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1日清晨华沙还陷入在沉静中,清爽的晨风夹杂着一股铁锈味,失眠了一整晚躺在床上,林安再次确认了那个应急的小包。
钞票食物水壶少量药品都整齐的码在包里,将水壶的盖子拧紧一些,看着清点过无数次的棕色皮包,她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放在了最外层。
从凌晨开始右眼皮就一直狂跳,揉了揉眼睛她突然感觉心脏跳动暂缓了几拍,跪坐在床/上捂着心口深呼吸缓解不适,这种奇怪又难受的感觉让她想起了考执兽证的那天,紧张害怕不安的负面情绪全部压在心口,受情绪影响她的胃抽搐着疼痛,不过好在她通过了考试。
当她还在回忆上辈子的往事时,铁/床突然间震颤起来,随后窗外传来了巨大的响声,一颗炸弹坠落在离她们两个街区的地方,冲天的火光和灰烬以窗户做画框,缓下神来看着那逐渐散去的烟雾,她不安的情绪突然消散不见,战争终于来临了。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大衣背上皮包她要赶紧带着房间里的人转移,离这里最近的防空洞走路需要五分钟,但愿她们能坚持到哪里。推开房门她看见了穿着睡衣惊慌失措的两个姑娘,厨娘站在一楼客厅里惊恐的呼喊。
"老师…怎么了?"
颤抖着声音发问,作为在和平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她们没有经历过战争,平时看见抢劫的贼人对她们来说都是大新闻,听着外面的吵闹声两个姑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又是一发炮弹炸在附近,强大的冲击波让这间别墅也开始轻微晃动,冲上前去一手拉着一个姑娘又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一楼,时间紧迫她来不及解释这一切,好在厨娘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相视一眼屋内最成熟的两个女人达成了共识。
推开门跑到大街上,死死抓着两个姑娘的手她突然有些晕,大街上满是尖叫奔跑的人群,街对面那间公寓被炸掉了上部的一半,漆黑空洞的缺口像是哀嚎的怪物,此刻火焰从它嘴里燃起。
天空中传来尖厉的哨声,这个声音她曾经在学弟公然外放的记录片里听过,抬起头她看见盘旋于空中的黑色战机。
"斯图卡,德国空/军的王牌俯冲轰炸机,在战争前期称霸天空的存在,其影响度不次于陆/军的虎式坦克。为了达到击溃心理防线的作用它被加装了发声哨,当斯图卡从高空俯冲而下时风从哨子中穿过,尖刺凄厉的哨声被盟/军特别是波兰人称作死亡尖啸。想想那场景,要是能现场亲眼观看肯定很震撼。"
从天空中俯冲而下的王牌战机确实很震撼,但当它是冲着你来到时候那绝对不好玩,尖利的呼啸声刺痛耳膜,此刻那架留名千古的战机正创造着后世军迷们津津乐道的战绩,但在林安看来它就是从地狱出现的黑鹰,刺耳的鹰唳便是希/特/勒的催命魔咒。
又是一枚炸弹从空中降落,睁大着眼睛四人清楚的看到刚刚还有人涌出的公寓化为灰烬,那些人也随着那声巨响和灰烬消失殆尽。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最先缓过神的厨娘大声喊着,看着呆站在原地的三人厨娘做不到丢下她们逃命,但随着那催命的尖啸再次接近,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滑落。
哨声刺痛耳膜,回头看了眼满脸是汗的厨娘,深吸一口气拖着呆成木头的两个孩子,四个人拼尽全力向防空洞跑去。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缓慢的像是在跑马拉松,明明只隔了半个街区却那么遥不可及。一路上珊莎和艾莉亚惊恐的看着周围,忽近忽远的凄厉尖啸,被炸成废墟的高楼建筑,倒在地上不动的人和抱着已经不见的胳膊求助的少年。
