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天生心脏异于常人,如果不是悬崖下那棵歪脖子树,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恰好激发了体内魔丹……巫妄早就死了。
天下与他,木秋的选择永远是前者。
巫妄指尖发白,他不得不用力攥紧衣袖才能压住满心绝望和怨恨。
她不是害怕他是传说中的“祸世妖男”吗?她不是最在乎什么狗屁苍生吗?
巫妄偏不让她如意!他堕入魔道、一统魔界,他为祸苍生、残杀无辜,他偏要毁了她最在乎的万山宗!
看!他现在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尊!他知道她一定会提着剑回来找他!
如果说巫妄疯了,他的确疯了,早在闻黛毫不犹豫刺向他时,灭顶的绝望和痛苦就已经把他逼疯了。
哪怕、哪怕她当初犹豫过一刹啊……哪怕有过一刹……
可她没有。
巫妄想,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任人玩弄的纯情少年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充满复仇欲望的恶鬼。
疯狂地想撕碎周围一切。
有情总被无情伤,而痴情总为绝情苦。
舟冯微冷漠地看着自己异父哥哥,心中不屑,她从不觉得木秋喜欢过他,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兄妹俩皆是冷漠以对,恨不得照着对方脸上来一拳。
闻黛走进来时便是这样一副修罗场景,她抓着门沿的手一顿,尴尬的气氛让她浑身绷紧,迅速低头说句“打扰了”就想退出离开。
“站住。”可巫妄哪能轻易放走她,他目光阴沉沉扫过去,“闻秋?”
“嗯,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据我所知,右使侍女的名单上并无闻秋这个人,你说你曾是右使侍女,可又说你叫闻秋,你说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可您堂堂魔尊,为何会去调查一个小侍女身份?!人家正主右使都不在意这些!
闻黛没想到她会在此处露出破绽,幸亏她反应快,当即便战战兢兢求饶:“尊上恕罪!尊上恕罪!家姐不愿入宫为婢,所以由我代替她入宫,迫不得已才行了这李代桃僵之术!绝非闻秋故意隐瞒,还请尊上恕罪!”
她仍在骗他!依旧在骗他!
巫妄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死了,但再见她,心底依旧泛起细细密密犹如针戳的刺痛,犹如不会游泳的人坠入海底深渊,被绝望和痛苦包裹着。
他一字一句咬牙:“你倒是、嘴硬!”
闻黛:?
她被他用“负心汉不得好死”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半晌才呐呐问道:“尊上这是何意?”
窗外是大片随着微风轻晃的琉璃花,不远处有侍女匆匆路过的脚步声,殿外一片美好祥和,而殿内……
闻黛看了眼奇怪的巫妄,又看了看目光躲闪的舟冯微,她很后悔这时候推开殿内的大门,真的,很后悔。
她现在就是骑虎难下,而她甚至不知道都底发生了什么!
他究竟什么意思呢?已经怀疑她了吧。
巫妄看到她眼底的疑惑满得都快溢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是因为对他有一丝不舍,选择忘了他和一切吗?
他轻声问:“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然后还一脸无辜、清清白白出现在我面前?你既然已经失忆了,为什么现在会来到魔界?为什么会隐藏身份?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闻黛认定他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之类的疯病,情绪不定,说话颠三倒四,混淆想象和现实,每一件很符合失心疯的症状。
不过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她也不准备再多撒谎去弥补。
“尊上、左使大人,很抱歉,我……”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轰”一声炸响,几具魔侍的尸体砸向半空,其中一人甚至滚落在大殿门口。
是谁?敢在魔宫内如此嚣张?
三人皆一惊,此刻也顾及不到其它,迅速赶到殿外。
闻黛只看了一眼,瞬间觉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头皮更加发麻。
那个一尘不染如谪仙的白衣男人,缓缓而来,不是玉临是谁?他居然亲自来魔界捉她!
闻黛心虚地低唤一声:“师父。”
身份暴露得如此彻底,没有半分挽救的可能。
她竟真的闯进了魔宫!玉临强忍着心中怒气,看到巫妄后,目光更是一冷。
“还不来为师身后!”
闻黛应声,而巫妄横在闻黛身前,伸手挡住她脚步,厉声问道:“她是我魔宫侍女!你凭什么带走她?你当我魔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闻黛看着自己被握在巫妄手中的手腕,不合时宜地想,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不近女色到一种变态地步,无法忍受与任何女子亲密接触吗?
