记了这种感觉。

    睡着睡着,眼皮上感觉到光线,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人却不想醒过来。

    太累了,最后那一段是上坡,背后载着女生,又不好意思让人下车,他觉得两条腿都快要踩断了。

    嘴里嘀咕了几声,光线忽然间又暗了下来,他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下去。

    直到几声嘈杂的说话声钻进耳朵里,唤醒了他的意识。

    “啊,有人掉下去了!”一声惊叫。

    路知非就像一个上紧发条突然松开的铁皮青蛙,猛地坐起来,眼前一花,晃了晃脑袋,顾不上注意身上盖着的不是他那件灰色冲锋衣,撑着地面跳了起来。

    手臂有些麻,用力甩了几下,望河上一看——

    这是离河岸最近的一片草地,所以看得特别清楚,河面上有个人半飘半浮着,似乎在呼救。

    有人落入河里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救人的本能驱使他跑了起来,直接冲到河岸边,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河里。

    刚接触到冰冷的水面,忽然安下心,这一段水域不算深,估计也就两米多,而且水流也不湍急,只是来不及思考更多,他奋力地往水里那个人游了过去。

    马尾辫若隐若现,是个女孩子。

    江楠辰和黄鹏程还有几个男生拿着帐篷,正往营地走来,就看见河边围着一群人。

    隔着人群的缝隙,隐约看见一个瘦高的黑衣男子全身滴着水,肩上扛着另一个人的手臂,艰难地拖着一条腿,缓慢走上河岸,旁边的同学七手八脚地,赶紧扶住两人。

    “啊!”老黄把帐篷往地上一放,赶紧跑了过去。

    肩上的女孩被人扶了过去,路知非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坐下来,小腿抽筋了,疼死他了。

    “路知非!你没事吧!”头顶上响起老黄嗓子劈叉的嘶哑声。

    “没事。”他摆摆手,抱着小腿缓缓地蜷曲起来。

    黄鹏程蹲下来,满眼焦急,“都怪我……”

    路知非摇头,“又不是你推她下水的,怪你什么。”

    老黄用拳头捶了一下地面,刚才他第一时间先跑去看了掉下水的女生,除了有些惊慌失措,好像没有大问题。

    如果他在的话……其实,他也不会水,在现场的话也只能在岸边打电话报警。

    路知非全身湿漉漉的,抬起头,安慰着黄鹏程,“没事,她是脚滑掉到水里,不会游泳的人比较紧张,但是应该还好,问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那女孩拿着手机在岸边录小视频,走着走着,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幸亏发现得早,估计只是呛了几口水。

    路知非就是那个“幸亏”。

    另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倏地蹲下来,抓起他蜷缩的腿,眼神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受伤了?”

    “别,别,别!”路知非鬼哭狼叫地,话都说不利索,“抽,抽……”

    江楠辰不相信,飞快地把他右腿的运动裤卷了上去,然后看见了膝盖上茶杯口的疤痕,已经变得很淡了,除此之外没有明显伤口。

    提起小腿,仔细检查着,全然不顾路知非疼得龇牙咧嘴,痛彻心扉。

    腿麻,是因为血液不通,短暂和大脑失去了联系,等通畅之后神经会渐渐和大脑重新联机,生物电传回大脑,那酸爽真是比挨一刀还难受。

    江楠辰的脸色平静下来,把他的小腿压在自己的裤子上,手指慢慢地一点一点,按压着绷紧的肌肉群。

    那双手很大,手指修长,但不是纤细的,指尖粗糙,似乎藏着茧子,和手腕处的细白皮肤很不同。

    路知非不吭声了,这感觉真的太奇怪,他只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小腿麻木的神经末端,拒绝感受到江楠辰的手指移动。

    生物电以一种燎原的方式征服了下半身。

    “你都不想一想吗?”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路知非有些茫然,“想什么?”

    “下水救人前,你就不想一想,如果在水里抽筋,怎么办。”压低了嗓门,依旧还是播音腔。

    路知非感觉到他按在了某个穴位上,一股酸麻涌来,脚尖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

    “没,没想。”哆哆嗦嗦地,身上有点冷。

    看见光滑的小腿上瞬间布满鸡皮疙瘩,江楠辰叹了口气,“你的腿应该可以走了,走,换件衣服吧。”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蓦地失去支撑,路知非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黄鹏程看着着急,搭了把手,拉着他站了起来。

    他试着转动了一下脚踝,抽筋的痛感消失了,感激地,“谢谢,我没事,不用麻烦了。”

    话没说完,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懊悔死了,这个破鼻炎真不给面子。

    黄鹏程紧张地,“不行,路知非,你肯定要换衣服,万一感冒了,发烧了,怎么办。”

    “走吧,我带了干净衣服。”江楠辰没什么感情地下了通牒。

    路知非这时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一双运动服,那件灰蓝色的防风外套不见了。

    “哦。”他低头看了看湿哒哒的t恤,行吧,拒绝别人的好意,就有点给脸不要脸的意思了。

    刚走出两步,又围上来几个同学,关切地问他怎么样,江楠辰把人挡在外面,“让他先去换衣服。”

    同学们乖乖退开了。

    “路,路知非,师兄。”小小的声音,有些耳熟,他一抬头,是他骑车带过来的圆脸女同学。

    他记不住女同学的名字,嘴角抿出一个弧度,“怎么?”

    “我同学说一定要谢谢你,等会把联系方式给我吧,我们,我们请你吃饭。”女孩的脸涨得通红。

    “哦,是你同学啊。”路知非恍然大悟,正要掏手机,脸色突然煞白起来,慌忙把裤兜翻开。

    没了,手机掉在河里了。

    他张口结舌,看在江楠辰眼里,一目了然,“我带了备用的手机,给你先用。”

    路知非望着他,真心诚意地佩服,“你怎么会带这么多东西?”难怪背包那么鼓鼓囊囊。

    江楠辰哼了一声,快步走向了放着背包的亭子,拉开拉链,先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叠得齐整的衣服和裤子,又拿出一双半新的球鞋,最后从包的内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

    “那边有个更衣室,你去换衣服吧。”

    看了一眼路知非湿透了的鞋子,“估计我的鞋大了两码,你将就一下。”

    路知非谢了一声,拎着塑料袋和鞋子正要走。

    “你是移动还是联通?”

    “什么?”路知非掏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进水了。

    “电话卡。”他打开手机地图,开始搜附近的营业厅,“等会我陪你去补卡。”

    “啊……”路知非张张嘴,“我,我先去换衣服。”抱着衣服和鞋子就跑开了。

    江楠辰这套服务态度太可怕了,他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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