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寒见殷玄铮看着窗外发愣, 心中还有些不解,等到自己也走到了窗前时,顿时也如殷玄铮般愣在当场。
如果他的眼还没瞎的话, 他的亲妹妹, 准太子妃谢姝月正和长乐郡主站在对面送春楼的大门前,身边还围绕着数不清的莺莺燕燕。
啪嗒——
雕花木窗被猛然关上,遮住了外面的景色。
谢轻寒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对上殷玄铮投过来的冷淡眼神, 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定,笑着解释道∶“外面甚是吵闹, 免得扫了殿下的兴致, 还是关上为好。”
“是吗?”殷玄铮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故作镇定的谢轻寒, 伸手又推开了雕花木窗,冷声道∶“本宫倒觉得吹吹风也挺不错的, 尤其是……今天还有难得一见的景致。”
“谢小姐, 奴等了好长时间,总算把您给盼来了。”不同于常人围在长乐郡主身边不停打转,青叶依旧还是对上次之事有些遗憾,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眼下远远看见了谢姝月,第一时间便推开了身旁的同行,自己凑了上去。
谢姝月站在送春楼前一脸生无可恋, 恨不得现在就坐马车回去, 她倒当真没想到那名叫青叶的小倌竟然还记得自己, 而隔着人群, 长乐郡主一时间也顾及不到她,只得自己再三躲避拒绝。
原本只是想来听个曲,哪怕是日后事发,那还有的解释。但看眼下这混乱的场景,估计还不知道会被好事之人怎么添油加醋,传到殷玄铮的耳朵里。
见谢姝月没有什么反应,青叶含情脉脉地便要来抓她的手,吓得谢姝月又是浑身一激灵,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时没注意,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幸好被一个清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谢谢你啊。”谢姝月连忙感激道。
却不想坐在对面的茶楼的谢轻寒早已心如死灰,瞥了眼一旁冷着脸的太子殿下,尤其是看到那小倌要去碰谢姝月时,按在窗棂上的手都暴起了青筋,恨不得下一刻就把那块木头给掰下来,一脸有被绿到的表情。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他们现在人在三楼,殷玄铮立马就能提剑冲过去剁了那小倌的手,连带着把谢姝月一起扔进慎行司。
谢轻寒又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但见状也只得稍稍定一定心神,想到之前与外祖父商量之事,干脆咬牙直接道∶“殿下,您也看到了,家妹的性子实在顽劣,恐怕难以担当太子妃的位置,镇国公府世代忠君,即便月儿不嫁入太子府,也必然会追随殿下。”
见殷玄铮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好似完全不为所动,谢轻寒顿了顿,又道∶“若是殿下他日称帝后,镇国公府愿意归还手上兵权,只是不知这婚事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镇国公府世代忠君是不假,但他们所忠之人从来都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在朝堂之上向来保持中立,从不与他人结党。
当真陛下有七位皇子,其中唯有皇后所生的太子殷玄铮以及丽妃所生的三皇子殷景安可以一争。谢轻寒今天的意思也相当明显,只要殷玄铮愿意与谢姝月退婚,那么镇国公府必然全心全意辅佐他坐上帝位,包括兵权都可以一并交还。
这也是和镇国公商议之后的结果,镇国公并非贪恋权势之人,更何况伴君如伴虎,他早就有了归隐田园之意,若是能为外孙女谋上一个好的未来,那再好不过。
况且殷玄铮一向不信命格之谈,相比较虚无缥缈的命格,看得见的才是第一要紧的。
谢轻寒抬眼看向殷玄铮,几乎是笃定了他不会轻易拒绝。
“那是谢姝月?”殷玄铮垂眼看着送春楼前的明艳少女,眼神晦暗,蓦然出声问道。
谢轻寒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是,正是家妹。”
咔嚓——
谢轻寒看着隐隐有着裂痕的木窗一愣,却见殷玄铮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眼神淡淡地瞥向了他,“那没得商量,你妹妹我娶定了。”
“殿下。”谢轻寒瞳孔一缩,不知殷玄铮怎会变得这么突然,心中更是慌乱,只得解释道∶“月儿虽然顽劣,但还是知道分寸的,更何况又与长乐郡主在一处,定然不会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话未说完,谢轻寒就讪讪地闭上了嘴,谢姝月都又与长乐郡主一起逛花楼了,还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人赃并获,又何谈不损皇家颜面。
长乐郡主见这人是越来越多,一时间也动了怒,只得喝退了身边围着的几个小倌,也幸好送春楼的老板闻讯前来,将一众小倌通通赶了回去,这才连声道歉。
“郡主,云儿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谢姝月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她的心境早就不像之前为了退婚所以特地跑过来逛花楼时那么坦然,尤其是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心中不由得萌生了些许退意。
“长乐……不如我们改天再来吧。”
长乐郡主闻言难免也想到了刚才的场景,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低声道∶“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回去?”
