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雁行没有说话,  只是警惕又小心翼翼地盯着笼子外的虫,把自己身体缩得更紧,  像一只来到陌生地方的黑猫,关押他的笼子反而成了令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耀眼的灯光下,却戎果不其然也被锁在另一个黑铁笼子里,臧狼等虫进来之后他便闭上了眼睛,面色脏污唇色苍白,虚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

    “蜜话时间到了二位。”臧狼示意手下打开解雁行的笼子,  “你该走了。”

    解雁行戒备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你的豪华独卧。”臧狼弯腰站在笼门口,“放心,你可是高贵的雄虫,我们捧你哄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害虐待你呢?”

    “……”从臧狼微妙的态度中解雁行隐约察觉到什么,再结合方才却戎给予的信息,  他试探着说,  “……我的鞋子不见了。”

    “啧,  ”臧狼立刻回头,“怎么回事,  雄子的鞋呢?”

    胖子雌虫愣了下,很想说不是你命令的彻底搜身,鞋垫、鞋底和鞋带都不能放过?另一只矮子雌虫直接话也没说转身消失,  没过几秒就把解雁行的鞋袜都取了回来。

    解雁行谨慎地凑过去拿回鞋子,在众虫的眼皮子底下套上棉袜,  又慢慢地穿好鞋,  动作间忍不住咳嗽好几声,  还打了个喷嚏。臧狼又给了下属一道眼神,  很快,  解雁行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外套也给还了回来。

    “谢谢。”穿上外套之后,解雁行认真地对臧狼说。听到这话胖子雌虫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又连忙捂住嘴退到了门外。臧狼眼眸中的深意更重,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客气……和他告个别吧。”

    停顿一下,他又不怀好意地补充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解雁行个子很高,但当他微微佝偻着腰配上一副没有血色的病容时,就显得格外弱不禁风。他避开其余虫的触碰,走出笼子,回头看了却戎一眼,朝藏狼恳求道:“可不可以不要杀他。”

    矮子雌虫也低下头,为这只黑发雄虫的不识时务轻蔑地勾了勾嘴角。藏狼微笑着侧过身挡住解雁行的视线,伸手做出一个请走的姿势:“可以,只要你听话一点,我们当然可以看在你的份上留他一命。不过别耍小聪明,报军部的事情我念在你初犯,原谅你一次,可要是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虫。”

    解雁行恰当做出害怕又强装镇定的表情,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基础表情里添加一丝慌乱和躲闪就可以,甚至很快就可以恢复面无表情,他们自会想象解雁行内心的百般纠结。

    这是一只恶劣到骨子里,喜欢玩弄人心的星匪。解雁行跟着胖子雌虫走在飞舰的过道中,回头瞥一眼紧随其后的四瓣嘴臧狼,看他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雅匪模样,但眼底的贪婪与卑劣暴露无遗。

    用心术控制虫子会给他带来莫大的满足与虚荣,或许和身体的施暴不相上下。

    解雁行被带至一间有一面墙完全透明的休息舱内,臧狼锁上门,站在透明墙外仿佛像个真正的绅士一般朝他颔首:“好好休息,雄子。”

    舱内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空无一物的桌子,一把转椅。

    没有厕所,解雁行思索着,这是一个离开房间的理由,不过也有可能是会塞进来一个夜壶让他解决。

    舰底仍在颠簸,不知道外界遭遇了什么,没等解雁行坐下就接连传来剧烈的失重和超重感,他原本就身体不适,这下更是直接头晕目眩地瘫倒在床上。

    臧狼走后,立刻有几名雌虫好奇地在透明墙外驻足观看,就像参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对解雁行评头论足。什么这只条件真棒,比星网上那个大火的什么雄虫明星还棒;什么有点高了他不喜欢;什么过于瘦了他家里是不给他吃饭吗;什么门缝里可以闻到一点雄虫素,顿时好几只雌虫离开透明墙凑到了门口。

    当解雁行一倒下,围观的数只雌虫们顿时叫嚷着让狼哥赶紧过来,动静太大,把船上的二把手胖子雌虫给闹了过来。胖虫眯着眼睛朝墙里看了一会,“还在喘气……晕舰了吧?”

    “别把虫搞死了。”有虫嘀咕道,“这只的雄虫素特别好闻。”

    “废话,不然逮到他之后,狼哥怎么可能冒着折损十多个兄弟的风险硬是把他带上舰。前面那批军雌大部分是我们买通的,但后面跟着这只雄虫追来的军雌可都是实打实的荷枪实弹。”胖虫不耐烦道,“行了,不准聚在这里。都给我回自己岗位上干活!”

