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苗正要赶宋婷出去, 就见几个公安同志还有烟厂的王厂长来到了她家。
“你就是姜同志吧。”
公安同志看着姜苗。
“是我。”
姜苗有些好奇公安同志为啥来她家,江大松的事和她又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和姜苗有些熟的王厂长把她拉到了一旁。
“小姜啊, 江大松在里面说他贪污厂子的钱, 买了大彩电, 电风扇,并且给你的那两千块钱,也是他贪厂子里的。
人家公安同志过来,就是了解下情况, 因为那毕竟都是厂子里的钱,是公家的……”
王厂长言下之意, 是希望她能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原来那两千块钱真是他贪的,姜苗之前说要把钱还给宋婷的时候还很犹豫, 因为她不知道, 这两千块到底是宋婷她们挣的钱, 还是江大松贪的钱。
人家公安找来,倒是为她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姜苗把从江家拿的东西, 都摆了出来,包括那些小金鱼,金镯子, 玉镯,还有江云的名表之类的东西。
宋婷躲在一旁,已经吓得仿佛鹌鹑似的。
见公安同志把她的传家宝玉镯也要收走了,她鼓起勇气, 把镯子夺了过来。
“公安同志, 这个镯子是我娘传给我的, 不是用厂子里的钱买的。”
“可江大松说,被姜同志拿走的东西都是用厂子里的钱买的,他还特别说了这堆金子玉器之类的。”
公安同志这样说道。
原来是里面的江大松,越想越气,越想越恨的牙痒痒,见亲闺女贪了他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如今他这个爸出事,她却不肯拿出钱和那堆东西来帮他减刑。
他就主动交代,厂子里被他贪污的钱的去向。
不是用贪污的钱买的,他也要说成是贪污钱买的,目的就是不想让那堆东西落在姜苗那个白眼狼手里。
“关于这个玉镯,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等调查清楚不是用厂子里的钱买的,我们就会把它再还给你。”
公安同志把玉镯从宋婷手里要了回来,姜苗甚至把从江家抢走的那坛子酱菜都交给了公安同志,自己啥都没留下。
等公安同志和王厂长等人抱着东西走后,宋婷就被姜苗赶出了家门。
江云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行李,压根就没敢进去。
“妈,这下咱该咋办啊?”
之前她和她妈之所以敢来投奔姜苗,就是因为姜苗曾经拿走了家里许多值钱的东西,她拿了东西,那就必须要收留她们。
可现在那堆东西被公安同志都拿走了,她们也就没理由再缠着姜苗了。
宋婷拿起地上的行李,对闺女江云说,
“咱先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眼瞅着天都要黑了,亲闺女姜苗看样子是不会让她们进去的。
当初还烟厂钱的时候,她还藏起来八百块钱,为的就是留个后手。
……
这母女俩人,最后在姜苗所在的隔壁胡同住下来了,但啥都要花钱,单说粮食,街道发的粮票只有宋婷一个人的,她即使有钱,也只能买到自己份额的粮食,可她们两张嘴哪,宋婷没法子,只能去黑市花高价买粮票或者粮食。
没几天这八百块钱,就花掉了五十块钱了,她们以前大手大脚惯了,这钱即使再省着花,也像流水一样都流掉了。
以前江家三个人吃饭,饭桌子上有荤有素,顿顿白面馒头都不稀罕,甚至还有面包啥的,以及一些应季的鱼啊,虾啊。
对了,江云以前在家那可是天天要喝牛奶的,水果也没缺过,并且还有一些高档的饼干,奶糖……江云都吃腻了。
她看着眼前的一盘玉米面饼子,菜只有一盘没有油水的炒青菜,连个荤腥都没有,江云有些蔫蔫的,这玉米面饼子,刚开始吃那几天,还挺好吃的,可越吃越难吃。
她寡的肚子里已经没有油水了。
宋婷递给小云一个玉米面饼子,安慰她,
“等下个月妈领了肉票,就去供销社给你割点肉。”
“没事,妈,我不馋。”
江云接过饼子,嘴上说着不馋,宋婷一个人每个月才有半斤肉票的供应,这半斤肉还不够一个人塞牙缝的哪。
一个人每个月还发油票,基本上都是三两半的标准,宋婷做菜习惯性放的油多,前段时间,把刚买回来的三两半的油就给吃光了。
这个月日子还长着,她们炒菜只能不放油,有的时候水煮拿盐拌一下。
要知道江云没有城市户口,不仅粮票没她的,就连各种副食品票也没有,例如盐票,酱油票,肉票,卫生纸票啥的。
宋婷没法子,只能去买这些票证,因为她一个人的票证,不够两个人用。
早知道,就应该在闺女刚返城的时候,就让她去烟厂当正式工,而不是任由她的性子,让她去报社当临时工。
如果一开始就进烟厂,她的户口恐怕早就不费啥事的迁回来了,现在老江出事了,她的户口要是再想迁回来,那真是比登天都难。
吃完饭,江云要拉着板车去给人家送煤球,拉一次给两分钱,刚开始的时候,江云是不愿意做的,可被宋婷劝了劝,她们娘俩也不能坐吃山空啊,这个拉煤球的活还是宋婷好不容易托之前的关系找到的。
“小云,你现在怎么在干这种活啊?你给人家拉煤球啊?”