送春楼的老板见这大主顾晃了一圈就要离开,哪里肯干,连忙上前将两人拦下,笑道∶“郡主今日来的才叫巧,江南名伶碧若是云儿的大师姐,唱的最好的便是《秦淮风月》,若是只听琴音难免单调,哪里比的上这琴曲相应?”
见两人神情似有所松动,送春楼老板连忙又补充道∶“这碧若明日便要动身会江南了,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感谢两位那日的搭救,今天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
谢姝月和长乐郡主对视一眼,倒当真是有些心动,尤其谢姝月很久之前也曾偶然听过碧若唱的《秦淮风月》,确实是燕语莺啼,余音绕梁。
“那就……进去看看?”谢姝月抿了抿唇,又强调道∶“不过听完曲子我们立马就出来。”
送春楼老板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连声应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给迎了进去。
殷玄铮凤眸微眯,原以为两人会打道回府,却没想到两人这么一番合计竟然还是死心不改,想到刚刚那些轻浮浪荡的小倌,殷玄铮的脸色几乎冷的快要掉冰碴子了。
坐在一旁的谢轻寒脸色也不太好看,见两人当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自知现在是当真无从辩解,只得委婉道∶“要不臣现在就派人把月儿带过来给殿下请罪。”
“不必了。”
殷玄铮手指紧了紧,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前,心里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失态,若是两人当真以兴师问罪的方式相见,若是传了出去,不仅有碍谢姝月的名声,引来后续的一堆麻烦,到时候若是又把人给惹恼了,更是得不偿失。
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像之前一样给压下去,殷玄铮甚至默默地在思考,这是不是也算得上是对处理此事有经验了……
谢轻寒听到殷玄铮这话,也有些摸不准底,只得道∶“是月儿不懂事了,臣回去一定好生教导她……”
听了谢轻寒翻过来覆过去的说辞,殷玄铮倒是有些不悦,皱了皱眉,颇为不赞同地劝道∶“谢世子身为兄长,虽有教导弟妹之责,但也不必过分苛求,本宫今日就没从谢世子嘴里听到过一句赞扬令妹之语,为人兄长,还是要多和善些。”
尽管得知了谢姝月就是自己那嚣张跋扈又骄奢淫逸的未婚妻,今日又亲眼见着她上了花楼,殷玄铮心中虽然震惊,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这身份的转变,可是想到谢姝月每次楚楚可怜看向自己的眼神,又觉得他的矜矜确实乖巧可人的紧。
怎么到了谢轻寒的嘴里就是左一句顽劣,右一句不懂事,再联想到镇国公府那一贯强硬的做派,殷玄铮看向谢轻寒的眼神都带上了些审视。
“……臣受教了。”谢轻寒嘴角抽了抽,不知殷玄铮又想干什么,只得干巴巴地回应道。
照太子殿下这意思,谢姝月在两人眼皮子底下逛花楼,又和一群小倌拉拉扯扯,难不成他还要夸自己的妹妹倾国倾城,所以才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来献殷勤?