有几次珊莎能感觉到炮弹在身后炸开,温度颇高的强烈气浪让她险些跌倒,但她不能倒下,身体的本能告诉她一但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耳朵里充斥着尖叫哭喊和爆炸倒塌的巨响,剧烈的奔跑让嘴里弥漫着血腥味,在混乱的街头她只能跟在老师后面拼命的跑,死死握住那牵着自己的手,驱动着灌铅般的双腿她选择相信老师。
防空洞内拥挤不堪,她们四个很幸运在大门关闭的最后一秒钻了进来,厚重的铁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一阵巨响从上方门口处传来,那几个跑在她们身后没来得及进入的人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坐在墙边休息捶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林安心里将上帝菩萨菩萨感谢了个遍,随着这一路狂飙导致的肾上腺素飙升,她好像想起了波兰战争的大概时间,不过现在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用处就是了。
挤满人的防空洞内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在帮受伤的同伴处理伤口,刚刚结束哭泣的小孩子靠在家人怀里抽噎,一位老人嘴里喊着名字掩面哭泣,几位男士正捣鼓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斯图卡的轰炸破坏了信号线,努力维修着这台了解外界信息的唯一工具,那位修理工师傅背后的衬衫早已湿透。
"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她们在哪里?手套先生怎么办?"缓过神来珊莎强忍着哭腔询问老师,听着外面的轰炸声她想到了妈妈和苏菲,她已经失去父亲了,现在不能连唯一的母亲和姨妈也失去。
"珊莎艾莉亚,你们的妈妈会没事的,我们也会没事的。"摸了摸那蒙了层灰的红头发,林安为她们编制起美好的童话。战争是残酷的,如果连首都华沙都被炸成废墟,那离德波边境更近的什切青情况绝不比这里更好,安抚着两个姑娘林安将她们抱到怀里取暖。
"修好了!"
直起身修理工大叔擦干脸上的喊,这间小小的防空洞通风不是很好,此刻挤了刚刚逃命进来的小一百人,汗味血腥味灰尘味混在一起让人想打喷嚏。但没有一个人出声抱怨,大家都安静下来等待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就连最小的孩子也停止了哭泣。
一双双眼睛期盼的盯着那台老旧的收音机,他们想知道为什么华沙会遭受如此劫难,他们想知道波兰其他地方是否也和这里一样,他们更想知道是谁发动的攻击。
滋滋的电流声传来,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播放演讲,安静的防空洞里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看着那台收音机林安推测着广播结束的事情,但愿没人发现她是从德国来的,不然众怒之下她可能直接被愤怒的华沙群众分/尸。
"今天早上4时45分,德国人放弃和平选择了战争,就在刚刚他们的战机对华沙进行了轰炸,但请放心我们已将它从华沙上空驱赶出境,我们的军队正坚强的与德国人作战……"
一阵电流声打断了广播,看着不断发出电流声的收音机,修理工大叔恼怒的拍了几下,好在任何电器在巴掌攻击下都会恢复正常,几巴掌下去电流声消散演讲声再次响起。
"波兰的人民请记住,波兰永不屈服!伟大的波兰人民万岁!"
简短的演讲结束防空洞内再次寂静下来,沉默几秒后不少人开始谈论起这突如其来的战争。
"该死的德国佬,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看来当年就该罚他们更多钱!"