以前和江云关系很好的王玲和刘慧,正在路上走着哪,刚好迎面碰到了正在低着头,灰头土脸拉着板车的江云。
还是王玲眼睛尖,要是搁到旁人就不一定能认出来此时的江云,江云脸上蹭得都是煤灰,她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怕熟人认出她来,可没想到还是被人给认出来了。
“王玲,刘慧,是你们啊。”
江云眼神躲闪,被煤灰遮盖的脸皮涨红了起来,她有些局促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们听说你爸的事了,没想到他竟然贪污厂子里的钱……小云,你现在拉这一车煤球能挣多少钱啊?”
王玲怜悯的瞅着江云,见她沦落到拉煤球了,心情很复杂,之前江云仗着她爸是副厂长,可没少在她们面前显摆,王玲以前是最羡慕这个江云的。
“没多少钱……你们能别告诉旁人,我在干这个吗?其实不是我在干,是我妈今天身子不舒坦,我就来替她了。”
江云眼中流露出一抹恳求,她不想让她以前的朋友,同学,知道她现在拉煤球。
“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一旁的刘慧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大小姐江云。
她和她是同班同学,从小到大,江云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她身上穿的,用的,都比她们好,她人生中第一次吃到巧克力,就是江云给她的。
还有工作,她家里条件比不上江云,没有她那个当副厂长的爸,所以她只能当工人,而江云却可以选择是去当老师还是进报社当记者,这样随心所欲,是她羡慕不来的。
以前的她总是巴结她,讨好她,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变的连她都不如。
等江云拉着煤车走后,王玲和刘慧议论起了她。
“你刚刚看见她身上穿的啥没?那种衣裳,她以前可从来不穿,就仿佛村姑似的。”
“我看到了,没想到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江云,现在也像我们一样穿起了布鞋。”
……
王玲和刘慧嘴上答应了江云不把她拉煤的事说出来,可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藏住的秘密,最后连汾安酒厂的于燕都听说了。
被王玲和刘慧撞见她拉煤那天,那天拉煤结束后,江云回到家哭了一场,任由宋婷怎么问,她都不说。
晚上,江云见家里竟然都开始吃野菜窝窝头了,她感到一股子绝望,野菜的苦涩味在嘴巴里充斥着,桌子上只有一盘拌葱丝,她一看就没胃口。
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晚上,躺在她旁边的宋婷已经睡熟了,可她还睁着眼,睡不着,她脑海里都是晚上那顿野菜窝窝头。
以前下乡的时候,她虽然也吃过,但那个时候,她爸妈给她每个星期寄的有肉干,有饼干啥的,那个时候她偶尔吃一次野菜窝窝头,感觉还挺好吃的,毕竟白面馍吃腻歪了。
可现在的她却无比的怀念以前家里的白面馍,通过晚上这顿野菜窝窝头,她仿佛看到了她以后要过的日子。
她不想一直吃野菜窝窝头,江云看了一眼身边很疼她的宋婷,脸上闪过一抹纠结。
过了几天,她没有去拉煤,对宋婷谎称要去找王玲,看能不能让她给她找份工作,她来到了姜家,这个她曾经很嫌弃,百般看不上的姜家。
今天刚好是休息日,姜家人都在家。
“你找谁?”
端着盆正准备去外面洗衣裳的孙英子,就见一个眼生的女同志,突然进了她家。
“我找这家的吴淑兰和姜建国。”
江云有些说不出的拘谨。
“爸,妈,有人找你们。”
孙英子冲屋里喊,她瞅着面前的江云,有些纳闷的慌,
“你找我爸妈她们干啥啊?我咋从来都没见过你?”
“我是他们的闺女。”
江云的话音刚落地,孙英子手里的盆就摔在了地上,衣裳撒了一堆,她蹲下来,把衣裳往盆子里捡,也没心思去洗衣裳了,端着盆回到了自己屋。
“你不是洗衣裳去了?咋又回来了?”
屋里的姜向军,正叠着衣裳,抬头好奇的看向端着盆子又回来的媳妇孙英子。
“向军,向军,你猜谁找过来了。”
孙英子放下盆,拽着丈夫姜向军,不让他叠衣裳了。
“啥谁找过来了?”
姜向军有些懵,不知道媳妇话里说的是谁。
“你那个三妹,她现在就站在咱家客厅里哪。”
“苗儿?苗儿来了?你咋不早说啊……”
姜向军误以为来的人是姜苗,急着就要出去,被孙英子给拉住了。
“不是你那个三妹,是你被抱错的那个三妹……不是苗儿。”
孙英子见丈夫这么糊涂,直接和他挑明了。
“你说啥?那个被抱错的三妹,江大松家的那个?她来干啥?”
姜向军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
“谁知道啊,我问她来干啥,她说来找咱爸妈。”
孙英子感觉这个被抱错的小姑子过来肯定没好事,她可是听说了,那个江大松贪污厂子里的钱,被抓进去了。
以前养父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咋不见这个小姑子跑过来认爹娘啊,现在出事了,才跑来……
……
原本在屋里的姜建国和吴淑兰,正在记家里开销的账,听到儿媳妇孙英子说有人找他们,他们从屋里走了出来,就见自家客厅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同志。
“同志,是你找我们啊?”
吴淑兰瞅着她,发现自己不认识她啊,她来找她和老姜干啥?
旁边的姜建国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爸,妈!!!”
江云红着眼睛,冲吴淑兰和姜建国喊出了这声爸妈。
把吴淑兰惊的都不知道说啥了,心里也知道这个女同志是谁了。
江云看到他们俩脸上没有喜悦,激动,只有平静和复杂,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看到自己被抱错二十多年的亲闺女找过来,他们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就是江云吧?”
姜建国见这个二十多年没见的闺女找过来,他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你咋找这来了?”
吴淑兰绷着一张脸,问她。
江云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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