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清了纸条上内容的瞬间, 一道灵光闪电般,从工藤优作的脑中闪过。
这一刻,黑发家终于解开了最后一个谜题。
红发少女说得没错, 这个时候, 阻止船上的‘幽灵复仇者们’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不想让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的话, 疏散底层的游客, 才是此时真正要做的事情。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工藤优作将纸条交给中原中也,眼神叹息而难过,
“他们恨第五层的客人和兵藤和尊, 但同时, 又怎么不怨恨这艘‘希望之船’呢?”
杀死五个船客,不过只是他们为了最终的目的,布下的前菜而已。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
工藤优作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用手帕将镜片擦拭干净。再戴上时, 男人收起了略显沉重沮丧的心情, 又重新恢复了往日侦探大作家的风范。
“三子小姐, 中原君。”
黑发的侦探家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坚定的话语里,带着令人信服的温和力量,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 我们来制定一个计划吧。”
“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拥有未来的计划。”
所有人都能拥有未来?
作家的天真。
不过——
三子与中原中也彼此对望了一眼, 齐齐露出了笑容,
“反正没有损失, 那就来试试看吧。”
时间紧急, 因此, 工藤优作的计划也很简单。
他们兵分两路, 三子和中原中也负责按照纸条上提供的信息,通知游轮的安保部门,用最快的速度疏散底层的游客。
考虑到这过程可能产生的动静,他们还需要一个“诱饵”,同时吸引住兵藤和尊、第五层船客、以及复仇船员们的注意力。
幸运的是,兵藤和尊自己愚蠢地提前开始了“荣光派对”,将所有人聚集在了一处。
这对他们来说,倒是天时地利的机会。
至于这个诱饵的人选——
还有比通晓了所有真相,同时成为三方眼中钉肉中刺的侦探,来得更有效果的吗?
工藤优作微笑着,自我嘲讽地说道。
三子盯着黑发家看了一会儿,突然认可似的点了点头,
“确实。在这种关键时刻跑去阻碍别人多年的复仇计划。工藤先生,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被他们像包豆芽菜的春卷皮一样,撕成一条一条的哦。”
工藤优作:“……”
谢谢,这个比喻很形象,以后别再‘比喻’了。
“不过……”
红发的鬼差少女停顿了一会儿,她望着大作家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说道,
“从鬼差的角度来看,工藤先生你离下地狱至少还有60年,所以放心去面对疾风吧,大家!”
六十年啊,那可真是让人放心的好消息。
工藤优作失声笑了出来。
于是乎,在得到了黄泉执法者官方颁布的免死金牌后,也就有了工藤优作独闯宴会厅,面对众人诘难的这一幕。
——“失礼了,我叫工藤优作,是个侦探。”
黑发的侦探家只身站在珠玉辉煌的宴会厅中,如是说道。
“是工藤先生!”
有宾客低低惊呼出声。
“他怎么来了?难道是找到凶手了?”
“这么快?还算有点本事,但既然找到了凶手,他就不能先去把人抓了吗,跑来打扰我们,真没眼色……”
各色的讨论声四下响起,如昆虫般窸窸窣窣。
“诸位!诸位!”
拄着手杖的兵藤和尊抬起手,楠木雕花的手杖在地板上轻轻点了点,成功让场内嘈杂的讨论声停了下来。
“既然是《暗夜男爵》系列的作者,世界有名的工藤优作老师,
那么,自然值得我等暂且停下宴会,倾听一番大作家精彩的推理。毕竟,工藤老师为了我们的安全,辛苦探案了许久,你们说对吗?”
“的确如此。”
“先找出真凶也不坏,就当是宴会的特别节目了。”
“不愧是兵藤会长。”
底下的宾客目露赞同,很给面子地对工藤优作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就好像此时,黑发的家真的是什么宴会的特约嘉宾,特地来这里展现推理表演似的。
——傲慢、愚蠢、自以为是。
面对众人如此居高临下的施舍态度,工藤优作并没有生气。
他始终目光冷静地望着众人,面色沉着,没有显现出半分被羞辱的神色。
不论其他,至少这份心智,确实值得刮目相看。
兵藤和尊在心中点评似地想道。
那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一起挖出来。
但是很快,工藤优作接下来的话,让这个老头再也笑不出来。
工藤优作抬眼扫过墙上的时钟,在估算出需要拖延的时间后,没有与这些人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将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名字,一个一个抛了出来。
“第143号藤原、第341号金井、第546号三原、第771号内田……”
黑发家的声音如审判席上的裁决般,在空气中缓缓回荡。
宴会彻底安静了下来,工藤优作每念出一个名字,现场宾客的脸上的笑容就淡去一分。
直到第五个编号与名字落地时,他们已经彻底冷下了脸。
一百零三个人,一百零三面孔,就这样保持着相似的冷酷与冷漠,面无表情地盯着工藤优作。
压抑的气息在室内蔓延。
没有人说话,只有灯光与高贵香料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但黑发家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径直从西装的内衬口袋里,掏出几张受害者的照片,随手丢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长桌上。
胶纸的相片散落开,露出五个富豪惨烈的死状。
“诸位都是‘荣光派对’的常客,这本就不是需要侦探出马的案件。即使是给任何一个新人警察,他们也能得出答案,因为——”
“说起凶手的身份,在座的诸位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不是吗?”
