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衙, 宋伯雪让人把红薯都搬进自己的院子后,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宋氏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你个小没良心的, 跑出去那么久才回来, 还送了尊大神回来, 老娘真是受够了。”
宋伯雪知道那尊大神是指江梵音的爹爹,江知府。
她的神色微微一僵, 走过去贴心的给宋氏捏着肩膀:“娘快说说,江伯父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想起要见岳父,宋伯雪心里还有一丝紧张, 希望江知府是个好相处的, 不然…不然她就躲远远的。
宋氏一提起江知府就气:“那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好着呢,吃香的喝辣的,这不才听到你回来,就打发我来过来找你, 说是让你去拜见一下他这个岳父大人,我呸,咱们就不去, 气死他。”
“娘, 您辛苦啦,等江姐姐回来就好啦, 我们现在一起去看看江伯父,一会还有事要你帮忙。”宋伯雪推着宋氏往院子外走, 她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忙。
不过,先去拜见一下江知府也是应该的, 毕竟他是江梵音的爹爹。
宋氏拍了一下宋伯雪的手, 没好气道:“行了, 就会哄我,正好给那老顽固送早饭,哪天老娘非要饿死他完事,一个个的不省心。”
等到宋伯雪见了江知府,看到他和宋氏是怎么相处的之后,才明白宋氏的怨念从何而来。
只见宋氏提着食盒往桌子上一放,语气不耐道:“今天加了道汤,这顿饭二两银子。”
江知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觑了一眼宋伯雪,便熟练的拿出银子往桌上一放,从容不迫的打开食盒开始用饭。
宋伯雪拿眼神去看宋氏,这是什么情况,吃顿饭怎么还收起银子来了?
还收这么贵!
宋氏呵呵笑笑:“江知府说他不食嗟来之食,一日三餐随我们开钱,这瘦死的骆驼就是比马大,人家有钱。”
“那这衣服…”
宋伯雪眼神古怪,因为江知府穿的衣服并不合身,看着有些短小了,穿在他本就偏瘦的身上,越发显得瘦骨嶙峋。
宋氏一本正经道:“老娘我又不知道他穿多大的尺寸,既然说好了拿钱办事,钱是一定要收的,至于事能不能办好,看天意。”
有钱不赚是傻子,况且还是江知府这个冥顽不灵的冤大头。
左右将来是一家人,总不能让外人把钱赚了去。
宋伯雪:“…”
她现在知道江梵音当时在马车上给江知府塞了些什么了,至少放了不少银子,不然哪有底气这么挥霍。
江知府见宋伯雪叫了一声伯父后便跟傻子一样在这里杵着,不由敛眉:“音儿在府城可好?”
“伯父放心,江姐姐一切都好。”
听宋伯雪管自家女儿叫姐姐,江知府敛了敛眉,到底还是忍住了想说教的话。
他醒来就已经身在平川县,依着对女儿的了解,果然在衣袋里发现了银票和书信。
信上解释了前因后果,最后还有女儿的叮嘱:爹爹,我与伯雪已有夫妻之实,女儿今生非他不嫁,还望爹爹好生在平川县等待。
江知府想到这,看宋伯雪的眼神里浮现几分嫌弃,什么好生等待,听着就跟威胁似的,好好的女儿现在也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都是这个小子哄的。
竟然还敢不成亲就与女儿行夫妻之事,可恨,着实可恨。
心里有了不满,江知府的语气就冲了些:“往后吃饭的银子不交了,希望你是个好女婿。”
这母子俩都是小家子气,眼里只有金银。
他说给钱,宋氏还真就敢收,还收那么贵,不可理喻。
宋伯雪忙应下来:“是是,应当的,伯父您先吃饭,我和娘亲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宋氏的胳膊往外走,生怕宋氏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江知府看在眼里,又摇头叹气,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娘亲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宋伯雪确实有事要忙,而且需要宋氏帮忙。
这一天,年轻的县太爷并没有上衙,而是在后衙的厨房里忙碌了一整天。
次日一早,宋伯雪穿好官服,用木车推着一个炉子一样的东西离开了衙门。
高之澜跟在一旁,看得直皱眉:“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去城门口接竹子?”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伯雪毫不在意地挽了一把官服的青色衣袖,稳稳推着木车;“高小侯爷看好了,本官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广告效应。”
广而告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个性鲜明的内容,与众不同才能引人注目。
比如堂堂七品县令卖红薯。
“广告效应?”高之澜似懂非懂,心底突然就有了一些期待。
来到城门口,宋伯雪一身深青色的官服格外显眼,有些百姓还朝着她下跪行礼。
宋伯雪挥挥手,示意大家起来:“今日不坐堂,大家不必多礼,本官是来做买卖的,大家若是赏脸,还请多多捧场。”
她戴着官帽,头发整齐地梳在后面,嘴角微微笑着,眉目间意气飞扬,让本就清秀逼人的长相又平添了几分少年英气。
这么年轻又好看的县太爷,让围观的百姓少了一些拘谨,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奇县太爷要做什么买卖。
有些百姓摸了摸荷包,犹豫了一下没有走开,就算买不起也看个热闹不是。
宋伯雪摆好自己昨天加急做好的铁炉,轻轻掀开罩子,一股浓郁的红薯香扑鼻而来。
众人睁大了眼睛去看炉子里面,盯着宋伯雪的动作。
宋伯雪拿出一个长长的木夹子,把炉子里烤好的红薯都夹出来,又把生的红薯放进去继续烤。
她看了眼众人,笑道:“此物名唤红薯,这种用火烤的做法顾名思义就叫烤红薯,吃起来软糯香甜,还能充饥,且价钱便宜,只卖两文钱一个。”
这些野生红薯的个头太小,一个仅有拳头大小,她特意挑选了一些个头大的,均匀的,所以价格不能卖太高。
烤红薯?两文钱一个?也就是一个肉包子的钱。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贸然去做第一个。
“给我来一个尝尝。”高之澜见状,好心做了第一个尝试者。
主要是宋伯雪太可恨,昨天试烤了那么多,竟然一个都不让她吃,非说提前吃了就没有期待感了。
高之澜心里愤愤,不让她吃就算了,可是人家母女两个却吃了个够,到最后都打饱嗝了,真是气死人。
她拿出两文钱,伸手接过来一个红薯。
宋伯雪还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枯叶包着红薯,以防烫手。
高之澜想起昨天看到的场景,依样画葫芦剥开一点皮,而后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
围观的人眼巴巴的盯着她的动作,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已经有人忍不住在朝宋伯雪递铜钱了。
“县太爷,俺买一个。”
“县太爷,给俺拿一个。”
“宋大人,再给我拿一个。”
不等高之澜发表感言,一炉红薯转眼间就卖了个干净。
宋伯雪特意留了一个,看向城门口。
随着一阵锣鼓声响起,一尊华丽的轿辇在此时进了城,轿子后面跟了长长的一队护卫,仆从若干。
走在前面有人举着旗子,上书:平远公主。
队伍停在宋伯雪面前,轿帘掀开,朱竹施施然地走下来,姿态优雅,妆容华贵。
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此处为何聚集了这么多人。”
“下官宋伯雪拜见公主殿下。”
“拜见公主殿下…”
随着宋伯雪的跪下,看呆的百姓连忙也都跪下行礼。
这可是公主殿下啊!
