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测道,“这可能是赵勤的意思吧,你也知道你爹,他那么老实巴交的人,若非是赵勤特意叮嘱过的,他怎会故意瞒着你娘呢。我查过了,梁姑娘说那日是你爹先出的衙门,恰好被何姐给看见了,你爹一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何姐一看他的样子便觉得蹊跷,就在暗中跟了过去,后来你娘也出了门,应该也是看出了你爹的异常。”

    吴映雪郁闷道:“我娘和何姐都那么精明,我爹那老实头儿的确不是她们俩的对手……”

    她话音未落,猛地想起了什么:“呀,何姐的堂姐……何姐有次喝醉了,的确和我提过她的一个堂姐,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是她害得她那个堂姐流离失所不知所踪的,伤心得不得了。可是等她清醒了,我再问她,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了,只是我还是能瞧得出来,她十分在意她的那位姐姐,难道赵夫人便是她那个失踪多年的堂姐吗?”

    正说着,她便忽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告诉何姐去!”

    许长恒一把拉住了她:“你糊涂什么,何姐不也见过那个赵勤了?”

    吴映雪恍悟,重新坐了回去:“哦,对,这么说来,何姐应该已经见过她的那个堂姐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何姐提过,我今天出门时还与她说过话呀。”

    她微微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决定道:“其实,赵勤虽然来了,可何姐的堂姐很可能并没有回来。”

    吴映雪不明白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先莫急,听我慢慢说。”她思量片刻,不疾不徐道,“壮班有个永县的老人,我去找他打听过这个赵勤,偏巧他也知道这个人,因为在十几年前,永县发生过一件轰动一时的事情,便与这个赵家有关。”

    吴映雪立刻起了心思:“轰动一时?是什么事?”

    “赵勤和何筠成亲当年便有了孩子,但没过多久,他们的孩子丢了。”她叹了一声,道,“据说那会儿他们的孩子刚出生不久,许是只有一两个月大,突然在一个雨天便找不到了,还是从家里莫名失踪的。有人说孩子是被外人悄悄潜进去偷走了,有人说是被他们自家人给卖掉的,也有人说这是他们的报应,孩子早被上天给带走了,总之孩子不明不白地没了,报了官也没找到。”

    其实还有个更不堪入耳的说法,只是她此时还说不出口来。

    吴映雪不明所以:“被人偷走卖掉都有可能,可这报应是怎么说的?再说,丢孩子这种事情虽说不幸,但也不至于轰动一时吧。”

    她犹豫了片刻,道:“因为用壮班那位大哥的话说,赵勤和他夫人的婚事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故而他们不仅不可能白头偕老,而且断不会有血脉后代。”

    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短短几个字,却听得吴映雪心神一颤。

    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姻缘吗?

    “怎么回事?”吴映雪想了想,心里有了推测,“难道何姐家不同意这门婚事,所以他们俩是私奔的?”

    “其实不仅是何姐家不同意,赵家也是极力反对的。”她点了点头,却又补充道,“因为他们两人是在寺庙相遇并定情的,而且当何筠私自离家去投奔他时,她还有婚约在身,而他也是寺庙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僧人。”

    “僧人?!”吴映雪大受震撼,终于明白了,“赵勤曾是和尚?”

    不仅如此,据说赵勤在七八岁时便出家了,因为悟性高也颇有才华,他自小便极受主持重用,佛性高待人和善,在当地一直负有盛名,算是寺里最年轻的得道高僧。

    可就在他二十岁那一年,寺里来了个女施主,听说她大婚在即来寺里求姻缘圆满的,但恰遇山中大雪封路,只好在寺里借宿一夜。

    也就是那一夜,赵勤遇见了她。

    壮班那位大哥说,她是个勾人的狐狸精转世的,一眼便让一个在深山寺庙里清修多年的僧人动了春心,甚至两个人在佛祖前便翻云覆雨,毫无廉耻之心。

    而且,她对他也是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为了与他长相厮守,在她大婚的前一晚,竟不顾廉耻地独自一人离家出走,顶着风雪一夜跋涉地到了他的眼前。

    听说她爬到寺庙门前时,全身都覆满了雪,犹如一只冻得浑身发抖的银狐。

    而知道她婚期的他也一夜未眠,哪怕她当时已然被风雪摧残得面目难辨,可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并情不自已地当众将她拦腰抱起下了山,全然不顾其他僧人和香客的惊愕失色。

    据说那些香客中还有一对连续几年都会在那时特意从京城赶来祈福的夫妻,本来他们有意捐出香火重修寺庙,却因亲眼目睹他们所仰望的高僧竟为了怀抱一女子而丢了佛珠,既惊且怒,当即下山。