似是担心谢轻寒回去当真会责罚谢姝月,殷玄铮又补充道∶“令妹甚好,本宫很满意。”
“……”
殷玄铮这话倒当真是发自内心的,思绪甚至都开始飘远,照谢姝月之前的表现,必定是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在天山寺的时候,还是更早……
也亏得这小骗子瞒了自己这么久,还哄得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想到之前两人相处的场景,殷玄铮倒是当真没有多少怒意,嘴角都浮现起了淡淡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谢轻寒看着殷玄铮脸上不正常的笑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朝堂上大臣们的说法,寒意骤然从脊背处升起。
若是哪天太子殿下无故发笑,那定是有人又要倒霉了。
而眼下,最可能倒霉的,除了谢姝月还能有谁。
这么想着,谢轻寒倒当真从殷玄铮的笑容里品出几分阴森之意,心中顿觉不妙。只觉得刚才之话都像是催命符一般。有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谢姝月被殷玄铮带回府上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惨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殷玄铮城府极深,手段一向狠戾,想必是早就存了这门心思的。
“臣听闻殿下早就有了心悦之人,想必那日殿下在万宝斋便是在为那位姑娘挑选珠钗吧。”谢轻寒声音干涩道。
帝王将相,三宫六院本就是常事,殷玄铮完全可以把谢姝月娶回去,再许那人一个侧妃之位。只是听闻殷玄铮曾特意命人定制过一顶九凤叠珠的凤冠,是太子正妃才有的规格,想来是更属意于那人为妻。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依着对殷玄铮的一贯了解,明知希望渺茫,谢轻寒还是想赌上一回。
殷玄铮闻言确实一僵,顿时陷入了沉默,不知自己这时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谢轻寒见殷玄铮表情有些不自然,心道有戏,连忙乘胜追击道∶“殿下总要给那位姑娘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只是若有月儿这桩婚事在,怕是不妥。”
名分。
这两个字无声地在殷玄铮的舌尖转上了一圈,脑中浮现的却总是那个月夜,谢姝月踮起脚尖轻轻吻过他的脸颊,还有那日在天山寺旁,谢姝月拉着他的衣襟说要跟他偷情。
名分,怎么就没有名分了。
想到这里,殷玄铮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被谢姝月这么一闹,他原本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君,如今倒是有了个奸夫的名分。
可见眼下谢轻寒这般急切,殷玄铮一时间倒当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难不成他要对未来的大舅哥说,我其实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妹妹,还跟她相约一起瞒着彼此偷情?
这般想着,殷玄铮沉默了半响,抵唇清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今天这事本宫不会追究,谢世子大可放心。”
不会追究,便仅是如此。
谢轻寒听出了殷玄铮话中的意思,今天谢姝月与长乐郡主一起逛花楼,他不会降罪,但是这桩婚事,是绝对不可能会退的。
谢轻寒倒是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殷玄铮却显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了抬眼示意他禁言,谢轻寒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送春楼的方向,心中纵有无奈,却只得一声叹息。
谢姝月和长乐郡主身在送春楼,自然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何事。
相比较从前长乐郡主的大张旗鼓,两人这次倒当真是信守了诺言,老老实实地坐在包厢里听着曲儿,徒留青叶站在包厢外懊恼不已。
长乐郡主也确实说的不错,云儿擅筝,一曲《秦淮风月》在她手里更是情意绵绵,再配上江南名伶碧若的嗓音,当真是相得益彰,让人深陷其中,如痴如醉。
“谢小姐。”一曲作罢,云儿起身掀开纱幔,走到谢姝月的面前盈盈一拜。
谢姝月还未从刚才的乐声中回过神来,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讶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儿感念谢小姐那日出手相救,只是过了今日,我便要随师姐一同前往江南,怕是以后无以报答谢小姐恩情。”
“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又谈何恩情。”谢姝月闻言未免叹了口气,柔声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回江南,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是好的,上京这边的事便安心放下吧。”
云儿含泪点了点头,碧若在旁边看了半响,她早就听云儿说了那日的经历,心中感触颇深,但也只能叹一句命运弄人,最后也只得叹息一声,与云儿一起离开了包厢。
“她倒算得上个有情有义之人,但可惜遇人不淑,竟遇上了徐易那样的渣滓。”长乐郡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忽而又道∶“对了,谢姐姐可知那徐易已经下了牢狱了?”
