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是他先害我!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沈子坤双目赤红,又低头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他这样子, 反倒自己像个受害者,江惟清成了害人元凶。
这时候同队伍的人都围拢了过来, 听到沈子坤的话,纷纷用打量的眼神去看江惟清。
江惟清无奈, 只好把上次下山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且道:“……沈道友受伤的经过就是这样, 当时所有人都在场,外事堂的郭长老亦可以为我作证。因为情况太混乱了,大家都有些应对不及,看到那比水牛还大的蝎子妖兽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我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众人心有戚戚地点头,虽然没有在现场,但从江惟清描述中的惊险状况,他们多半也会选择那么做。
而沈子坤就有点离谱了, 惹了妖兽竟然不顾大家的安危引到人群里, 虽说当时危急情况欠缺考虑, 但你身为修者,随便用法术发个预警总可以吧?
“你那么高的修为,明明可以救我的,为什么不救?!”沈子坤崩溃大叫道。
道理谁都懂, 但真的轮到自己身上, 又有几个人不会怨恨?
自从他的脸变成这样, 他连屋门都不敢出, 生怕让人看见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后来还是谢晨曦告诉他, 江惟清如今又是进阶,又是大把灵石四处抛洒,风光得不得了。
想到自己为了克制毒素,修为不进反退,脸上身上又全是这种筋脉暴突的丑陋黑斑……若是被家族知道,肯定会断了他的供应。
两厢一对比,沈子坤越想越恼恨,听说江惟清接了任务下山,咽不下这口气,就跟上来了。
江惟清有点不明白:“你不是买了冰蚕解毒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那冰蚕是假的,我被人骗了!”沈子坤提起来就气愤不已。
江惟清:“……”
原来修真界也有卖假货的,沈子坤这是什么眼神,不会是病急乱投医,贪便宜上了人家的当吧?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沈子坤的毒素在脸上,路边摆摊的骗子把自己冰蚕吹得天花乱坠,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没多久就被说动掏了灵石。
江惟清无语了,他都提醒了他还倒霉到这份儿上,也怨不得他吧?
“刁蛮任性、心胸狭隘,如今还因为自己的过错心生怨念,谋害同门……”萧冥从没见过心性如此恶毒的人,觉得多看一眼都伤眼睛,索性封了他的口舌,不再听他强词夺理。
又转头问罗护法:“罗护法,我们要怎么处置他?”
罗护法想了想:“先带着吧,回头交给执法堂,让他们严加惩戒。”
沈子坤再怎么说也是登记在册的天衍宗弟子,人没有死,他们又不可能杀了他。
至于单独把人送回去……罗护法的任务是保护珍贵的天灵根弟子,若是萧冥在他离开的时候遭遇任何意外,萧冥的师父,也就是重凌真人都要算在他头上。
罗护法其实也有些懊恼,因为出发之前重凌真人交代过,这一路上出现任何意外他都不能插手,除非萧冥遇上生命危险,他才能出手相助。
本来他是不准备出手的,只是那股魔气和江惟清的异常让他心生诧异,这才把人救上来问个究竟。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要管……
潘玉甄听到罗护法的话,有点不愿意:“我们还要带着他?”
他们是下山做任务的,带着这么个心思不存的人,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萧冥也不怎么待见沈子坤,但到底是同门,他只能装作没听出潘玉甄的不满:“那就依罗护法所言……呃,江道友没意见吧?”
“没意见。”江惟清能怎么办,他总不能说不同意吧?与其放虎归山,还不如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全。
江惟清都不反对,其他人当然也不好再提出意见了。于是罗护法出手,封印了沈子坤丹田内的灵力,只要没有修为更高的人帮忙解除封印,他这一路上都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当然也干不了坏事了。
虽然已经暴露了,但罗护法肯定不可能同他们一道上路,免得让这些人有了依赖心理,觉得有金丹护法,这一路就安全无虞。
消失之前,他还特地看了众人一眼,冷声强调:“下次我不会再轻易出手了。”
他的任务其实只有萧冥,但这话肯定不能明着说出来,不然就是给萧冥拉仇恨了。
在场弟子虽然有些猜到了,但大部分还是有种从众心理,觉得罗护法就是来保护他们这群内门弟子的。所以他这么强调,很多内门弟子都觉得是沈子坤消耗了他们的保命符——下次情况再危险,罗护法肯定都要他们先自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他出手晚了怎么办?