"放心,德国那么穷战争肯定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今天飞过来的那个家伙逃跑了算他走运。"
"等我出去了就去报名参/军,我们会把那群土豆害虫打会柏林,就让他们滚回家种土豆去吧。"
听着周围对德国人不间断的嘲讽谩骂,珊莎担忧的看向自己的老师,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此刻一个来自柏林的人躲在挤满波兰人的防空洞,万一被揭发身份她不敢想象暴怒中的人群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没事。"握住那冰凉的小手林安回了个微笑给她,流利的英语听的厨娘满头雾水,"看来德国人终于疯了。"
"妈妈她们怎么办?什切青离德国很近的,手套先生也不知道在哪里,她们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艾莉亚,相信我。"
整理了下艾莉亚翘起的刘海,一向贯彻现实主义教育的林老师编造了一个虚假的童话,从今天开始人类历史上最残酷血/腥的战争拉开了帷幕。
持续了六年先后有六十个国家和地区参与,从欧洲到亚洲从大西洋到太平洋,二十亿人口都被卷入这台无情的绞肉机。
她的欧洲之旅才刚刚开始,如果足够幸运说不定还会跑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在那里她或倒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或掩埋于明斯克的郊外,如果被命运女神所眷顾留下一条小命,那回到祖国开荒建设还是留在欧洲就是需要谨慎考虑的问题。
但现在她要活着等苏菲回来,她要带着两个孩子和厨娘一起回到瑞士,她要在这狗/屁年代顽强的活下去,绝对不能像之前一样随意挥霍生命。
不知在防空洞待了多长时间,低头看了下手表已是下午三点,刚刚的修理工大叔带着几位退伍老兵出去查看情况。
或许刚刚的轰炸只是一个实体的宣战公告,波兰很大德国人不会让宝贵的飞机远离部队,林安不清楚军/事理论,但她知道德国人的闪电战将彻底刷新战争方式。
门口传来吵杂的交谈声,站起身是刚刚的敢死队回来了,看来外面暂且很安全,互相搀扶着走出防空洞,刺眼的阳光照的林安有些不适。大街上人们开始清理街道,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哭泣声再次传来,顺着街道往家走去,两个姑娘惊恐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简直是地狱。"
"地狱可比这可怕多了。"
当她们走到家门口时,若不是地上被炸黑一半的门牌提醒,谁也不会将这一片废墟和豪华的别墅联想起来。
将一块被炸的看不出形状的砖石捡起,林安感叹着世间的无常,自己一年前就是这样面对被烧成危房的家,此刻她又陪着两个孩子站在废墟前回忆老房子,真是个奇怪的轮回。
"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们来我家住吧。虽然房子很小但住下你们三个还是可以的。"双手在围裙上蹭来蹭去,好心的厨娘提出了建议,看着三个可怜的姑娘厨娘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女儿。
"看来我们只能这样做了,快和福杰太太说谢谢。"
将小石头丢回废墟三人跟着福杰太太去了那栋小公寓,老旧的公寓昏暗还发着一股霉味,福杰太太的丈夫三年前去世,此刻家里只有她和一个儿子。轰炸后的母子重逢格外感人,看着相拥而泣的母与子,两个姑娘偷偷抹了把眼泪。
兜兜转转到了晚上,帮雅福杰太太做好晚饭,五个人就这样相互扶持起来。热乎乎的蔬菜汤很能抚慰人心,即便是刚刚死里逃生,福杰太太的手艺还是那么棒。
解决了温饱两个姑娘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起窝在双人床上,林安庆幸自己身形较小两个姑娘也尚在发/育,不然今晚肯定要有一个人睡地上。
9月3号英法对德宣战给华沙人民带来极大的喜悦,有了日不落帝国和欧洲最强陆/军的法国做盟友,波兰人民都相信德国很快就会停止战争。他们无法双线作战,波兰的军/队一直在拼死抵抗,而英法作为军/事力量数一数二的国家能极大程度上消磨德军的战力。
为了庆祝事件的转机福杰太太斥巨资买了块牛肉,喝着牛肉汤四个人笑着讨论那些关于德国佬的笑话,叉起一块土豆塞进嘴里,林安不知道德国人是不是脑袋里长土豆,但她知道很快那些土豆害虫会把波兰啃食殆尽。
