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宗脚下是青山村, 过了青山村是更加繁荣热闹的濉无城,木秋到达濉无城时正巧赶上城主独女纳夫,花轿从城东一路浩浩荡荡抬往城西, 最前边是位骑着骏马面无表情的女子。
虽然胸前戴着红绸大花, 却丝毫没有纳夫的喜悦, 木秋颇为疑惑,按理说纳夫应该是件大喜事才对, 怎么新娘子这般不情愿?
“咦, 奇怪了,我怎么记得城主家大小姐不长这样。”围观的路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旁边有人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大小姐压根无意纳这位小娇夫, 这不,连迎亲都是找的侍女代替!换我是花轿里那位呀,该羞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嚯,逼亲啊。”
“说到底还是这周家二公子不知廉耻,机关算尽想进人家舟家,只怕是进了舟家也没他安生日子过。”
原来如此,木秋将这段孽缘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惋惜地收回视线, 强扭的瓜不甜, 周家二公子又是何必呢?平白拖累人家小姐。
她摇了摇头, 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
是夜,闻黛正爱惜地擦拭着银月勾剑身, 耳朵里时不时跳进客栈隔壁两人的争吵,倒不是她故意听墙角,修士的五识本就比常人灵敏得多,再加上那两人又未刻意压低音量, 她想听不见都难。
嗯,扰民。
“如今那妖物在府中猖獗,微微好歹也是你妹妹,你竟能坐视不理?”
妖物?
木秋忽而听见此句,她停下手中动作,心中兴趣被他勾起。
被他质问的人冷漠回答道:“为何不能?”
另一人噎了噎,似乎被气得不轻,紧接着怒道:“舟家怎么出了你这号狼心狗肺的东西?”
“您似乎忘了,我姓巫,不姓舟。”
少年嗓音平淡干净,可若细听,则会发现平静之下是冷漠的讥讽。
“大人当年是有苦衷的!那种情况下,大人她只能放弃一个孩子!难道你想看着微微、你的亲妹妹去送死吗?”
“我能理解,可我不会原谅她。你不必多说,舟家的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嗯?后来呢?妖物怎么样了?
木秋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却再没听到一句她感兴趣的内容,她有些失望,听到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身体先于思维,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冲出去拿剑挡住那人去路。
被拦下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他盯着横在胸口的银月勾剑,脸色难堪,僵着身子问:“你、你是何人?阁下与我无冤无仇,为何、何刀剑相向?”
他似乎是误会了点什么?木秋赶紧收回剑,她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随后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听说你府内有妖物作祟?”
她说完,男人表情更加难看,“阁下究竟想做什么!”
“你别误会,我我是一名除妖师,路过此处听闻有妖物作祟。”木秋咽下“手痒”两个字,诚恳地继续说道,“囊中羞涩,故而想接点生意维持生计。”
“原来如此。”男人明显松口气,却仍是脸色不太好地拒绝,“阁下听错了,我府内不需要除妖师。”
木秋心情郁闷,她此番下山是为历练是为除暴安良,结果一路上嫌少撞见妖物魔祟不说,即便有,那也是早就从良的魔物,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作祟的妖物木秋不由得抬高手中的剑,剑身银白散着森森寒光,一看便是把宝剑。
她分明听见这人亲口说妖物猖獗,又听闻他请人除妖被拒,莫非是不相信她的实力,所以才婉拒她?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木秋就差把银月勾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看,剑如此,剑的主人实力又会差到哪去?大可放心!
“你!”男人又惧又怒,偏偏看着她手中的剑敢怒不敢言,只好铁青着脸硬邦邦道,“阁下既如此坚持,某盛情难却,便请随我一同去府上好好瞧瞧。”
他刚说完,左边朱红雕花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飘然若谪仙的白衣公子,肤白如雪,面色如玉,眉目清俊如同一副美轮美奂的画。
白衣公子冷淡地看了男人一眼,随后视线转到木秋身上,木秋友好地朝他点头浅笑,他似乎有些怔住,随后很快移开目光,一语未发向客栈楼下走去。
木秋没将此人放在心上,满心期待地跟着男人去往府上,说来也巧,她未料到男人背后竟是白日里刚办完喜事的城主府。
守门人见了男人,立即恭恭敬敬地低头问好:“总管。”
他居然是城主府总管,木秋暗自挑眉,她跟着总管踏入府内,环视了一圈也未察觉到异样,府内平平静静,风水也是极好,丝毫没有妖邪作祟的迹象。
“总管大人,不知贵府内妖物是何模样?还请你细说,我才好……”她后知后觉闭上嘴,总管不知从何时起停下脚步,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她。
府内侍卫慢慢将她围在中间,眼神不善。
妖有好妖,人有坏人,世上最难测的还是人心。
木秋伸手揉了揉额角,她清醒后脑子一直不太清晰、乱糟糟的,本就心情不佳,这些人真是……上赶着供她练手发泄啊。
她脸上笑容未褪,细声细语问道:“总管大人,你这是何意?”