宾客们脸色铁青,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目露凶光。
“是谁?”
一个宾客出声,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向你泄密的?”
“这位先生,种花家有句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的时候,还是不要太小看侦探比较好。”
工藤优作滴水不漏地继续说道,
“况且,比起追究所谓的‘泄密人’,你们不害怕吗?当年的遗族可就在你们之间,连这些酒——”
黑发家指了指面前的盛着香槟的酒杯,
“应该已经放满了毒药,喝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毒……!!
说话的宾客像是被恐吓到一般,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手边的香槟酒水。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高处传来。
工藤优作转过头,看着兵藤和尊拄着手杖,一步步走下阶梯,停在了距离自己两步远的距离。
“不愧是有名的工藤老师,目光果然敏锐。”
兵藤和尊神情自若地说道,“可是哟工藤老师,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如果有人在酒杯中下毒,企图杀死我们不假的话,那么,隐藏在我们这些人之中的,那什么‘遗族’?绝对不会加害我们。”
“要问为什么的话——”
兵藤和尊转过头,亲切地对宴会工作人员待命的方向招了招手,温和地说道,
“过来,淳子,来和工藤老师做个自我介绍。”
什么?!
工藤优作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他猛地转过头,盯向了兵藤和尊所指的方向——
在黑发家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一个穿着女仆制服,脑后严谨盘着发的年长女人冷着脸,从人群中走出。
她扯了扯裙角,向工藤优作行了个屈膝礼,
“如您所见,工藤先生,我是这艘游轮的女仆长,本名内田淳子。”
“也就是您方才口中所说的,771号内田的妻子,内田淳子。”
工藤优作看着屈膝行礼的女仆长,久久不能说话。
“明白了吗?工藤老师。”
兵藤和尊和善地拍了拍工藤优作的肩膀,“要说谁最有可能背叛我等的话,这些人绝对不会。”
“因为是我等,是老夫,给了他们在这艘轮船上活下去的价值啊。有饭可以吃,有活可以干,有床铺可以睡。”
兵藤和尊微笑的问道,“工藤老师,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黑发家转过头。
兵藤和尊双掌按在手杖上,盯着工藤优作,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清晰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叫,狗·啊——!”
“是,我们是兵藤会长养的狗。”女仆长平静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兵藤和尊得意地大笑起来,与此同时,整个宴会厅的宾客也一同大笑起来。
工藤优作没有说话,他只是悲哀地看着重新退回角落的女仆长,看着一众沉默的服务生,轮船工作人员,心中充满了难言的遗憾。
就在这时,一只手好友似的,按在了工藤优作的肩膀上。
是兵藤和尊。
他看着工藤优作,笑眯眯地说道,
“好了工藤老师,难得来一次我等的‘荣光派对’,不如一起加入我们吧。相信很快,你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美妙,成为我等骄傲的一员。”
“是啊,工藤先生。”
“来来来,我给您介绍一些不错的种子选手。”
不断有人上前,他们簇拥在工藤优作的身边,挚友一般,热情地将他推入自己所在的圈子中。
沁人心脾的香料香气中,宴会的布帘纷纷落下,遮挡住了窗外的光线。
辉煌的灯光暗下,一幕幕实时监控,被投影在了一面面白墙上。
里头是游轮的最底层,这届“勇者”的对决画面。
“哦!真难得,这次是‘俄罗斯□□赌’呢!”
有人振奋地说道。
俄罗斯□□赌,起源于十九世纪俄罗斯的一个残忍游戏,由当时的某个监狱的狱卒发明。
游戏规则很简单,选手以左·轮·手·枪和生命作为赌具,裁判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子弹,旋转转轮。
当转轮停下时,参赛者轮流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头,扣下扳机。
中弹者、怯懦者失去筹码;坚持下来的人,就是最后的胜者,赢得所有奖金。
而此刻,投影中的比赛显然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随着空弹的数量越来越少,对决中的“勇者”们脸上布满了汗水。
他们惊恐地望着对方手里的枪·口,拼命祈祷它出现火花,又拼命祈祷,手·枪不要回到自己手上。
滑稽而扭曲的表情,引得在座的宾客哄然大笑。
终于,唯一一个空弹的机会也消耗掉了,手·枪落到了一个黑发中年男人的手里。
“怎么样,工藤老师,很有趣的游戏对吧?”