如她所料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9月6日波兰政府从华沙仓皇撤离到卢布森,被抛弃的华沙人民绝望的谩骂也无济于事,而前线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们如坠深渊。
波兰人民引以为傲的骑兵军团在波兰走廊全部牺牲,不了解坦克性能的他们以为那不过是锡纸糊出来虚张声势的家伙,当他们的马刀砍在那虚张声势的锡纸上时,一切已成定局。
肉身的人和马怎能敌过坦克,那是场单方面的屠/杀,平坦的波兰走廊上骑兵们拼上性命守卫祖国,但他们都敌人过于强大,这注定是一首悲壮的挽歌。
那晚餐桌上福杰太太拿着手帕不停的擦眼泪,两个姑娘想安慰她但最后三个人抱在一起放声哭泣,福杰太太的儿子尤里在下午就去报名征/兵,因为还未成年征/兵处的人赞扬了他的精神,但那份申请被无情的驳回。
9月8日德军的第4装甲师已兵临城下,五个人躲在防空洞中度过了整整两天,吸着混浊的空气啃着干巴巴面包,渴了也不敢喝水只能舔一舔干裂的嘴唇,还要安抚珊莎和艾莉亚的情绪。
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享受片刻休息,林安已经不在意战争持续到什么时候了,她不是电影小说的女主角,没有那么大义凛然上前线反抗法/西/斯的精神,在知道结局的前提下她每天的任务就是让自己活下去。
努力找食物努力躲过炸弹和空袭努力让自己不要崩溃,活下去成了她脑内唯一的信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果连这都承受不了那以后可怎么活。
让人意外的是尽管已经来到华沙城下,德军并没有选择强攻,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军/事策略但这给华沙的人们又带来了些许希望。
日子就这样狼狈又无所谓的过了下去,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因为食物短缺几个人都不同程度的瘦了下来,加上无法安眠和炮火的折磨,照了下已经碎成两瓣的镜子,林安觉得自己和电视剧里逃荒的难民一样。
脸颊凹陷面色死沉眼里无光,在这种情况下唯独头发还能黑的发亮,奇怪的生理现象搞的她经常薅几根头发下来研究,看得珊莎心疼不已。
9月17日波兰政/府逃亡海外,德/军命令华沙当局在十二小时内投降,但这遭到了华沙守/军和民众的坚定拒绝。
二十天惨烈巷战让华沙几乎成为一片废墟,除了守城的部队外英勇的华沙人民开始了他们的反抗,华沙大学的学生工厂的工人退伍的老兵,他们拿起武器在街头巷尾和德国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经历了将近一个月战火洗礼的德国士兵就像机器,靠着过硬的军事素养和先进的武器他们将华沙军民慢慢逼退。但誓与华沙共存亡的人们永远不会投降,在敌人的炮火下华沙曲回响在所有人心中。
这期间林安的兽医经验帮了很大的忙,虽然不是很对物种但简单的包扎缝合清理外伤,这些她做的不比专业的医生差。
刚刚生缝完一个伤兵下一秒就又来了一个胳膊被炸断的人,面不改色的清理好断肢面,趁着短暂的休息她啃了口黑面包补充体力。
虽然兽医多年对血腥场面早已免疫,但当那些伤口出现在自己同类身上就是另一种感受了,第一次见到被打碎的脑袋时她还是忍不住的反胃。不过经历了两周的超强工作量,她现在能对着断肢面不改色的啃面包,如果有必要她还能拿着断手看看手相。
面包还未啃完又有两个伤员被搀扶过来,其中一个被打穿了肺没等一会就死掉了,另一个腿被子弹打断但简单包扎后他转身回到了巷子里继续作战。
9月26日德军发起了大总攻,天空中满是劝降的传单,但华沙军民撕碎了那些小传单继续抵抗。因此当天下午无数架斯图卡带着刺耳的尖啸轰炸这座英勇的城市。
抱团躲在防空洞内,强大的火力轰炸并没有击垮林安的内心,一个月的战地求生她早已麻木,听着上面传来的震震轰炸声,她突然有些释怀,战争就要结束了。
终于在1939年9月28日,在经历了政/府逃亡国外,与德国人激烈巷战以及一天的传单和炮弹轰炸后,驻守华沙的波兰守军司令签下了降约,自此华沙彻底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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