她愣神之际,玉临同样看向两人相连的手腕,目光晦涩。
“几日不见,你倒是交了新朋友。”
闻黛觉得他说的话很不对劲,朋友就朋友,说得好像是她找了仙侣一样,何况她和巫妄哪里算得上是“朋友”?
“师父明鉴,弟子与他并无瓜葛。”
说完,她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倒是贴心地没有太过用力,以免她受伤。
是以,闻黛轻轻松松甩开他。
巫妄的心情瞬间差到极致,同样是男人,他还不知道这个什么狗屁伪君子师父有什么龌龊心思吗?
“师父?你是她师父。”难怪他查不到任何有关木秋的消息,就算能查到,也是只言片语言之不详,似乎被谁刻意压下去了,如果是玉临,那便很好理解了。
巫妄满腹妒火怨气,舍不得对闻黛发火,只好将怨气全撒在玉临身上,于是不留余地给他泼脏水:“你真以为他是你的好师父吗?你真的不想知道木秋是谁吗?你觉得你的记忆完整吗?”
一连三个问题,顿时砸得闻黛有些发懵。
玉临看巫妄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压抑着心中翻涌情绪,平静地朝她伸手:“你是要相信那个魔头的鬼话,中他的挑拨离间之计吗?还不过来,到为师身边来。”
犹如大海,平静在表面,内里却在燃烧在沸腾,暗涌流动。
愈是平静愈是疯狂。
闻黛缓缓伸手抓住玉临,却在他反手想握住她时猛然抽离,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她整个人都后退几步。
玉临目光落下,而她浅笑:“师父,我自然是信你的。但……不妨听听这魔头准备如何离间我们师徒,我倒要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玉临收回手,只堪堪握住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巫妄好似一只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站在闻黛身边,却不料她虽然对玉临存疑,但对他也没多少信任,他一靠近,她便防备地后退,甚至将当初刺入他心脏的灵剑召出横在两人中间。
巫妄看到那把熟悉的剑便觉得心痛难忍,别开眼。
“木……不,现在应该叫你闻黛,你难道不想记起之前发生的事吗?你不是好奇是木秋是何人吗?我现在告诉你,木秋不是旁人,是你!只有你!”
闻黛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纯净的眸子如春水般柔和平静。
巫妄继续说,给人泼脏水的同时不忘夹带自己小心思:“你根本不是闻黛!你是我的木秋!你的‘好师父’自私地封存你的记忆,仗着师长身份暗中禁锢你,伺机独占你!他根本……”
“够了!”玉临厉呵,不等巫妄说完便对他出招,招招不留余地。
两人飞至半空中打得难舍难分,磅礴的灵气不要命地向对方砸去。
闻黛望着两人纠缠的身影,心情五味杂陈,她想起鱼禺所说的幽精一魂缺失,和这有关吗?
她自以为平淡充实的生活其实只是别人给她的幻境?
闻黛握紧手中的剑。
半空中,两人交战如火如荼,而玉临不知怎么,仿佛功力倒退数年般逐渐处于下风。
“噗!”他猛地呕出一口泛黑的鲜血。
闻黛心中一紧,立刻执剑想将两人分开,于公于私,她都不愿看到师父死于巫妄手中。
“木秋,你让开。”
巫妄不想误伤到她,也不想放弃除掉玉临的大好时机,他身子一侧,乘胜追击举刀砍过去……
“噗嗤”。
刀子没入血肉的声音。
巫妄看了看自己还未来得及砍下去的长刀,胸口再次传来一阵钻心痛意。
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捅向他!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哦,为了她的好师父玉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闻黛握着剑柄,只觉得这一幕似乎很熟悉很熟悉,她好像……以前也这么伤害过一个人。
但等她再细想,又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巫妄胡乱擦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迹,剑刃从他心口拔出,他笑了笑,神情似乎有些累倦,以及令人心酸的痛楚。
“又让你失望了啊,光靠这样……杀不死我的。是我不好,竟没有告诉你我的心脏偏离了一寸,下次……”他伸手,指尖指向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脏,苦笑,“你应该朝这里。”
他就这么把可以保命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黛也有些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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