    “这只雄虫的待遇好不一般啊,封得这么严实,兄弟们别说占点便宜,雄虫素都闻不到。”又有虫嚷嚷道,“狼哥是不是想被标记了?”

    “狼哥现在在驾驶舱里,你要不去问问?”

    “驾驶舱那可是高度机密,只有元老才有资格进去,我们怎么进得去……”

    “知道就闭嘴,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等会狼哥出来收拾你。”

    待舱室内稍微平稳,解雁行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透明墙外,原本还聊着天的雌虫们顿时安静下来,也瞪着眼睛回望房间内的解雁行。

    “黑眼睛,看到没,我就没见过这么黑的眼珠子。”

    “看到了……他胆子还挺大啊,雄虫素我闻着还挺稳定的。”

    解雁行咳嗽好几声,他在地球上的时候因为身体虚常常晕车,现在他还发现自己居然晕飞舰。等了一会,他皱着眉看向墙外管事的胖子雌虫:“请问,有热水吗?”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雌虫的目光都落在胖子身上,后者被盯得沉下脸,“狼哥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入这间舱室。都散了!”

    说罢他又对解雁行道:“你等等吧,驾驶舱我们都进不去,总不能你要喝个水就把狼哥从里面叫出来。”

    解雁行点点头,竟然真的不说话了,转身掀开被子把自己埋进去,没心没肺地开始睡觉。

    胖子雌虫这下真的有些惊讶,绑架雄虫这种事他们没少做,遇到的雄虫要么是一开始就吓得半死,雄虫素迅速枯竭,要么是自认为有点小聪明,上厕所、吃饭喝水、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各种理由来一遍,明眼虫都看得出他想做什么。

    这只黑发雄虫虽然也应当是属于后面那一挂的,但好在还算安静。

    最主要的是,他的雄虫素真的好闻。即使干出一些蠢事,也让虫愿意去原谅。

    解雁行睡下之后,围观的虫群也逐渐散开,但还是时不时有虫刻意从墙外经过,再停几秒,看看房间内那只珍奇保护动物的模样和状态。

    捕捉到一只黑发雄虫的事情也迅速在整个跃迁舰内传开,这比抓到却戎还要令所有星匪振奋数倍,一些无法靠近解雁行所在舱室的下层星匪,午饭期间谈论的都是这只雄虫。光是听几只等级比他们稍高一些,闻过解雁行雄虫素的虫子言语形容,他们就产生了无数或下流或香艳关于这只雄虫的遐想。

    第五星上自然也有雄虫,但都是些雄虫素气味干瘪的家伙,因为稍微好些的都会想尽办法离开第五星,去生活条件更加优越的前四星,虽然第五星政府为挽留雄虫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提供了相对优渥的条件,但也撑不住周围不断有不知道来自那颗星上的星匪来劫掠,根本不可能有像样的雄虫会留在第五星。

    所以这些星匪们鱼肉乡里多年,为害了多少雄虫和雌虫,却从未接触过像解雁行这样优等的雄虫。即使偶有绑架到好一点的雄虫,这些心理脆弱的雄虫也都会在第一时间吓破胆,雄虫素干涸,变成一只无用的废物。

    他们忍不住幻想起被这只雄虫标记喂饱的情况,甚至几个胆大口无遮拦的还分起了雌侍的排名,只为了过过嘴瘾。

    希望这只雄虫能活得久一点……也希望臧狼哥玩腻之后能别把他杀了,留给他们这些下等虫喝口汤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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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解雁行隐约听见耳边有许多虫说话的声音,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墙外在说他的状态不对,赶紧去喊狼哥过来,他没有搭理,继续沉睡,等到下一次因为闷热而醒来,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掀开一直遮到盖在脖子最上方的被子透气,但下一秒,被子又被盖了回去。

    这是齐诺还是却戎在给他掖被子?是却戎吧,怕他着凉也不是这么个怕法啊……

    解雁行抬起眼,看到了臧狼被伤疤割开的四瓣唇,“……”

    “醒了?”臧狼坐在床沿,笑着端来热水,“怎么,见到是我,很失望?”

