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王突然发现, 他见不到他弟弟的面了。
自从他弟弟册封太子,入主东宫,父皇就宣布太子需要尽快学□□之道, 没有学成之前不必上朝。
对于成帝的这个决定,大部分朝臣都松了口气,包括谢国舅在内。毕竟五皇子的不着调是出了名的, 他以往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乱来还好, 要是仗着太子的身份胡乱指挥朝政就麻烦了。
而且他们都不觉得太子是在学□□之道, 更大的可能是在恶补四书五经和常识性学问,不然堂堂太子出口就闹笑话,成帝的脸面估计也受不了。
晖王本来也这么认为,不过当他去东宫探望了几次,连门口都没踏进去, 他就察觉出不对了——父皇分明是囚禁了他弟弟!
要是真的压着他念书也就罢了,半个月之内他弟弟只在人前出现过两次,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 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大圈, 穿着太子服倒真的有了一股文弱书生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明显不属于东宫的侍卫, 那些侍卫还不听他弟弟的,只拦着他不让他跟任何人攀谈。
晖王大惊失色, 去找了谢皇后, 从谢皇后那里得知她同样许久没有跟五弟说过话了。谢皇后又不敢去找成帝, 担心自己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晖王没办法,只能自己去见了成帝, 成帝用一种深沉的目光打量着他, 半晌没说话。这是当然的了, 自从知道最傻的瑾王是在演戏,成帝现在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在骗他。
“太子的事朕自有安排,你五弟松散惯了,朕不让人拘着他,他根本静不下来。”他一副朕都是为了你弟弟好的模样,然后适时流露出不满来“你有这个空闲,不如多关心关心年底的庆典。你在礼部也呆了好几年了吧,这次若是做得好,明年也该去其余五部转转了……你跟你五弟不一样,朕对你抱有很大期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成帝显然很懂打一棍给个甜枣的说法方式,何况他话里话外都是太子不成器,不知道是不是对太子的选择后悔了。如果他真的后悔了,又承诺调晖王去各部历练……这是储君才有的待遇,晖王比太子接触朝政还早呢!
如果晖王是个有野心,这会儿就该丢下太子,老老实实回去操持庆典了。
晖王许久没被成帝夸过,乍一听确实有些心潮澎湃。不过这时候就体现出萧弘瑾在西山围场打预防针的作用了,晖王猜到成帝的用意,心一下子凉了起来。
说到底晖王年轻,又心性宽厚,并没有修炼到像成帝一样寡情绝义,自私凉薄。
他一脸恍惚地从成帝那里出来,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成帝见过晖王没几天,锦衣卫指挥使彭其进宫向他汇报了调查结果,成帝听完,几乎控制不住火气“混账,混账!俞怀恩那狗奴才竟然敢!!”
因为身体的缘故,成帝已经很多年不曾大动肝火了,这次直接在道尊神像前发了火,只因俞督主临走的时候,不但带走了大部分厂卫精英,他还把东厂的卷宗室给搬空了。
那些卷宗可关系到他控制朝臣的手段,难怪成帝维持不住道貌岸然的假面。
成帝喘了几口粗气,冷静下来之后,去东宫见了太子。
太子萧弘瑾除了半个月被放了两次血,倒是没受到什么折磨。不过因为归元道长派来的护法强迫他沐浴那些加了“料”的药水,又给他吃了些不明来历的东西,导致他一想起来就作呕,胃口变得很差,看起来像得了大病似的。
他此刻坐在窗边,宽大的衣袍包裹住身体,阳光照在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种通透如玉的感觉。
成帝见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也能心平气和地对他问话了“朕很好奇,你是怎么收服俞怀恩对你死心塌地的?”
他之所以放心俞怀恩,是因为前太子萧明齐曾经试图拉拢过他,俞怀恩果断拒绝,为此还触怒了萧明齐。而根据彭其调查的情况,俞怀恩投靠瑾王的时候,瑾王还不是太子吧?
萧弘瑾眼皮一跳“关俞怀恩什么事?”