这时,工藤优作旁边的男人适时开口,微笑地说道,
“要来下注看看吗?就赌这个‘勇者’会不会开枪。”
工藤优作沉默地盯着男人没有说话。
男人也不需要工藤优作的回答。
只见他微笑地站了起来,一手持酒杯,一手拿着小巧的银色勺子,敲击着玻璃。
——叮叮叮。
高频率的清脆敲击声在全场回响,等候许久的宾客们,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诸位,让我们给工藤先生一点点鼓励吧!”
“投!投!投!投!投!”
今竹智讲述的过去,轮回一般,在此刻重现。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场逼迫的主角,换成了工藤优作。
在一声声热情而高昂的鼓舞声中,工藤优作平静地望着周围拍手的人。
他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而后,慢慢地,笑了起来。
【一群找死的人。】
【是你们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活路啊。】
工藤优作叹息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声尖声惊叫突然划过上空,打断了众人游戏。
“屏幕——!快看屏幕!”
什么屏幕?
怎么回事?
拍着手掌的众人疑惑地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投影。
随即,他们愕然地看见,屏幕中,本该涕泗横流的、挣扎的‘虫子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们像是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忽然垂下头,看不清表情。
唯独拿着枪的那个。
唯独每一个屏幕中,拿着枪的男人。
他们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众人惊惧地目光下,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只剩下眼白的眼眶。
下一秒,那群人像是感应到了监控器的视线一样,咯吱咯吱地转过头,缓缓举起了手臂,枪口直指镜头。他们统一张开了嘴,用口型无声说道,
“我、们、回、来、啦——”
“呯——!”
整齐一致的枪声后,实时转播的屏幕一片昏暗。
“……”
“……”
可怕的寂静在宴会厅蔓延。
一秒。
两秒。
三秒。
当第四秒时,不知谁先尖叫了一声。
众人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尖叫地起身,往宴会厅大门的方向奔去。
但还没有跑几步,所有人突然感到眼前一花,全身失去力气一般,倒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没喝酒吗!!!
众人看着彼此,眼中尽是惊惧。
“当然不是酒。”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宴会厅内缓缓响起,众人艰难地抬起眼,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玛丽珍皮鞋、长到小腿的长裙、一丝不苟的白色围裙。
是女仆长,内田淳子。
那个不久前,说自己是兵藤和尊养的狗的,内田淳子。
“都已经知道了,船上有个多管闲事的大侦探,我们怎么还会愚蠢得把毒下在酒里呢?”
女仆长内田淳子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她将一截燃烧的香料均匀地洒在了地上,慢慢说道,
“还好闻吗?我们专门为你们这群畜生准备的香料。”
是香——!!!
竟然是香料——!!!
兵藤和尊目眦欲裂。
他挣扎地想要爬起来,但无论再怎么努力,此刻,他如同其他中毒的所有人一样,只能像死狗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唯独意识,清醒得可怕。
“就这样让你们下地狱,实在太便宜你们了。”
女仆长内田纯子将手伸进衣兜,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按钮型的遥控器,
“呐,你们享受过,被怨灵一口一口吃掉的恐惧吗?听,他们要来了哦!”
咔擦——
随着遥控器的按钮被摁下,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在游轮各处响起。
隐藏的炸·弹被引爆,火光与硝烟的气息在逐渐暗下的天边蔓延。
宴会厅内的工作人员打开了窗户,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躺在地上的宾客们绝望地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泛出了橙色。
太阳西移,傍晚来临,
或许,它在某个极东之地,还有一个更确切的名字,叫做——
【逢魔之时】
船舱深处,沉睡已久的怨灵睁开了眼。
他们像是嗅到了仇人的血肉香气一般,咧开了嘴角,蹬着不灵活的手脚,慢慢从底部爬了出来。
涌向第五层,宴会厅。
……
………………
高层甲板边缘
中原中也发现,正和自己说话的红发少女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似有所感地转过了头。
血色的残阳倒挂在少女的身后,她的目光遥遥落在了游轮底层的方向,片刻后,她收回了目光。
傍晚的海风中,三子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古老的怀表,打开表盘看了眼时间。
——“2007年10月1日17点25分28秒,时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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