    解雁行没说话,也没动作。刚恢复意识那刹那他的脑子还未完全清醒,忘记了却戎中陷阱被抓,他也自投罗网受星匪管控,误把给他盖被子的人以为是却戎,大概是那一瞬间的错觉太过美好,让他对眼前这位星匪感到无穷的厌烦和嫌恶,甚至有那么一秒理智褪去,他都不愿再演,只想把水泼到臧狼脸上,再把沙漏引爆,一了百了。

    反正却戎也不想要命了,他在这里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把却戎救出去做什么?

    “坐起来喝水,然后把药吃了。”臧狼很不喜欢被忽视的感觉,用命令的口吻道。

    解雁行怯怯地看他一眼,缓缓地坐起,问:“是什么药?”

    “治哮喘的。”臧狼拿过搁在小纸袋中的两粒药片,“有哮喘病为什么不早说?”

    “……”那当然是因为他没有哮喘病,解雁行脑海中飞速运转,面上不动声色地看向臧狼手中的纸袋,“你怎么知道……我有哮喘?”

    “舰上有医生。”臧狼看向他,“好几个兄弟受伤了,老的那个忙不过来,你又一直在出虚汗,脸白得像死虫,所以他派他徒弟来看你,说你一直咳嗽是因为有哮喘病。”

    解雁行点点头,伸手接过药之后却犹犹豫豫地不肯吃,眼睛还不停地瞥向纸袋上写的字,臧狼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冷笑一声直接抛给他:“放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真要给你吃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解雁行垂下眼,看着纸袋上只写了一排小字:一次两片,一日五到六次,或出现不适症状立刻服用。他把纸袋搁到枕边,将药片含水服下,又喝完了一整杯的热水。

    军部的行动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稍微快一些。内鬼果然是相互的,军部内有缔结特的奸细,缔结特之中照样也有军部的卧底。一日要吃五到六次的药,一次却只给了两片,还写个出现不适症状立刻服用的暗示,几乎把后面要他应该怎么做明明白白标了出来。

    “饿了吗?”臧狼问,“我让虫给你准备点吃的。”

    他大约也没想听取解雁行的意见,直接出门吩咐手下去食堂搞点吃得来,又回屋坐在椅子上看着解雁行,不一会,矮子雌虫就端着餐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浅棕色头发的雌虫,穿着白大褂,两边脸颊上都是因为长痘留下的红印,坑坑洼洼的。

    “狼哥,师傅让我再来看看雄子的状态怎么样。”说话间,他口中露出两颗虎牙,配合青春痘和憨笑,令他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哮喘不注意的话是会出虫命的。”

    “嗯。”臧狼转着椅子往后退,矮雌虫也先把餐盘放到桌子上,只有棕发雌虫走到床边,和解雁行对视一眼,问:“感觉怎么样,雄子?”

    “头还有些晕。我是不是有点低烧?”

    棕发雄虫从口袋里摸出体温仪抵了一下解雁行额头,“……嗯,是有一点点,我等下再给你开点退烧药。”

    “哮喘药也多拿点过来。”臧狼忽然吩咐道。棕发雌虫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但他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医务室里只有半瓶了,舰上还有其他两只雌虫也有哮喘病,以防万一,只能少量多次地给。”

    “呵,所以你就一次只开两片?”臧狼嗤笑一声,“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解雁行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床头,安静地看着房间内的暗潮涌动,他能做的,也只有像这样保持沉默。棕发雌虫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狼哥,是那些虫闹着要我多来几次雄子的房间,说这样身上说不定就能沾到不少雄虫素,给他们闻闻。”

    “他们是谁?”

    “……就,就医务室的那几个。”棕发雌虫小声地说。

    医务室的虫自然就是为了绑解雁行上舰受重伤的那几只雌虫,臧狼要惩罚也不可能现在去惩罚这些“功臣”,他不耐烦道:“行了,少打这些歪脑筋,快滚!”

    棕发雌虫赶紧离开了。

    臧狼回头看一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不停深呼吸享受雄虫素的矮子雌虫,莫名看他也很不顺眼,“别呆着了,去警备室巡逻两圈。”

    赶走了其他虫,他将餐盘端给解雁行,继续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

    舰上的食物都是速食,全是糊糊和膏体,解雁行食不知味随便应付两口,把餐盘放到了一边,躺下盖上了被子。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臧狼才在手下的呼唤中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别有深意地说:“下次建议你调整心态多吃一点,早点把病养好,不要让你的雄虫素受到影响。在这里,你能依仗的就只有你的雄虫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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