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在江南的水稻被收割干净,稻田里只剩下短短杆子的时候,沧麓书院的船终于抵达了旧都。
大齐旧都,东南重镇,金粉繁华,文气盎然。
大齐继承了前朝科举制度,每三年取士,举人三十进一,历经数朝,从江南贡院走出的举人累计下来不知几何。
这是陈松意有史以来第一次踏上旧都。
她第一世在京城长大,第二世在蜀地长大,旧都的繁华与这两处都不同。
旧都的繁华里透露着靡靡缱绻,这里的勋贵多,身居高位的官也多,一块砖头砸出去能砸中四五个。
在京城里号称第一纨绔的风珉,到了这里都算得上是好好青年了。
不过沧麓书院这一船人是来考试的。
旧都再繁华,街上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背景再深厚,都跟他们无关。
一靠岸,他们就去了状元巷,在那里顺利地租下了三个院子。
提前大半个月来到,又有副山长跟书院教席带着就是好,不用为该住在什么地方而踌躇。
来考试的学子四五人住一个院子,各自的长随、书童就住一间。
他们趁提前到来的时间继续勤加苦读,为考试做准备,衣食住行自有下人给他们做好,不必担忧。
大齐的秋闱在八月初,八月九日考第一场,十二日考第二场,十五日考第三场。
随着开考的时间临近,所有人都紧迫起来,桥头镇的插曲也自然而然地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可以说,这次由副山长带队出行,除了桥头镇那一回,一路下来还是很顺利的。
而且小侯爷也很给面子,他自己留在桥头镇,盯着郭县令彻查那桩邪术害人的案子,但却把雇来的镖师物尽其用,派来护送他们到底。
有两艘大船,他们住得还宽松些。
原本陈松意要跟上来照顾兄长,不少人还为有姑娘家同行、要特意给她腾出一个舱房而颇有微词。
等风珉的船一给,他们就什么意见也没有了。
沿路还有那些悍勇的镖师护卫,真是安全感十足,在船舱里睡觉的时候睡得都要沉一些。
至于陈家那边,在元六捎了口信来之后,知道女儿在镇上正好遇到了她哥哥,而长子身体稍有不适,女儿决定陪哥哥去一趟江南贡院,方便照顾他,陈父陈母也感到很是放心。
明明都是女儿,从前明珠没有被找回去的时候,家里要为她操心。
为了她,三年前寄羽还错过了一展锋芒的机会。
晚上入睡前,陈家夫妇房中夜话。
“明明松意也比寄羽小,可怎么换了她跟去,我这心就一下子安定下来了呢?”陈母将丈夫脱下来的外衣挂好,一边把袖子抻平整,一边忍不住说道。
陈父坐在床边泡着脚,在初秋的凉意里用热水泡一泡脚实在是舒服,他听了妻子的话,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我们松意在京城长大,从来都很有主见吧。”
有她跟去,也不用担心儿子住得不好,更不用担心他像从前一样,容易在关键时刻倒霉。沾着妹妹的福运,总是能够化险为夷,平平顺顺。
陈母挂好衣服回来,给他去倒洗脚水,越想越觉得丈夫说得对。
大概就是因为知道女儿有主见,在她身边又总有好事发生,所以他们才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不光是他们,跟陈家兄妹住在一个院子的几名学子,也很快察觉到了跟陈松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好处。
他们带出来的书童跟长随虽然办事伶俐,但在厨艺上却没有什么天赋。
可这一次跟着副山长出来,他们能带一个下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谁也不能像独自出门时一样,前一个书童,后一个厨娘,再带几个丫鬟。
毕竟他们是来考试的,不是来享受的。
这群读书人,想要他们自己下厨更不可能。
这样一来,想要吃点什么,就要花钱到外面去买。
而随着开考的时间一天天临近,状元巷里空置的房子全都租了出去,客栈房间也全都客满了。
人一多,想要买到好吃的食物就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们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五脏庙,于是颇有些怨气。
这时候,他们就发现,同窗的这个妹妹做饭真的很有一手。
每日清晨她出去一趟,给她兄长买早食回来,然后顺带买些菜。
之后除了傍晚去洗衣,便不再出去。
她做的菜虽然家常,卖相看起来不如外头的酒楼精致,但却香得很。
他们试过一回等不到自家下人买饭回来,饿得头昏眼花。
出于同窗情谊,陈寄羽邀他们来一起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从那以后,他们就惦记上了陈松意的手艺。
于是试探着请求她,在给她兄长做饭的时候,也给他们做一份。
他们每日交固定的伙食费,她做什么他们吃什么。
她要出去采购,他们的长随跟书童都随她使唤,不必她去提那些重物。
几人提出来的时候,本来没觉得陈松意会答应,因为她看起来就是被富养着长大的。
而且,她的兄长又是他们的同窗。
作为妹妹,要她给他们做厨娘的活计,被富养着长大的姑娘性子要是差一些,只怕要当场翻脸。
可没想到的是,陈松意答应了。
接过银子的时候,少女看上去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个院子里住的差不多都是出自陈桥县的学子,只有一个是临县的。
不过他在书院上学的时候跟陈寄羽同舍,并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松意这段时间看过他们,审查过他们的性情,甚至看到了他们几个这次谁能考上,确保了兄长身边再没有郭威那样的不安定因素。
都是不错的人,只给他们几个做饭,她并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
她数了数到手的银子,对着哥哥一笑,然后对几人道:“诸位学兄既然放心将这事交给我,那我一定会办得妥帖,叫你们都吃好。”
她进过学,启蒙也同他们一样,学的是四书五经,叫一声学兄并不突兀,“按照我跟兄长每日伙食份例,加上你们书童跟长随的份额,这些银子也还是有剩的——”
有人嘴快道:“剩下的自然就归你。”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怼了一肘。
他才有些后悔,这样不就是真拿她当厨娘了?
要感谢她为他们张罗,当然是要等乡试结束之后,再认真地备一份礼。
结果她的反应又叫他们意外了。
只见陈松意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这次带出来的钱不多,兄长若是考上,参加鹿鸣宴还有诸多应酬,少不得要做两身新衣裳。有了这些,我就不必再烦恼要去同谁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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