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非听见了这句话,然后就感到手腕一松,那人扯下了他的衬衫,他终于能动了。

    翻了个身坐起来,发觉那人用后背对着他,坐在靠墙的床上。

    低垂的脖子,背部的曲线流畅,肩膀平直,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小块尖尖的骨头突出来,皮肤白皙,能看见皮肤下淡紫色的血管。

    后来,路知非怀疑那些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因为那个房间实在很暗。

    “要不,我用手帮你吧?”路知非觉得喉咙很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嗓音有些嘶哑。

    “不用,你走吧。”江楠辰疲惫地摆了摆手,不想回头看他。

    那只手的指甲浑圆,骨节分明,手指特别修长。

    路知非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回心转意的打算,利索地把衣服全部穿好了。

    张张嘴,到底没说话,自己走到了房门口,拨开链条锁。

    犹豫了一下,手指捏着那个小小的开锁钮慢慢在滑道里挪动,身后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拉开房门,外面的路灯还没亮,他松了一口气,快步走下了楼梯。

    那件事过去后连着好几天,路知非都在做同样一个梦。

    梦里他趴在床上,看不见背后,但能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摸索着他的背,用力拉起腰,然后停留在臀部的位置,久久不离去。

    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他抱着枕头哀叹,真不如当时一咬牙,再主动一些,省得自己天天在梦里被一只手给强了。

    江楠辰这个名字,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了,因为期中考试快到了,脑子里记不住那么多c++和java。

    一流大学和二流大学最大的差距其实是学生,其次是老师。

    路知非读的这所学校里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学生都是本地人,大部分没什么野心,只等着毕业躺平。就连计算机系,也是近几年因为大热才开了网络工程专业,教材都是照抄其他学校,老师多数也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教师。

    除了必考的高数,专业课老师居然也整出一套卷子,逼的平日上课睡觉的学生嗷嗷直叫。

    路知非也不知道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面试的时候,他都怀疑那些hr面试官能不能听懂他说的回答,对方总是点点头,拿起简历看一眼,就打发他走了。

    等了几个月,没等到什么大企业来他们学校开招聘会。

    高考前他看了前两年计算机系毕业生的薪资水平,那条柱子压了其他专业一倍都不止,却没料到和他有同样想法的学生更多,造成了就业市场上供大于求。

    既然可以挑白菜,企业当然选择去大菜园子。

    应付完期中考,路知非从学生会的同学那里听说了些信息,t大有一个非官方的计算机社团,“诚邀”喜欢挑战国际编程比赛的大学生加入,不限学校。

    如果加入了那个社团,有不少学长学姐都去了大公司工作,能获得最新的招聘信息。

    路知非思索了一下,果断在网上下载了一份社团报名表,背上书包,下午的课一结束,就踩着单车往t大赶了过去。

    他学校在滨湖新区,t大在老城区,几乎穿越了小半个城市。

    路知非在这所城市长大,从小生活在老城区,其实对新区反而比较陌生。

    最高的大楼,最新的购物中心都在新区,滨湖新区也是新区一部分,这里也是新兴的大学区,但那所老牌大学的主校区还留在老城区。

    这座城市有着悠久的历史,比历史更出名的是它的保守。不然一个一线城市的房价,不会远远落后于市场的平均线。

    几乎没什么外地人会来这里找工作,都奔着半小时高铁距离外的b城去了。

    很多本地人更愿意生活在老城区,图生活方便。老城区的烟火气在傍晚时分格外浓郁,除了私家车,路上最多见的就是自行车,浩浩荡荡的。

    汇入车流中,路知非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也成了下班大军的一员。

    身边是乌压压的人头,桥洞里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猛蹬了几脚,从车流中穿了过去,压着绿灯跳动的最后两秒,冲出了路口。

    t大的大门隔着老远就看得清,他正琢磨怎么应对门卫的盘问,单车就骑进了校门。

    瞄了一眼校门立着的校园地图,他掏出申请表,对着地址,找到了一处教学楼。

    噔噔蹬跑到五楼,正好看见一个学生站在走道上锁门,他喘着气,“同学,这是501吗?”

    那人一回头,路知非傻了眼。

    “你,你……”结结巴巴地,这张脸一个月前才见过。

    江楠辰的脸色刷地白了,下意识地说道,“你想干什么?!”