因而他这话一出,大家对沈子坤的厌恶又多了一层。并且为了不招惹他这个疯子,很多人离江惟清也远了一些,包括同行的两个外门弟子。
本来他们只有三人,应该抱团守望相助的。
对此江惟清根本没在意,因为他捡回自己的储物袋,重新捋了一遍经过,怎么想都觉得大狐狸那一声提醒是故意的?
之前它说什么还有一个练气的,应该就是沈子坤,那罗护法看他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大狐狸还做了别的?
想到这里,江惟清警惕起来,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没敢像之前一样偷偷跟大狐狸说话。
反倒是大狐狸对他的沉默有些不自在,主动开口问:“你怎么不说话?”
江惟清抬头看了看四周,意思很明显,那个罗护法肯定还在附近,他怕被对方盯上。
大狐狸道:“那金丹没动用神识。”
金丹修者的神识也不是万能的,长时间关注外界对自身的消耗大不说,万一有更厉害的对手攻击他的识海,他可能都反应不过来。
江惟清闻言放松了一点,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他要对我动手?”
江惟清这种简单的诱骗手段,大狐狸一眼就看出来了,笑道:“猜的。”
那家伙犹犹豫豫,他索性给他制造了一个机会:“怎么,你还要怪我不成?”
想到江惟清那没事都要救人的性子,大狐狸也不敢保证他不会觉得自己出手太狠。其实他是入魔的妖修,不杀人放火都谢天谢地了,这种小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大狐狸轻轻一晒,江惟清是正道弟子,他是妖修魔尊,就算没有这一次,他们之间早晚也会出现分歧的。
“……”江惟清都无语了,他在多狐狸心里究竟有多软弱好欺,人家都要杀他了,他难道还不敢反杀吗?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江惟清苦笑了一下:“当然不是,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他对我动手,我杀了他天经地义。但你的话……万一天道觉得你弑杀,将因果算到你头上怎么办?”
这个世界可是有清算雷劫的,上次的雷劫就让他印象深刻。
虽然他杀人之后,肯定会膈应一段时间,但他没想躲在大狐狸身后,让它替自己扛下一切。
妖修不易,天道和世俗对妖修亦有很深的偏见,人类滥杀他们或许愿意听听原因,分辨正邪;妖修的话人们直接就盖棺定论了,妖族嗜血,那不是自然而然的吗!
“天道,那是什么东西?”大狐狸嗤笑了一声,听起来好像很不屑的样子。
“轰隆隆——”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响起了一阵旱天雷。
江惟清:“……”
“停停停,你别说了,听我说就好。”江惟清实在是怕了大狐狸的狂妄,急忙道:“我知道你为了保护我,但以后再有这种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让你保护……”
“自己来?你要怎么自己来,你准备先下手为强,杀了沈子坤?”大狐狸的尾音上卷,带着一股魅惑意味:“你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吗,他并不甘心,说不定还在心里谋划着怎么杀你。你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要等到真的出事了,那劳什子执法堂为你讨回公道?”
江惟清差点被它绕进去了,清醒之后无奈道:“他现在已经被封印了灵力,再不甘心也做不了什么。封印他的是金丹长老,他若是找得到金丹作帮手,又何必傻乎乎跑出来杀我?”
“再说他谋害同门罪证确凿,进了执法堂早晚要为自己的所作为为付出代价,我又何必非要至他于死地?”
沈子坤进了执法堂,没个十年二十年肯定出不来,那时候他还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别说两人的修为天差地远,他也要先找得到他再说!
比起以暴制暴,江惟清还是赞成罪有应得的。毕竟杀人虽然痛快,可若是习惯杀人之后,很容易就会变成麻木不仁,他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九黎长老。
所以底线还是要有的。
“哼,你还是心软……”大狐狸想说你们正道宗门喜欢讲求什么公平道义,其实都是狗屁,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才是生存之道。
不过这话说出来,他歪魔邪道的身份就保不住了,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但不得不说,大狐狸对江惟清的回答还是满意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他着想,害怕他被因果牵连……
大狐狸看得出江惟清莫名其妙的执拗,不愿意喜欢杀没有还手之力的人。既然如此,那这个沈子坤他就替他料理了吧,反正他硬抗天雷的事都做过,又岂会怕区区因果?