“如果彭其调查得不错,那晚从你屋里逃走的神秘人就是俞怀恩吧?他还为你赶去了灵山寺,不过朕已经派人前去截杀,他没有露面的机会了。”
萧弘瑾不确定成帝是不是诈他,眼神微闪,没有吭声。但他心里已经着急了起来,手指微微用力按着椅背。
成帝瞥了一眼“你放心,朕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把俞怀恩和他藏卷宗的地点交出来。”
“什么卷宗……”萧弘瑾正想说他不知道,看到成帝那一脸道貌岸然,突然嗤笑道“父皇,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归元道长用那些珍贵的药材养着儿臣,只是想要儿臣的血吧?”
成帝脸色变了变,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毕竟被归元道长算计过气运的皇族,前太子萧明齐和誉王一个谋反被他斩了,一个被圈禁,瑾王也在回京期间坠崖落水。另外三个皇叔和晖王身上或多或少都出了一些事,只是每个人的深浅程度不同。
而最严重的萧明齐生前所住的东宫,可是被归元道长安排贴满了符咒,谁知道是不是被抽干了气运?
要说成帝在萧明齐谋反之后对他厌恶非常,抄斩的圣旨也是他自己亲自下的。不过等人死后,他心里的厌恶没那么重了,又想起对方是自己的亲儿子……
不管是气运缘故,还是成帝想借此推脱责任,让自己心安理得,总之萧明齐死了是事实。
而谋划西山之事的罪魁祸首萧名誉都还活着呢,他这个黄雀在后的却死了,不得不说时运太低!
可惜成帝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就算猜到归元道长要他儿子的命,他也不敢做什么了。毕竟跟儿子的命比起来,他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归元道长炼出气血丹之后,将好处分了他一份。
他得了利益,如今身体沉疴状况轻松了很多,不用再每天清斋打坐,供奉香火,要他中途放弃他怎么可能愿意?
成帝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装不知道。
如今被太子一口戳破,成帝心中羞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现在动不了太子,骗又骗不出来,那他还问什么!
萧弘瑾其实想过用个莫须有的卷宗地点骗骗成帝,让他放过他家督主。可是成帝不是那么好骗的,以他的性格,俞督主背叛了他,他一定会让对方死了才放心。
而且跟“卷宗”比起来,现在成帝最怕的应该是俞督主回来救他,破坏他和归元道长的好事吧?
既然手里的筹码不够分量,他也不必天真地提出来,浪费彼此时间了。
这跟成帝恼羞成怒离开是一个道理,他们根本就谈不拢。
吕良抱紧怀里的包袱,看着东厂门口的朱红色的封条和通缉令,脸色煞白。
他在家里闷了几天,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把银子还给冯千户。别看东厂整天耀武扬威的,普通厂卫的月银只有几两,千户官职稍微高一点,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冯千户在京城买得起院子,靠得肯定不是光明正大的收入,但这样一来,他手里剩下的银子也不会太多。
冯千户是个太监,将来肯定是没有后人养老的;而他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秀才,贪了人家的养老银子,他心里过意不去。
因此吕良叫上大哥二哥陪他一起进京来了,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冯千户的小院锁得紧紧的,根本没人。而东厂直接被查封了,冯千户和他的上司同僚都成了通缉犯……
吕良的大哥畏畏缩缩地说“三弟,咱们快走吧,这种地方不是咱们能呆的。”
吕二哥也是同样的意思。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对他们来说东厂就已经够可怕的了,而这样可怕的地方竟然也被贴上了封条,上头还按着官府的大印。他们仅仅是站在这里,都觉得心惊胆颤。
吕良回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二哥,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不觉得东厂可怕了?
是冯千户再三0退0让、殷勤讨好,而他反过来给对方脸色看的时候吗?
吕良失魂落魄,可他找不到冯千户,更不知道对方藏在哪里。
这天晚上他回去做了一个梦,梦到冯千户被抓了,官府的囚车押着他,要带他和他的同党去刑场斩首。
那么凶恶的一个人,这时候蔫蔫的,带着一股让吕良心酸的丧气。吕良不知何时走到了囚车旁边,头发蓬乱的冯千户抬头看了他一眼,讽刺道“现在你满意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老子死了,你也就自由了……”
不,不是的,冯千户已经放他自由了,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恨他了!
他不想他死!
吕良吓醒了,怀里抱着一件冯千户送他的暗红色夏袍。曾经他兴冲冲地拿来送他的时候,他厌恶得不得了,现在却抱着这件袍子,把他当成了冯千户,吓得不敢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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