    路知非张口结舌,偏过头,看了一眼门牌号,还真的是501,就是申请表上社团的地址。

    可是江楠辰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里慢慢萌芽,他艰难地开口道,“你是gcj社团的?”

    那一瞬间,路知非觉得江楠辰的镜片上映出了杀气腾腾。

    “你查我?你神经病啊。”

    “不,不是。”路知非觉得自己再不开口解释,只怕要被人荒野抛尸。

    “我是来报名社团的,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发誓!”举起手中的报名表为自己作证。

    “社团?”江楠辰满脸不信,扯过他手上的报名表。

    隽秀的黑色字迹,填写了第一部分的基本信息和第三部分的申请理由,这年头用手写字的人不多了,路知非又属于字写得特别漂亮的少数派。

    扫了一眼,江楠辰皱起眉,“你也是计算机系的?”

    路知非的心脏忽地一蹿,还好,没有从他脸上看见招聘官时常露出的神情。

    那个表情,仿佛他浑身上下一无是处,白白浪费他们的时间。其实简历上除了学校,应届本科生的简历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你真是来申请社团的?”眼睛也不看着他,仿佛自言自语道。

    申请入社的理由工工整整地写满了格子,就是字里行间看不出对计算机语言的半分热忱,连编程大赛的名字都拼写错了。

    路知非才发觉,江楠辰的声线很特别,鼻音压在一句话结束的地方,像是某种乐器的和弦。

    “唔,对。”转过头,把视线转移到教学楼外的一棵树上。

    江楠辰把头偏向另一侧,“你少骗人,你为什么不在网上完成测试带过来?”

    空白的第二部分就是网上测试题结果。

    “因为我做不出来。”老实地。

    “那不好意思,你不能完成测试,就进入不了社团。”江楠辰把申请表递过来,语气冷淡,公事公办的表情。

    “我知道我不够资格,我只是想知道一些招聘信息。”

    “才大二,没有实习机会的。”

    “我大三了。”路知非纠正他。

    “怎么可能……”江楠辰低头重新看了一眼申请表,年级的空格里赫然写着大三。

    “你都大三了,还做不出那个测试题?”略震惊地,其实他是没想到路知非比自己还大一岁。

    这个社团的主要成员都是大一大二的学生,时间充裕又满怀对生活的热情,到了大三,宛如一道分水岭。

    要不就是奔着工作,要不就是忙着考研,谁会来参加这种出力不讨好的社团?

    “对,我做不出来。”路知非觉得没什么丢人的。

    “那没办法了。”江楠辰把申请表放在他手上,法官宣判了死刑。

    风从楼道吹来,路知非跑得急,后背密密麻麻都是汗,被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江楠辰毫不动容,把办公室钥匙装进口袋里,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招聘的信息。”

    没有回应。

    “不然我就把你的事说出来。”

    心中默默地道了个歉,原来自己到底和路知飞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那道高大的背影迅速一转身,狠狠地瞪着他,“你是xx科技大学的大三生,你们学校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

    路知非耸耸肩,“不知道,你试试?”

    从来只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种杀敌一百自伤一千的做法,路知非觉得似乎不是江楠辰这样的人会做出的选择。

    如果不在乎名誉,就不会躲到没有人认识的街上开房。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没皮没脸的,路知非调整了语气,“我真的只是……”

    “江楠辰?”手中捧着教具的女老师喊了一声,“你怎么还没回去?明天学生会不是还有活动吗?”

    那张充满怒火的面孔几乎在刹那间戴上了名为好学生的面具,江楠辰挺直身板,转身和老师问好。

    “有一个校外的同学想来报名社团,我等他才晚了一些,马上就回去了。”

    女老师歪着头,看了一眼他身后,“你这个社团办得不错,社长当得好。”

    江楠辰谦虚地低下头,目送老师离开了。

    “你是社长?那我是不是可以加入了?”路知非轻声地提醒他。

    “不可能。”江楠辰冷下脸,“你连测试题都不会做,进来社团只会丢人。”

    “我不怕丢人。”

    “我丢人。”

    “丢脸的是我,你这么想不就好了吗?”

    “你这人这么不要脸的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轻蔑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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