“什么?”谢姝月愣了一下。
“是张御史向皇舅舅检举,说徐易强抢民女,甚至为此草菅人命,皇舅舅震怒,直接革了他父亲的官职,把那徐易也给扔进大牢准备问斩呢。”
长乐郡主又补充道∶“说起来,这张御史是周太傅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算是睿王表哥那边的人,这次倒也算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睿王……”
谢姝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想到那日睿王带着徐易来给自己谢罪,心头蓦然泛起了一丝不适。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啊?这就要走了……”长乐郡主还有些意犹未尽,遗憾道∶“我本来还打算去后街的胜意坊玩上一圈呢。”
“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了,那你定然又要被罚抄书了。”谢姝月无奈道。
其实长公主的初心还是好的,知道长乐郡主爱玩,但懂得分寸,因此对她去花楼之类的地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赌场,却是慎之又慎,毕竟数不清多少人在这上面赔上了自己的小命。
“那倒也是,去玩一次少说得抄十本书,确实不值当。”长乐郡主心中计算了一下得失,只得放弃自己原来的想法,拉着谢姝月慢吞吞地走出送春楼的大门。
谢姝月正安慰着长乐郡主,刚刚踏出大门,抬头便看到薛掌柜站在不远处的角落,脸上忍不住划过一丝诧异。
“长乐,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私事要办,等处理完了,我再回去。”谢姝月小声对长乐郡主说道。
长乐郡主倒是没有多嘴去问到底是何私事,只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是谢姐姐,眼下天色已经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啊,万一碰上登徒子或者丽妃的人怎么办?”
“你放心,我就在这一片活动,丽妃估计也不敢光明正大当街就把我带走,天黑之前肯定就会赶回去的。”
长乐郡主知道拦不住谢姝月,听到谢姝月这么说才勉强点了点头,直到走上马车时仍在交代∶“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府啊。”
谢姝月应了下来,眼见着南阳王府的马车逐渐走远,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向角落处薛掌柜走去。
“薛掌柜,你怎么过来了,可是铺子出了什么事吗?”谢姝月连忙问道。
“铺子无事,东家尽管放心。”薛掌柜笑了笑,这才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字条递给了谢姝月,说道∶“一个时辰前,药铺来了位一位玄衣公子,嘱咐我一定要在今天把这字条转交给东家。”
谢姝月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打开才发现是殷玄铮所留下的字条,内容很简单,只是邀她申时在梁河旁的小巷一见,也没有具体说到底所为何事,唯有上面潦草的字迹可见其写下时的急切。
眼见着申时已经快到了,谢姝月连忙匆匆告别了薛掌柜,这才抄了一处近路赶过去。
殷玄铮所说的梁河小巷便是上一次他们见面放花灯的地方,因着同在西街,离着倒也算不上远,一路南行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便远远望见了被落日余晖照耀得波光潋滟的河水,如同细密的金粉混在其中又被搅散,桥上的行人三两成双,准备归家。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巷口处,冷淡的凤眸低垂,专注地看着桥上,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姝月不明所以,连忙走上前去,刚想吓他一跳,却蓦然对上了殷玄铮的视线,只得遗憾地放弃本来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走到他的面前。
这一次倒不是谢姝月拉殷玄铮进小巷了,反而变成了殷玄铮拉着谢姝月走入了一旁隐蔽的巷中。
“陆郎,今日怎么突然改成穿玄衣了?”谢姝月倒也未觉察有何不对,只是颇为纳罕地扯住殷玄铮的袖子,上面细密的银线混绣成的纹样精细别致,一看便是造价不菲,与他平日装书生是所穿的朴素白衣大不相同。
若是平日相见,殷玄铮都会仔细打点一番,可今日是刚刚赶回上京城便邀她来见面,谢姝月只当他是一时着急忘记换了,也不欲拆穿他,权当自己没看见,自顾自地勾着殷玄铮修长的手指便玩了起来。
“你不喜欢吗?”