“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说!你机关算尽进我舟府是何居心?如实招来!”
四周围了一圈侍卫,皆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木秋在心底粗略算了算,嗯,一个够格的都没有。
她老老实实回答:“手痒。”
话音刚落,总管铁青的脸色更扭曲了,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给我把她抓起来,等候城主发落!”
侍卫们应声:“是!”
木秋:“……”
看,她果然不该“如实招来”。
众目睽睽之下,木秋合上剑鞘,虽然对方人数多,但这些人还不值得她的银月勾剑出鞘。
她勾勾手指,笑得温柔和气:“一起来吧。”
府内侍卫一拥而上。
总管冷眼看着瘦弱的女子被府内侍卫团团围住,笑容得意,“狂妄小儿,等你吃了苦头,定要教你……”
话未说完,他引以为傲的精良侍卫们便如同四溅的雨点子般,哀嚎着飞出几米外。
而中间细胳膊细腿的姑娘,甚至连发型都未乱。
总管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木秋缓缓转头,目光精准无误地锁定在他身上,总管吓得一哆嗦,犹如被什么怪物盯上一般,浑身寒毛竖起,他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
“我真的只是有些手痒。”木秋无奈解释。
自她清醒后,总是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由来的烦躁,一烦躁她就手痒,特别想……嗯,打架。
“……好、好的。”总管掐了把自己大腿,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府上侍卫们还躺在地上直叫唤,总管畏畏缩缩地站着,生怕自己有哪里惹她不高兴,他敢保证,拥有如此实力,在濉无城没几号人物!
濉无城里所有厉害角色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这位煞神是个生面孔,要么是外地来的大人物,要么是附近修仙门派哪位人物。
总而言之,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总管心下绝望。
“所以,这府上究竟有没有妖物作祟?”木秋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有、有的,阁下请随我来。”
“早如此多好。”
但凡有些实力的,一个两个恨不得拿鼻孔瞧人,谁家大人物那么热衷替人上门捉妖?这不是江湖骗子才干的事吗?
总管心里很憋屈,但憋屈归憋屈,他没敢多耽搁,麻溜地将人带到后院。
后院不比前院,明显荒凉许多,灯火稀拉。
总管推开柴房门,随后低着头退到一边,“大人,这就是那妖物。”
“他?”
“没错。”
柴房最中央蜷缩着一个穿着喜服的少年,不过原本喜庆的红色被泥尘玷污,变得脏兮兮,少年亦是被根根铁索五花大绑捆在地上,正暴躁又不安地扭动。
木秋沉吟片刻,“冒昧问一句,这位是否就是小姐新夫婿?”
“是的。”总管嫌恶地看了眼少年,随后没好气地道,“说来晦气,明明白日里进门时还好好的,傍晚时分就犯病发狂,见什么砸什么,疯了般,我们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他制住。”
他越想越气,说完后又骂了句“晦气”。
“见什么砸什么?”
“对!”
木秋若有所思地点头,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双目赤红,下唇被咬得血淋淋一片。
他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破碎的“嗬嗬”声,若不是他还维持着人类模样,木秋恐怕会以为他是什么山林野兽。
“依我所看啊。”总管啧啧摇头,“他定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中了邪,这样的丧门星可不能进我们舟家的门,得让大小姐休了他才行。”
休了他……
木秋猛然想起白日里听到的八卦,据说,城主独女可不是自愿纳夫,若是真的休夫,岂不是正合她的意?
不、不对,无凭无据,她不能随便怀疑别人。
“再冒昧问一句,府上小姐现在何处?”
木秋蹲下身,她伸手探了探少年脉搏,很平稳很正常,甚至比大多数正常人都正常。
“大小姐?小姐眼下正在闺房呢,新郎出这种事,小姐伤心得连晚饭都没吃。”
木秋动作一顿,心底疑惑更深,舟家小姐为此伤心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她既无意纳夫,发生这等丑事不该是深得她意吗?
伤心……怕是做给外人看的,可若要做戏,为何连迎亲都要侍女代替?这岂不是引人诟病?
木秋蹙眉,瞧新郎这般模样,不像是所谓的“中邪”,倒更像是被人恶意下咒。
她伸手想扒开少年衣领,引得少年扭着身子剧烈反抗,无论如何都不肯配合,甚至张嘴想咬她。
“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木秋运起体内灵力,她轻声安抚他,柔和的嗓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般,少年逐渐安静下去,随后她手起手落,一个手刀将人彻底劈晕。
总管在一旁干巴巴看着,总感觉脖子一凉。
“你看。”木秋将晕死过去的人翻过来,随后扯下他后颈衣领,“看到这个图案没有?”
总管一看,随后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这是何物?”
少年原本白净的后颈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红色图案,形状诡异,一看便是什么不祥之物。
“他不是中邪,是被人下咒了,咒眼便是这个奇怪的图案。”
“下咒……谁下的?”
“我也不清楚。”
木秋摇头,随后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她转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总管身后——柴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位黑衣华服少女。
她漆黑的眼眸似饿狼般,格外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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