    这般,她不孝无情地抛弃了家人和未婚夫,而他不义无耻地为女色破戒还俗,这桩婚事如何不是天怒人怨。

    也就是说,只是一夜而已,她为了他抛弃了亲情,他为了她忘却了佛心。

    “后来,他们在永县安了家,原本是住在深山里,在她怀了孩子后便搬到了永县城郊,据说是因为她天生体弱,总是要求医问药,故而不得不离县城近些。”许长恒轻叹一声,道,“在刚开始的那些日子,他们的日子虽然清贫,但还算平静。可后来,他们的孩子出生不久无故失踪了,他们在官府报了案,在县城各处寻找孩子,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从那之后,两个人遭了天谴连累了孩子的流言便四下传来,他们处处被人唾弃,莫说找孩子,单是出门都成问题。谣言愈演愈烈,永县县令觉得他们不祥,找了个借口将他们给硬生生逼走了。”

    吴映雪听得百感交集,既佩服两人无所畏惧的勇气,又下意识地觉得为了男女之情这般众叛亲离实属不该,至少她自己做不到。

    她心下感叹了良久后才问道:“那后来他们去哪儿了?孩子可找到了?”

    话音刚落,她便猛然想起来方才故事中的一人已经在南和县出现过了。

    “对了,我倒是忘了,那个还俗的和尚已经成了朝廷命官前程似锦,这么说来,他们的结局应该也不算差吧……”但她的话刚说完,便突然又想起了之前许长恒的那番话,“诶,你方才说,何筠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赵勤这次的确是和他夫人一起回来的,如今他们还住在金源客栈,那家客栈是中泽兄家的,所以,我打听得更清楚些。”她默了默后,如实道,“如今,陪他住在客栈的赵夫人并不姓何,而是姓杨,是朝廷一品诰命荣国夫人。”

    愣神片刻后,吴映雪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反问她道:“你的意思是,赵勤换了夫人?!”

    “没错,”她颔首道,“而且他的这位夫人来历非凡,她娘家杨家在京城本就是名声在外的官宦世家,而她父亲原是个战功赫赫的武将,卸甲后被封为武平侯,从此杨家更是风光鼎盛。但后来她父亲病故,而她的兄长也因意外故去,杨家才开始衰败,赵勤便是那时入赘杨家的。”

    “入赘?!”吴映雪更为惊愕,拍案而起,“他入赘到了杨家?那何姐的堂姐呢?他的发妻呢?他们的孩子找到了?”

    许长恒知道她最为厌弃薄情寡义的男子,伸手拉着她的袖子示意她先坐下:“你先听我说。”

    重重落座后,吴映雪忍着满腹的怒气,疑惑问她:“难道他还有苦衷不成?”

    她摇摇头,道:“听说,杨家的人都知道,他虽成过婚也有过孩子,可他的孩子已经失踪了,他的发妻也早就重病而亡。”

    吴映雪浑身一震,原来他并非因为贪慕虚荣而抛妻弃子,而是因为他的妻儿已然离开了他。

    “这么说来,”她不可思议地颤声问道,“何姐的堂姐已经过世了?”

    “嗯,我打听过了,不仅杨家的下人,就连他如今的夫人也都知道他曾为了他的发妻还俗入世,”她轻叹一声,道,“听起来,赵勤并未向杨家隐瞒过他的过往。”

    也就是说,既然他对杨家坦然相对,那他所说的其他事也很可能是真的,包括他的孩子仍不知所踪,他的发妻已然亡故。

    刚听到这些事时,她也曾如吴映雪一般心情难以平复,哪怕她们与赵勤何筠无亲无故,也不愿她落得这般凄凉结局,更何况她还是何姐的堂姐。

    “所以,何姐的堂姐为了他抛弃了一切,最后却落得个骨肉分离客死他乡的下场,而他却凭借着一副好皮囊又娶妻生子还踏上仕途前途无量?”心底浮起丝丝寒意,吴映雪难以置信地反问她道,“凭什么他这般好命?我怎么觉得,他所说并非都是真的。说不定,他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发妻,甚至还可能害死了她?”