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传来,谢姝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衣服的颜色,以为殷玄铮很在意此事,顿时莞尔一笑道∶“怎么会不喜欢,你穿什么颜色我都喜欢的。”
殷玄铮闻言神色都有些复杂,谢姝月却丝毫未觉,一如往常般软着调子问道∶“不是说要去上一段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依旧是撒娇一般的语气,尾音都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撩动着人心,谢姝月歪着头含笑道∶“你是想我了,所以才提前回来的,对吗?”
“是啊,想你了。”殷玄铮顺势握住那双正勾着自己掌心的手,轻揉着谢姝月纤白的指尖,似笑非笑道∶“这不是还怕你被那位苟公子欺负了去,这才要赶紧提前回来。”
谢姝月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僵,下意识地避开了殷玄铮的视线,伸手触碰殷玄铮的脸颊,有些心虚地想要岔开话题,“说起来,这几日你是不是瘦了,看你好似清减了一些……”
殷玄铮见谢姝月这副心虚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低头轻轻在谢姝月的手腕内侧落下一吻,这才低声道∶“因为想念矜矜,所以茶饭不思,所以今日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矜矜呢,今日可有想我吗?”
“……”
不好意思,她在逛花楼。
又是一阵沉默,谢姝月脸上的笑容真的快挂不住了,为什么她总觉得殷玄铮今天怎么说的话句句击她要害,好像是故意挖坑等着她往下跳。
“我自然也是在念着你,不然也不会这么快都赶过来……”
“是吗?”殷玄铮轻笑,心道一声小骗子。
谢姝月看着近在咫尺的殷玄铮,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直到唇上传来的微微痛感才让她回过神来,相比于之前的浅尝辄止,殷玄铮这次却好似泄愤一般轻咬着,直到听到谢姝月微微的痛呼,这才又改为温柔的安抚。
淡雅熟悉的气息盈于唇齿间,好似在为刚才的鲁莽所懊恼,殷玄铮的动作越发轻柔,但却始终将人困在怀里。
一吻作罢,谢姝月看着殷玄铮唇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连忙别开了自己的视线,手足无措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回想起他们之前的相处,殷玄铮原本至少还带着点羞耻心,随便逗弄一下还会脸红,谁知道回了一趟林州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在大街之上就突然亲了过来。
谢姝月虽然自恃胆大,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骤然被殷玄铮这么压制,顿时就怂了下来,哪里还敢像从前一样口无遮拦,随意说情话逗弄殷玄铮。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巷外,他们所在的地方还算隐蔽,平常都不会有人经过,唯有一条路过的小狗停下来歪头看着他们,像是在疑惑他们刚才的举动。
虽然没有被人看到,但是一股羞耻感还是顿时涌上心头,谢姝月连忙伸手将人给推到一边,像是怕殷玄铮又突然不分场合一样突然过来亲她,又接连退后了好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殷玄铮见谢姝月这幅警惕胆小的模样,倒是挑眉轻笑,清俊的面容满是光风霁月,似乎刚才发生之事都只是谢姝月的错觉,温和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疑惑,似乎在奇怪她的突然远离∶“矜矜,怎么突然离我这么远了?”
“你……你怎么能突然……”
相比较殷玄铮的坦然,谢姝月面上浮现出一片红霞,嗫嚅了半响,看着殷玄铮依旧是一副朗朗君子的模样,偏偏唇上还挂着她咬出的伤口,蓦然又是一阵羞意,让她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只得恼怒地瞪了殷玄铮一眼。
“你不准过来!”
