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弟弟周大志,那可是你舅舅,我妹妹珍珍那可是你小姨。”

    周琴脸上带着牵强的笑,  质问姜苗。

    “我哪来的舅舅,  小姨啊?即使是舅舅,  小姨,咋了?还不能让我说实话了?”

    姜苗可是听沈三儿说了,这个周琴姐弟几个,从小没少欺负他,  尤其是这个周琴,仗着自己和沈文清扯证了,  就趁沈文清不在家的时候,苛待他。

    甚至,  有次他发烧,  差点都快烧死了,  她就装不知道,最后还是他母亲留下的王妈,来家里强行抱走了他,  才让他没活生生烧死。

    姜苗之所以愿意和沈三儿领证结婚,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次中秋节后,  他就带她去了他另外一个家。

    那个家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那是一座有历史痕迹的小洋楼,听沈三儿说,是民国时期造的。

    推开铁栅栏的门,  走进去,  可以看到一个已经荒废了的小花园。

    “你就是姜同志吧?”

    姜苗还没进去,  就从屋里迎出来一个人,她穿着斜襟蓝色褂子,下面是黑裤子,头发梳成了髻。

    身上围着一条粗布围裙,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利落,长的也慈眉善目的。

    “您就是王妈吧?”

    姜苗过来的时候,听沈三儿说了,这个王妈是他妈带过来的,后来他妈走了,王妈就拉扯他,后面开始运动了。

    他们家原本要被定成份的,后来因为战争期间,他外祖家,捐赠了大量的钱财支持抗日,支持我党,这才比其他人稍微好点。

    那个时候风声紧,只好让王妈回乡下躲了几年,这两年好点了,沈三儿才又把她带回来,对外就说是他家的远方亲戚。

    对于无儿无女的王妈来说,早就把这当成了自个的家了,回乡下那几年,住在侄子那,别提多难受了。

    所以沈三儿一去乡下接她,她高兴的跟个啥似的,拿上包裹就和沈三儿回来了。

    王妈知道三儿喜欢这个女同志,否则不会带她来这的,她在房间里背着沈三儿,拉着姜苗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沈三儿的事。

    “当年小姐走了,他才两岁,沈厂长工作忙,顾不上他,后面,家里来了个小保姆,刚来那几天,看着人还挺老实的,对小姐留下的孩子好的没法说。

    有天,沈厂长喝醉酒了,这个小保姆就爬上了他的床,醒来后,哭哭啼啼的,要沈厂长和她去领证,沈厂长见她人勤快,心地好,对三儿也不错,就和她扯证了。

    可没想到,她和沈厂长扯完证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趁沈厂长不在家,就想着法子磋磨我,想把我赶出沈家,我为了三儿一直忍着,那可是小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我说啥也要看着他长大。

    后面,她见我不走,就假装有了身子,向沈厂长告状,说是我推了她,才害的她流产的,我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把三儿留在哪,一个人回到了这。

    她那个女人,人前人后有两面面孔,别看她是村子里出来的,但一点都不淳朴,厚道,心坏的很,我不放心三儿在那个家,有好多次想去把三儿要过来,可她仗着自己是三儿的后娘,不肯放人。

    那一次,我去看三儿,她挡在门口,不让我进去,神色躲躲闪闪的,我就知道三儿肯定出事了,最后闯进去一看,三儿烧的已经晕过去了,他那个时候才五六岁。

    我当时都快吓死了,抱着浑身发烫的他就要去医院,可周琴那个贱人,挡在门口,愣是不让我出去,还说三儿是沈家的人,我凭啥带走,后来,我跪在地上求她,给她磕头,她还是不让我带走三儿去看大夫。

    后来我被逼急了,就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刀……这才出了沈家。”

    王妈提前陈年旧事,眼圈红了,一个劲的抹泪,脸上满是对那个周琴的憎恨。

    姜苗听的五味杂陈的,没想到这个周琴竟然这样坏,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可怜小时候的沈三儿。

    “姜同志,你也知道,沈三儿以前结过一次婚,可那不是他自愿的,谁都没想到周琴会这么的龌龊,在三儿身上干出了她当年干的那件事,用同样的手段……

    沈厂长为了逼三儿和周琴的外甥女结婚,棍子都打断了两根,甚至还用他母亲的遗物威胁他,说他不肯和对方结婚,他妈的遗物,他会给他妹妹,也就是周琴后面给他生的那个闺女。”

    听着王妈的话,姜苗一肚子的火气,那是沈三儿他妈留给他的东西,沈三儿的父亲凭啥做主啊?

