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峰。
“快!快跑啊!”
月光透不过的密林中,一只凶猛巨大的妖兽正咆哮着飞奔在丛林间,它速度极快,宛如一道银白色闪电,每过一处,皆有村民的哀嚎声传来。
“啊!”
林生被树藤绊倒,狠狠摔在半米开外的泥地上,而他身后,妖兽口中滴着腥臭的涎水,步步逼近。
这下死定了,他绝望地想。
咻———
他刚要认命般地闭眼,一把银白色短剑从他头顶飞过直插入妖兽左胸,强悍的力道竟让那妖兽倒退数步,滞在原地不断哀哀嚎叫。
闻黛掐诀,原本还插在妖兽身上的短剑顷刻间化作一道白光,又重回她手上。
她收起剑,走到泥地将人扶起来问:“没事吧?”
林生呆呆地望着救命恩人,一时间忘了言语,直到闻黛将治疗外伤的药粉塞到他手中,药瓶微凉的触感才使他猛地惊醒。
他磕磕绊绊开口:“无、无事,多谢仙、仙子救命之恩。”
“我并非仙子,你也不必谢我。碰巧路过罢了,这药粉你且收下,每日敷在伤口处,不出五日便可痊愈。”
妖兽开了灵智,它自知技不如人,转身便摇摇晃晃向林子深处逃去,闻黛并未追去,妖兽伤人,可也是村民先起了贪念试图夺走妖兽守护的宝贝。
已经重伤,她何必赶尽杀绝。
“日后有缘再见。”
“等等,仙、仙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回应他的却是女子御剑离去的背影,白衣墨发,清瘦孤高宛若天边皎月。
林生顿感失落,他紧捏着手中的药瓶,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起那女子出尘脱俗的气质以及温柔模样。
应该是万山宗的弟子吧?她腰间挂着的月牙玉饰是万山宗弟子独有的。
万山宗,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呢。
月华孤寂,清冷的银辉洒在万山宗大大小小的山峰。
闻黛赶回小千峰时,已是子时三刻。
守峰的弟子一见到她,便拱手道:“闻师叔,掌门已等候多时。”
“嗯。”
来了,兴师问罪来了,闻黛默默想到。
“闻黛,你可知错?”尚未入殿,师傅玉临的责问便随着内力传入耳中。
“弟子……不知。”
“身为修仙者,理应断绝凡尘,你今日却莽里莽撞介入凡人之争,你可知此事若是扩大,若是被……”玉临敛眉,想起那人,他眼底一丝戾气滑过,“罢了,天地万物一切自有定数,下次不可再随意插手。”
闻黛眼眸闪动,仍道:“师傅,见死不救非弟子所为。”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这样做。
凡间皇位之争,向来凶险,闻黛此次下山历练,偶然撞见当朝大皇子对七皇子下毒手,手段狠辣到竟是要七皇子一行人全部丧命。
她看不下去,故出手相助,亦改变了七皇子早逝的结局。
皇室格局出现偏差会发生什么,闻黛不知道,但她不后悔。
玉临轻叹:“固执。”
表情似怒似无奈,眉宇间一股忧愁却迟迟未消。
“师傅莫恼,弟子此次下山可是给师傅带回了一件宝物。”
“哦?何物?”
闻黛轻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上品玄灵珠,“这是弟子偶然间得到的,据说对修为极有帮助,还请师傅收下。”
“你有心了。”
玄灵珠虽少见,但获取途径并非毫无门道,玉临也不推辞,他了解自己这个小弟子,看似温柔好说话,实则固执倔强得很。
他假装不经意间随口又问:“下山这么久,师兄师姐们可都有记挂在心上?”
“弟子时时刻刻记挂着万山宗、记挂着小千峰呢,礼物早已备好。”
闻黛面上浅笑,心中却在惋惜,可惜,这么好的师傅很快就要离她而去,从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沦为道心不坚的疯魔。
真希望……她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嗯。”
玉临声音寡淡,辨不出喜怒。
万山宗乃众多修仙门派之首,其中又以小千峰实力最强,玉临身为峰主,共收了四名亲传弟子,闻黛入门最晚,上头有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姐。
“闻黛,你既已回来,可愿替你三师兄带新弟子去灵谭?”
万山宗招收新弟子不论修为,只看你天赋与毅力品性,故许多新入门的弟子实际上连筑基期都未过。
灵谭乃小千峰宝地,里边灵气纯粹浓郁,最适合新弟子修习不过,谭底更是有天穹秘境,所有筑基完成的人皆可进到秘境实战。
闻黛无奈地笑道:“弟子愿意。”
三师兄李牧舫虽生得一副风流多情相,实际每日除了修行便是修行,其余琐事一概推辞不想理会。
带新弟子去灵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定是不乐意。
玉临微微蹙眉,“你……”
“啧,师傅未免偏心,三师弟不愿做的差事怎么就甩给小师妹?”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大殿响起,打断玉临。
闻黛侧头,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惊愕:“大师兄?这么晚你怎么在此?”
“这么晚,小师妹又怎在此?”纪蜀似笑非笑,“师傅,这孤男寡女……传出去可不好。”
话里话外,处处藏刀。
玉临淡淡道:“内筑其心,外塑其行,我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这些流言蜚语?”
老狐狸!纪蜀在心底暗讽一声。
闻黛却很是赞同:“正心正言正念正行,才能正道!修仙之人当以大道为先,哪顾得了什么儿女私情?”
她顿了顿,揶揄道:“大师兄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不过想也知道,这心上人师姐无疑。
“没有!”纪蜀对上她含笑的目光,突然有些狼狈地扭开头,又哼,“他李牧舫不愿做的事,凭什么甩给小师妹?”