眼见着殷玄铮向这边走来,谢姝月连忙制止了下来,后背紧贴着墙,在空中遥遥画了一道线,“你就和我一直保持这个距离就好。”
殷玄铮有些无奈谢姝月幼稚的举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线外,示意自己绝对不会越过雷池半步,但一双含笑的凤眸却始终牢牢地盯着谢姝月。
谢姝月咬了咬嘴唇,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按理说平日里她还是很愿意与殷玄铮多亲近一些的,偏偏今日殷玄铮格外反常,让她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甚至,刚刚竟然还咬她……
想到这里,谢姝月更是不敢动了,只得和殷玄铮两个人站在小巷中大眼瞪小眼,到最后就连看热闹的狗都觉得无聊,摆了摆尾巴扬长而去,徒留两人在里面僵持着。
直到过了好半响,那双修长的手才慢吞吞朝她伸了过来。
“刚刚是我鲁莽了,矜矜过来吧,我发誓,这一次绝对不碰你了。”
落日的余晖落在殷玄铮的身上,那件看起来有些冰冷的玄衣都打上了淡淡的光晕,漆黑如墨的凤眸似乎都如同暖色的琉璃,春色乍暖。寒冰消融,温柔的声线如同甜蜜的毒药,带上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谢姝月犹豫了片刻,只当殷玄铮刚刚是过分思念她才做出如此出格之举,还是选择相信了殷玄铮,慢吞吞地朝那边走了几步,又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到了殷玄铮的掌心。
下一秒,一股不容挣扎的力道骤然又将她拉了过去。
谢姝月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殷玄铮又抱在怀里,敏感的耳垂处被轻轻吻过,让她顿时如同炸了毛的兔子一般,但又挣脱不开,只得一脸震惊地抬头看着殷玄铮,难以置信道∶“陆鸣予,你骗我?”
轻轻的低笑声钻入耳朵,殷玄铮埋在谢姝月的颈窝,呼吸的气流落在其上,让谢姝月又是一阵瑟缩。
“傻矜矜,这怎么能叫骗呢?”
“这不叫骗叫什么!”谢姝月控诉道。
殷玄铮挑了挑眉,回答道∶“那自然是……愿者上钩。”
还未等谢姝月说话,缠绵细密的吻又落了下来。平静的心湖顿时下起了骤雨,落下的雨珠泛起阵阵涟漪,打破了原本该有的平静,谢姝月被这突然袭击吓得一蒙,下意识地想要咬下去,脑子里却突然浮现殷玄铮唇上刚刚才被自己咬出的伤口,愣神之间,又在最后关头又刹住了车。
殷玄铮却是在此时有了可乘之机,见谢姝月没忍心咬下去,更是一声低笑再次淹没在唇齿之间,比起上一次的攻城略地,这一次反倒更像是小心试探,直到最后谢姝月开始用手推他示意他停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把人给放开。
谢姝月挣脱了殷玄铮的怀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唇瓣,感觉都已经有了些微微的肿意,而抬头再看着依旧笑眯眯的殷玄铮,几乎要欲哭无泪了,她是真万万没想到,殷玄铮瞧着人模狗样,浓眉大眼的,现在竟然都学会骗人了!
“这不太好吧,你刚回来就过来找我,万一被李姑娘知道了怎么办?”
谢姝月看着殷玄铮唇上明显是被咬出来的伤口,不知明日早朝还会被怎样议论,心中有些羞恼,但也只得故意干巴巴地把话题岔开。
殷玄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李姑娘是谁,没想到谢姝月又把这事拿出来说,索性也干脆随着她演下去,把人又揽进了怀里,低笑道∶“我们又不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你那未婚夫苟公子不是也不知道吗?”殷玄铮故意想要逗弄一下谢姝月,低声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让他们当冤大头,好不好?”
谢姝月闻言,面上更是震惊,没想到殷玄铮看着正经,实际上竟然是这种人,一时间话都说不全了,呆呆地问道∶“怎……怎么当?”
“不是说好要偷情吗?”
殷玄铮笑着又亲了一口谢姝月的手背,凤眸虽然带笑,却总让谢姝月一股被庞然大物抓在手心的感觉,“要继续吗?”
“!”