还有那个谁,谢晨曦?沈子坤口中撺掇的人就是他吧,这人跟江惟清又是什么关系……
经过这场小插曲,之后的一路都平静无波,三天后,一行人准时到达了醉仙城。
因为是探查任务,进城之前众人纷纷换了衣服。
萧冥换的是套黑色暗纹锁边的劲装,配上冷硬的玄铁发冠,剑眉星眸,颇有几分侠客气质。
至于江惟清,他习惯了低调,穿着浅色宽袖常服,负手而立,手上再拿本书的话,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醉仙城顾名思义,是好酒之人的圣地,一入城每条街上都飘荡着一股微醺的酒酿香气,街边的酒馆、红楼也是熙熙攘攘,多不胜数。
传说有些人喝对了灵酒,一晚上就能开阔心境、突破壁障,不管传言真假,每年到醉仙城寻找机缘的人很多,甚至有人彻底沉沦在酒色的温柔乡里,再也舍不得离开。
本来这样的地方,突然失踪一两个人是很寻常的事,但最近两个月,醉仙城失踪的人已经有数十个之多了。那些无拘无束的散修就算了,甚至有小宗门的弟子过来游玩,第二天就不见踪影的。
因为事情太反常,醉仙城就上报给了天衍宗,请他们派人过来查探。
“冥师兄,每个修者失踪的地方都不一样,我们要怎么查?”潘玉甄梳着双环垂挂髻,鲛纱紫衣仙绸发带,衬得她非常之灵动娇俏。
别人都喊萧师兄,她却偏要特别地喊“冥师兄”,可见她对萧冥怀着怎么样的心思。
可惜这样美貌动人的小师妹丝毫打动不了小明同学的冷硬心肠,甚至可能还觉得对方有点烦,因为到了落脚地之后,他很快就借着分头查探的名义,将她分配到别的队伍去了。
倒是江惟清,不知道是他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还是因为救命之恩的缘故,萧冥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带着。
这样的安排,另外两个外门弟子当然是羡慕的。一共三个小队,他们三个外门弟子分别被分进了不同的队伍里,谁都知道在萧冥身边肯定要安全得多。
当然,他们这么想也是考虑到他背后的金丹长老,若是只有萧冥一个人,他因为灵根特殊成为靶子也说不定……
不过萧冥分配地还算公正,其他人也挑不出错来,只有潘玉甄不太高兴:“冥师兄,为什么不能让我呆在你的队伍里?”
“你太吵了。”萧冥冷冷地,一句话绝杀。
“……”听到这话,众人一阵哑然,还有两个看不惯潘玉甄做派的女修偷偷笑了起来。
“冥师兄——”潘玉甄脸上挂不住,跺了跺脚,又转头瞪了江惟清一眼,气闷地先出门去了。
江惟清:“???”关他什么事,他怎么又被迁怒了?
江惟清觉得自己很无辜,这一路上他跟萧冥说话不超过十句,并且因为大狐狸挑刺的缘故,他们的交谈总是很快就结束了。
但在潘玉甄眼里,冥师兄性子冷淡,旁人在他眼里同会说话的花草树木没什么不同。偏偏江惟清是个例外,冥师兄会主动上前跟他说话,甚至暗地里关照颇多……
他虽然做得隐晦,可是潘玉甄是时刻关注着他的,因此她很容易就发现了萧冥的小动作。
当然,这些江惟清都是不知道的,大狐狸看在眼里肯定也不会告诉他。
临出门前,江惟清最后又看了楼上一眼:“把沈子坤留在房间里没事吧?”