“免礼,这是何物,本宫为何从未见过?”朱竹忍不住看了眼高之澜,才把视线落在了宋伯雪面前的铁炉上,按照事先编排好的演下去。
“回公主,此物为烤炉,是用来烤红薯的。”宋伯雪起身介绍,语气恭谨。
“红薯又是何物?”
“便是此物,乃平川县两大特产之一,公主可以尝一下味道如何?”
朱竹看了一眼身旁的护卫,护卫便走上前去,小心用银针扎过,又掰开试吃了一口,这才递给朱竹。
朱竹端着脸,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而后眼睛一亮。
艹,这就是那泥乎乎的红疙瘩?
也太好吃了吧,好想一口都吃完,这个宋伯雪不地道啊,这个时候才给她吃。
朱竹心里暗气,勉强记起还有正事要办,吃了两口便忍痛停下:“味道尚可,宋大人说这是平川县的两大特产之一?不知平川县另一特产是什么?”
“松树。”
“松树?何意?”
宋伯雪气定神闲地解释道:“松树常青,乃吉祥之树,最宜栽种在先人的墓前,不仅能表达后人的思念的陪伴,还有长寿、福禄的寓意,可荫及子孙后代,所以平川县到处都种满了松树。”
这是她一早就编好的,也是去府城前拜托高之澜号召百姓种松树的原因,平川县到处都是松树也是事实。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随处可见的松树在外面却不常见,还是个空白的市场,所以只需要包装一下,便有可能成为商机。
朱竹听完配合地点头:“原来如此,本宫游玩天下,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既如此,本宫便在平川县逗留些时日,也好带一些红薯和松树苗回京。”
宋伯雪故作为难道:“按理说孝敬公主是应该的,但这红薯和松树都是平川县百姓辛苦劳作的成果,下官…”
朱竹淡淡道:“宋大人多虑了,本宫从不占百姓的便宜。”
说罢,她又看了眼身旁的侍卫。
侍卫会意,把事先兑好的现银抬出来,一个大大的木箱。
箱子打开,露出一排排整齐的银锭。
围观的百姓齐齐抽了一口冷气,这么多银子,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宋伯雪抬手示意衙役把箱子抬回县衙:“下官替平川县百姓谢过公主殿下。”
她带着百姓又齐齐跪下。
“免礼,这些只是定金,本宫乏了,宋大人自行安排便可。”
朱竹朝着高之澜使了个眼色,高之澜便跟在她身旁,一行人先一步回了县衙。
直到队伍远去,宋伯雪才站起来,佯装苦恼道:“本官这次可摊上大事了,大话说出去了,松树倒还好办办,可这红薯空有种子却无人种植,万一公主怪罪可怎么办?”
人群中,事先安排好的衙役,打扮普通,往前挤了挤道:“大人,这红薯怎么种,俺们能种吗?”
宋伯雪眉毛一挑,面色欣喜道:“当然可以,红薯种子免费领种,大家也不用担心种了卖不出去,毕竟公主连定金都付了,若是种得多,就连这烤炉也免费提供,再不济本官保证县衙全都包了,大家尽可放心栽种。”
此话一出,百姓哗然,还有这天大的好事!
宋伯雪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有意者可在李秀才这里登记了解,县衙也会在今日往各村镇派发公文,本官决定了,咱们平川县的两大特产就是这松树和红薯,众位有没有信心陪本官一起把方才说的大话一起圆回来,把这两大特产坐实。”
广而告之的最终目的,诱导参与。
百姓一听能免费领种,县太爷还包买卖,公主又付了定金,那可是公主啊。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干了。
“有信心。”声音洪亮,高亢。
宋伯雪扬眉一笑,搞定,接下来就是扩大外需,而这一点,她很擅长。
回到县衙,她便命人把银子还给朱竹。
哪知朱竹拒绝了:“本宫言出必行,这就是定金,宋大人可要好好准备,到时候就连京城也知道你们平川县的两大特产了。”
宋伯雪笑笑,领了朱竹的好意:“好,本官代平川县百姓谢平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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