谢姝月听到这话,顿时心中警铃大震,连忙将人给推开,捂着自己的嘴,闷声闷气地说道∶“……不准再亲了。”
殷玄铮原本也只是想逗弄她一下,还是怕把人给真惹恼了,只得摇了摇头,含笑保证道∶“嗯,你过来吧,我不亲了。”
谢姝月依旧有些警惕,只得捂着自己的半张脸走了过去,心中暗道,要是殷玄铮还敢胡来,她绝对会狠心咬下去。
下一刻,鬓发间却骤然一重。
谢姝月愣了一下,这才伸出手去轻轻触摸,温凉细腻的玉质落在指尖,是一朵花的纹样,几乎是不假思索,谢姝月便知这是那日在万宝斋中被殷玄铮买走的蝶恋花中的“花钗”。
兜兜转转,却未曾想到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这里。
谢姝月有很多首饰头面,普通的有她自己买的金簪,贵重的也有皇后所赠的九尾凤钗,但这其中却没有一件有蝶恋花这般的深重的情意。
“矜矜带着果然是好看。”
殷玄铮笑着摸了摸谢姝月的脸颊,之前多日的焦急与慌乱都在此处落下了帷幕,原以为还要废好大一番功夫才能与心上人走到一起,却不料两人竟早早的就被绑在了同一条红线上。
要不是明空大师再次去云游民间,他恨不得去敲锣打鼓地去天山寺在大肆庆贺一番。
谢姝月对头上的花钗也是爱不释手,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宣平侯府,把那早就压箱底的蝶钗拿出来戴上。
而殷玄铮见谢姝月这么喜欢,心中倒是难得浮现了些懊恼,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把东西直接让过去,也免得这兄妹俩都觉得自己心中另有所属,平白生出许多事端。
“矜矜,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殷玄铮笑意吟吟地看向谢姝月,眼神中都充满了鼓励。
“……谢谢?”
谢姝月心中忐忑,看了一眼殷玄铮依旧带着笑容的脸色,便知自己是猜错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陆哥哥,你给我买这个,你未婚妻不会生气吧?”
“……”
殷玄铮笑容僵了一瞬,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又被咽回了肚里,温柔地帮谢姝月扶正了头上的花钗,语气却有些诡异,脸上的笑容都有些阴恻恻的,说道∶“当然不会,要买也只给矜矜买,绝对不给她买。”
“……”
自知自己刚才失言,谢姝月赶紧闭上了嘴。
只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了,而她与长乐郡主的约定是在天黑之前赶回南阳王府,偏偏王府在东街,距离这里还有一顿距离,若是现在不出发,怕是当真赶不回去了,谢姝月只得连忙道∶“时间太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殷玄铮刚刚回京便已经知道了因为丽妃的召见,谢姝月被迫暂居南阳王府之事,心中暗自又给睿王和丽妃记上了一笔。
想也知道,丽妃非要趁着这个时候召见谢姝月,摆明了便是想要拿捏她或者给她一个下马威,当真是母子之间都是同一套作风,简直令人作呕。
薛掌柜早就给谢姝月准备好了马车,只要走出巷子便能看到,尽管殷玄铮回京了,她不需要再继续躲着丽妃,可以回宣平侯府了,但在这之前还是要先知会长公主一声。
“那我……就先走了。”谢姝月犹豫道。
殷玄铮这次倒是没有阻拦,含笑点点头,看着谢姝月远去,突然又道∶“明天见。”
谢姝月闻言脚步一顿,都没来的及去回答,便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落荒而逃。
眼见着谢姝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巷角,殷玄铮这才轻轻触碰了一下唇上的伤口,微微的刺痛泛了上来,他却只是无奈轻笑一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眼下太阳即将落山,西街一向热闹,但这个唯独时间,街上买东西的小商贩也大多已经收摊回家准备晚饭。
谢姝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肿了,她倒是想用手帕遮一下,可偏偏今日出门时过于匆忙,只摸了个空,又在沿街走了一圈,也没见着还有继续卖面纱的,无奈之下只得先拿袖口挡住,只是不知道一会又该怎么和长乐郡主去解释。
虽然她之前骂过殷玄铮是狗太子,但他不会当真是个属狗的吧?
“月儿。”
谢姝月原本正在思考中,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这才呆呆地转过身,只见谢轻寒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一步之远,也是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大哥?”谢姝月讶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轻寒没有回答谢姝月的问题,他的视线逐渐下移,落在了谢姝月殷红肿起的唇瓣之上,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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