    她中秋节那天,去沈家吃饭,感觉沈文清还挺好的一个人,对沈三儿也不错,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对过沈三儿。

    “其实,三儿很可怜,自幼没了母亲,小的时候又被周琴那个女人折磨过,沈厂长又经常不在家,有的时候几天,甚至十几天都去外面出差。

    我虽然对他好,但终究替代不了母亲,也就是小姐这个角色,沈厂长又很忙,把他丢给周琴,曾经有段时间,他突然不会说话了,大夫说,他是心理出了问题。

    后面才知道,他一直被周琴虐待,长大后,他看着挺爱说话的,性子也讨喜,就是整天吊儿郎当的,可实际上,他很孤独。”

    姜苗能体会那种感觉,因为曾经,她妈带她改嫁,继父是个有家暴倾向的人,母亲对继父的女儿,比对她好,对她很冷漠,甚至在她被继父家暴的时候,她会选择视而不见。

    姜苗想起往事,眼睛里还是会充满泪水,她仰起头,把眼泪逼了回去,她也一直感觉很孤独,就感觉自己像个浮萍。

    曾经家暴过她的继父被她亲手送了进去,那个时候的她有钱,有地位,和曾经那个小女孩不一样了,她妈见她事业有成,就跑到她面前,装慈母,还求她拿出钱来去救躺在医院的继妹。

    她没有出钱,而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那个曾经欺辱过她的继妹因为没有钱交医药费,而饱受病魔的折磨和摧残。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都不缺了,可又什么都缺,曾经那些人对她造成的伤害,始终无法随着时间愈合。

    离开小洋楼后,沈三儿还嬉皮笑脸的往她身边凑,她只问了对方一句,

    “沈三儿,你对我是认真的吗?你有没有骗过我?”

    “我对你当然是认真的,没有骗过你。”

    沈三儿见姜苗一本正经的问他,他收起了脸上的笑,郑重的回答了她。

    “我希望你能一直对我坦诚下去……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一起去领个证?”

    姜苗问的很随意。

    沈三儿先是一愣,然后直接乐疯了。

    “你说真的?”

    姜苗点点头,

    “真的。”

    她不在意对方结过婚,也不在意对方是否上进,她只是不想再孤独下去了,难得遇到一个想领证的人。

    她想以后的每次大雨,都有人来接她回家,然后一起走在路上……

    ……

    饭桌上,周琴听到姜苗说她弟弟,妹妹,不是她舅舅和小姨,她顿时不乐意了,

    “老沈,你都听见了吧,她不拿我弟弟妹妹当正经的亲戚,这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

    “说工作那事哪,你扯到这上面干啥?你告诉你弟弟周大志,还有你妹子周珍珍,他们说的那事,我没法办,就像小苗刚刚说的那样,酒厂是公家的,不是咱自家的,让他们搞清楚。”

    沈文清这些年可没少帮她那几个弟弟妹妹,帮的也差不多了,还有她老家隔三差五就来一帮子人来家里打秋风。

    “老沈,他们可是我亲弟,亲妹,我就他们这几个亲人了。”

    周琴红着眼圈,看着沈文清。

    “亲弟亲妹咋了?也不能违反规定,滥用私权啊?”

    姜苗把手里的鸡蛋放下,看向瞪着她的周琴,

    “阿姨,也不是我这个做小辈的说你,你这不是让我爸他犯错误吗?你为了你亲弟,亲妹,就一点也不顾及爸了?明知道这样做,爸会犯错误,还这样纠缠他,让他犯错?”