萧冥:“没事,我给他用了定身符,他跑不出来的。”
江惟清点了点头,没注意到藏在自己衣袖里的小蜜蜂已经不在了。
一行人出门之后,趴着房梁上的小蜜蜂晃晃悠悠地飞了下来,开始围着屋里唯一的活人转圈“嗡嗡嗡”。
“唔,唔唔!!”沈子坤动又动不了,叫也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奇怪的蜜蜂对他猛扇翅膀。他闻到了一股花香的味道,花粉刺激得他想打喷嚏,未知的恐惧更让他瞪大眼睛,心里一阵阵绝望。
没一会儿,从围墙边污水沟里钻出来一只硕大的蜈蚣,它循着味道而来,很容易就冲破了房间的禁制,卷起“香喷喷”的沈子坤扬长而去。
小蜜蜂盯着大蜈蚣无数的手手脚脚,再看看自己断了一根的爪子,嫉妒地眼睛都红了……
萧冥他们带头打听的就是那个失踪的小门派弟子,对方叫牧浩宇,是第一次来醉仙城。
他前四天都跟师兄师姐们呆在一起,只有最后一天,大家一起出门喝酒夜游,因为夜色昏暗,所有人又都喝了酒,直到第二天才发现人不见了。
萧冥等人顺着他们最后的行动轨迹走了一遍,发现没什么特别,不过周围都是酒肆和花枝招展的花楼,也不排除他们晚上才开门。
恰好这时已是华灯初上,从街口到街尾,一只只造型华丽的灯笼倏地亮了起来,远处的湖水映照着热闹的街景,仿佛下面还有一座更大、更漂亮的城市。
江惟清看到很多小动物,有些偷偷摸摸地躲在接口的大树上,有些大张旗鼓地趴在店家的屋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享受灵酒的香气。
那些店家也不去驱赶它们,因为随处可见的小妖兽也是醉仙城的特色。有些小妖兽有着漂亮的尾羽,有些则长了浑身金灿灿的鳞片,在灯光的照射下,竟然与花枝招展的酒肆浑然一体。
只有一些被偷了桌上酒盏的客人骂骂咧咧,不过小妖兽们动作很快,喝得醉醺醺的修者根本就追不上它们。
有个怒气冲冲的追赶小妖兽的客人就撞到了江惟清,他也不道歉,撞完人就要离开,萧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友还是把偷的东西交出来再走罢。”
另外两个队友才反应过来:“卧槽,他偷东西!”
“江惟清,你的储物袋……”
江惟清低头一看,发现他挂在腰间的储物袋竟然不翼而飞了。
大狐狸:“啧啧,你的警惕心呢?下一趟山储物袋都掉了两次了。”
其实若不是那个姓萧的反应快,他肯定也是要提醒江惟清的。
江惟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嘛……”
虽然心里知道,上次储物袋掉落肯定是大狐狸干的。可这次他是真的没有防备,因为大狐狸的神识比雷达都好用,所以他只顾着欣赏美景去了……
“我也不是每次都在你身边的。”大狐狸声音有些淡,明明是在这样嘈杂喧闹的环境,却好像他们随时要分离一样,听得江惟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辛夷……”他有心想说什么,刚喊了一声,就听到旁边的萧冥问:“你在旁边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江惟清立马住了口:“没什么。”
萧冥已经教训了那个偷东西的贼,将储物袋交还给他:“你怎么丢三落四的?未免再出意外,你还是别把储物袋挂在腰间了吧。”
“我知道了,多谢。”江惟清不好意思地道了谢,伸手接过储物袋塞进怀里,还用力按了按。
这次总不会还丢了吧?
他之所以把储物袋挂在腰间,其实是怕遇到特殊情况反应不急,毕竟他的杀手锏都在里面。
不过既然大狐狸和小明同学都这样说了,他还是别自作聪明了吧……
因为街上人很多,又闹哄哄的,萧冥最终决定四个人分开走。他和江惟清一队,另外两个一队,发现情况及时给对方报信。
那两人走后,江惟清问萧冥:“我们去哪儿?”
这地方太大了,酒楼之间驾着空中连廊,酒肆连着酒肆,还有各种路边酒馆,皆是饮酒作乐的人。如果那些人是被掳走的,肯定不会在这种暴露在外的地方。
萧冥正要回答,路过某个小巷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迷人的酒酿味道。一间非常小的酒馆正开在巷子尽头,门口挂了一张小小的酒帘,通过酒帘下方,透着昏黄暖人的灯光,证明那小酒馆开着。
小巷周围都是酒楼酒肆,那小酒馆孤零零地开在那里,有股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萧冥道:“去看看。”
反正他们已经把这条街走过好几遍了,一点收获都没有,大酒楼的管事和小二都太忙了,很难注意别的情况,这种小酒馆的老板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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