“权当替师兄分忧了,何况,既承了新弟子们一句师叔,也要有一番作为才对。”
纪蜀压低了嗓音,嘟哝一句:“我就是不想你去嘛……”
新弟子多以男性为主,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他他就是吃醋不行吗?
她这么好脾气,又温温柔柔,指不定引来多少“白眼狼”呢!
他声音模糊而低,闻黛尚未听清:“什么?”
纪蜀:“无事。”
而玉临指尖轻轻蜷起,似乎一直在隐忍着什么,他眼神沉寂,神情带着股苍凉的晦涩。
闻黛不是傻子,她自然觉察到师徒二人间的几分火药味,一想到她之前无意间窥见的全师门修罗场画面,师傅不像师傅,弟子不似弟子,她顿时头疼。
再想想最后她惨死的结局,更加郁闷。
所谓情爱,真是磨人。
幸好她修了无情道,恐怕直至道成飞升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李牧舫得知是闻黛去灵谭后,第二日一早便在她院外等候。
“师妹,我……”他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咽喉般,声音戛然而止。
闻黛揉了揉眼睛,半靠在虚掩着的房门上,“师兄?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刚起床还未梳妆,白皙的脸颊只染上一层天然的红晕,长发微显凌乱,里衣外只匆匆套了件外衫。
像只可爱的猫儿,温柔无害地向人类展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李牧舫眼神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去看她:“你,你不必替我去灵谭,我会自己、自己去。”
“可我已经答应师傅了。”
“……抱歉。”
刹那,李牧舫仿佛一只惨遭主人抛弃的大狗狗,整个人瞬间颓废,眼神都黯淡无光了。
“师兄大清早便扰人清梦,原来是为这事?”闻黛无奈地笑,“师兄妹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师兄这么见外,倒让我伤心了。”
连看都不想看她,可不是伤心吗?
“不见外。”李牧舫嘴笨,与他外表极不符合,半天才呐呐蹦出这么一句。
“那么,师兄就不要跟我客气啦,如果仍过意不去的话,就拜托师兄下次与我论剑时不要有所顾忌。”
闻黛眯起眼睛,唇边小小梨涡若隐若现。
李牧舫也被她笑容感染,柔声道:“好。”
等送走三师兄,闻黛才打着呵欠慢慢梳洗,虽然她早已是元婴修士,睡眠可用纳气吐息代替,但凡人出身的她还是习惯每晚小睡片刻。
灵谭外,五十名新弟子已全部集合完毕,各个身穿蓝白色道服,腰间佩戴一枚月牙玉饰,级别越高,玉饰越精美。
看守灵谭的弟子见到她,捏诀解开灵谭的禁制,“师叔,灵谭内物品已准备就绪。”
“好,辛苦了。”
闻黛不多言,带着新弟子进入灵谭。
灵谭四季如春,周围被群山所叠叠环绕,中间便是如明镜般平整无波的灵谭表面,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柔美又安静。
“师叔,灵谭真美啊。”有新弟子感叹道。
“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危险,灵谭虽美,却不可擅自靠近。”闻黛扬起手,灵力化作一只乳白色的小鸟飞往灵谭,却又在靠近谭面的瞬间,仿佛被人拧断羽翅般直直坠入水面,连水波都未漾起。
弟子哑然,纷纷惊恐,不自觉地远离谭边。
“莫急,等你们全部筑基成功,我会亲自带你们进入谭底秘境。不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可靠近灵谭,懂了吗?”
“懂!”
闻黛轻笑:“好,灵谭灵气充沛,你们自行修炼运气,我就在你们身边,若遇到问题,随时唤我便可。”
微风轻拂着她耳边发丝,露出她莹白如玉的耳垂以及纤细优美的脖颈,修士女子大多飒爽英气,独她一举一动,温柔到了骨子里。
有人偷偷压下嗓子,跟同伴窃窃私语:“闻师叔真好啊。”
同伴找不到词形容,只好挠挠头也道:“是真好。”
闻黛执剑立于石阶上,默默看着底下弟子,运气初期需将体内经脉打通,换句说法叫洗筋伐髓,身体的钝痛并不好受,因此底下弟子脸色均不好看。
她视线一一扫过,随后顿住。
下一秒,闻黛脚尖轻点地,纵身落在石阶下方,她伸出两指虚虚点在弟子的额头,为早已面色苍白的少年输送灵气,“陈伯乾,别怕,收气,嗯……对,注意力集中在丹田处,小心逆气。”
纯白的灵气包裹环绕着两人,陈伯乾感觉自己体内暴动乱窜的灵力被仿佛被一股温和而霸道的清流所涤荡,瞬间平息许多。
“唔……”他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短短几息,他不仅筑基完成,更是隐隐触到金丹期的门槛,丹田处已不似筑基期的液状。
“很厉害呀。”闻黛不吝夸赞,这速度快赶上当年的她和三师兄了。
陈伯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眼前女子清晰含笑的容颜,他不知为何心跳声有些不规律,胡乱地点点头:“谢,谢谢。”
还是太急功近利了,刚刚差点灵力暴窜,若不是闻黛及时察觉……
少年的目光炽热而清澈,带着几分仰慕。
“不必多谢,以你资质若是能在星虚大会拔得头筹,说不定便是我小师弟了。”
毫不夸张地说,成为万山宗的弟子是所有修士的梦想,拜玉临为师则是所有万山宗弟子的目标。
而万山宗星虚大会被人戏称为玉临选徒大会,他历任弟子也无不曾在星虚大会大放异彩才被他挑中。
陈伯乾心头发烫,像是得了什么承诺般:“好!我会竭尽全力!”
少年眼神依旧清澈而炽热,尚不知命运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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