    “我………我不是让他犯错误……”

    周琴被姜苗的话说的慌张了起来。

    “可你这样做,就是让爸犯错误,你要是真为了爸着想,为了爸好,这些事,你就不应该和他说。”

    姜苗越说,沈文清看着周琴,眉头皱的就越很。

    “我……”

    周琴被堵得说不出来话了,她见沈文清站起来,离开了饭桌,连忙追了上去。

    “老沈,你听我说,他们只有我这个大姐了,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啊,我真不是让你犯错误……

    再说了,你以前不是也帮他们了吗?这次就再帮她们一把,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屋里传来沈文清的声音,

    “你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你的最后一次是使不完了是吧?

    你的那几个弟妹,工作哪个不是我给安排的,就拿你那个兄弟,周大志来说,他是那块当主任的料吗?还想当主任,我看他连这个干事都不够资格……”

    姜苗和沈三儿坐在饭桌上,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听着那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再来个包子?”

    沈三儿递给姜苗一个包子。

    “我不爱吃馅,我吃皮,你吃馅。”

    姜苗把包子掰开,把肉馅倒进了沈三儿碗里,沈三儿夹起来就塞进了嘴里。

    吃完饭后,俩人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姜苗看出沈三儿不喜欢来这,可这样不行,他们以后要时不时的过来,那个周琴休想再过以前那种好日子了。

    她那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

    俩人回到家后,门口已经等了很多人了,婚后,姜苗并没有和沈三儿去住他那个小洋房,主要是那个小洋房太招摇了,怕被人给举报了。

    再加上,时不时的就有人来找她去当翻译,甚至有的是外省的人,她从没有小看过人的坏心,别看有的人,和你说话,关系多好似的,人多淳朴老实,可说不定,人家在背后□□一刀,你都不知道。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越低调越好。

    “姜同志,你们可回来了……听说你们昨个结婚了,这样的喜事,也不来说一声……”

    说话的是家具厂的人,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手上都拿的大包小包的,还有其他厂子里的人,拿的礼都不薄,姜苗连忙打开门,把这些人请了进去,沈三儿提着热水瓶,给他们倒着茶。

    姜苗端出一盘子喜糖和瓜子,还有花生,等他们走的时候,又人手包了一包喜糖,让他们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沈三儿甩了甩钢笔,在本子上记着,哪个厂子送了啥。

    “这个面包厂,给你送了一条毛毯子,还是羊毛的哪……”

    “他们送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将来咋还,还不如都送暖水瓶,搪瓷盆哪。”

    姜苗数着家里的搪瓷盆,她这一结婚,带双喜字的搪瓷盆就收到了一摞,都不知道这么多盆子,咋用完,还有暖水瓶,红的,绿的,黄的,塑料的,带竹壳子的,好多只。

    还有带鸳鸯的红枕巾,带喜字的绿枕巾,还有人给她送了一套被面……其中有一台收音机,是棉花厂厂长两口子昨个送来的,一块上海手表是烟厂送的。

    刘长芳送了她一一支名牌的钢笔,老李送了她一对瓷瓶,张大姐送了她一个绿色的蚊帐,曹大姐送了她亲手绣的枕头套,姜家筒子楼里的孙嫂,给她送了一坛子腌的小黄瓜,张桂兰给她送了一篮子鸡蛋……

    家里的堂屋,已经摆不下了,姜苗住的东屋,地上都放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这还没算沈三儿朋友还有文化馆那些给他送的,他要往这拿,姜苗没让,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

    还有沈家那些有来往的,送的东西压根没精力整理,都一股脑塞进小洋房了,沈文清也不要他们的。

    姜苗和沈三儿光整理这些东西,都花了两天。

    这才腾出手来给街坊邻里送喜糖啥的,她穿的还是结婚当天的那身红旗袍,这是沈三儿托朋友在上海那边按她的尺寸找的老师傅做的。

    作者有话说:

    加更在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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