    “你说的这个可能,我也想过。”她犹豫片刻后,道,“可是杨家在京城是何等地位,虽说赵勤是入赘的,不可能承袭杨家的侯爵之位,但听说皇帝开恩,不仅这么多年来一直重用他,而且还允许荣国夫人兄长的儿子过继到他的膝下并改姓为赵,这是何等大事,若是赵勤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京城又怎会容他。更何况,我听说荣国夫人是在他的亡妻故去后才遇到赵勤的,他又怎么提前知晓妻子死后自己便能飞黄腾达呢。”

    吴映雪不以为然地反问她道:“也许是他掩盖得好,故而才能瞒天过海,你也身在衙门,难道还没见过作恶多端的恶人逍遥法外吗?这样的人才最可怕,你想想,他不过是个还了俗的出家人,不仅无权无势无钱财,而且还背负污名,若没什么心机手段,如何能攀上那样一等一的权贵人家?况且杨家还不介意他曾丧妻失子。”

    她哑口无言,毕竟的确有人有的是能瞒天过海的手段,这还是她们刚刚经历过的事情。

    吴映雪怒火难抑,不屑道,“刚才我还以为他有多深情,能为了一女子弃佛道毁名声,即便被人不齿唾弃也是敢作敢当的汉子。毕竟若是他能一生一世真心待她,也不算辜负了她为了他所做的一切,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变了心。即便她那时是真的亡故了,即便她的死的确与他无关,但他那么快便另娶她人,难道还不是薄情寡义吗?说到底,只怕他做和尚时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事实上根本是六根不净心思龌龊,这才只见了她一面便起了色心,甚至以此为借口还了俗。哼,明明是他自己受不了那青灯古佛,却连累得一个无辜女子众叛亲离客死他乡,可他却享尽荣华富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死,真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臭男人!”

    她骂得慷慨激昂,许长恒只默然听着,既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甚至也是她曾想过的,又觉得有些事不必如此偏激,毕竟所有的事情不过道听途说而已。

    她劝道:“你先莫急,我还听说,他这些年仍一直在找他那个孩子的下落,杨家的人也对此事并不避讳。也许,当初他入赘杨家只是为了能借助他们的势力,好早些找到他与何筠的孩子而已。”

    吴映雪的神色微微松了松:“倒也有这种可能。”

    毕竟若是何筠当真病死了,那她的遗愿应该也是让他能早些找到孩子吧。

    她又接着道:“无论他是薄情寡义还是狼心狗肺,最要紧的是何筠的下落。但你也知道,何姐都已经与他见过面了,以她的性格,若是知道何筠死得不明不白,如何能对他善罢甘休?”

    吴映雪愣了愣,登时平静了许多,认同地点头道:“这倒也是,何姐不知比我聪明多少,我能猜到的她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其实,”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对吴映雪全盘托出,“我还听到了另外一种说法。”

    在另一种说法中,赵勤与何筠的命途更是坎坷了。

    南监里的那个老衙役说,在传言中,在两人搬到永县后,因着家中窘迫败落,赵勤又没有养家赚钱的本领,何筠很快便嫌弃了他,并背着他偷了别的男人。而且,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很可能也是她的那个情夫的。

    后来,为了彻底离开他,她便让她的情夫先抱走了孩子,然后在与他找孩子的时候趁机甩掉了他,与她的孩子和情夫远走天涯了逍遥快活了。

    如同一盆冷水浇了全身,吴映雪听后心底生寒,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竟然还有人这么说?”

    “那个老衙役信誓旦旦的,说她的情夫便是他们的邻居,而且是和他们的孩子时失踪不见的,直到如今都没有回过永县。”她心中却不以为然,道,“不过,也许那个所谓的情夫便是个拐卖孩童的人贩子,什么通奸背弃不过都是他人臆想而已。”

    吴映雪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松了一口气:“对,一定是这样的,什么情夫什么通奸,不过是一出事,那些人便将想法子将所有责任过错都推给女人罢了。”

    她拍了拍吴映雪的手背,让她先平复心情,又问道:“那你娘这两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可曾提过何姐吗?毕竟当时她也在场。”

    “没有啊。”吴映雪摇摇头,又补充道,“不过我瞧着我爹又老实不少,怕是又被我娘给教训了一顿。”

    “她们两个见面便要掐架,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本就很难得,这件事只怕还另有内情。”她沉思片刻,突然抬眼问吴映雪道,“你方才说,何姐提起过何筠,还说自己害了她?”

    “是啊。”吴映雪也纳闷道,“不过她后来什么都不肯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总觉得哪里透着蹊跷,但还是劝吴映雪道:“无论如何,只要何姐和你娘能相安无事就好,你最近也留心些,看着点她们。咱们招惹了那些凶神恶煞,只怕近日衙门不会太平,正是多事之秋,咱们最好还是莫要节外生枝,这些事情以后慢慢查清便是。”

    虽同意了她的话,但吴映雪突然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地问她道:“我听说何姐之所以满州地开浴汤铺子,是为了方便她找什么人,而且有人总说我娘和何姐之所以反目成仇,是因为一个男人。你说,他们说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赵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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