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了, 竟然是这种类型的性格。
太宰治艰难地维持着面上淡定的微笑,实则背地里,已经翻开心里的小账本, 在上面狠狠记了一笔。
理直气壮的将这笔莫须有的账,归到了正在替自己绝赞加班的搭档头上。
不管怎么样,总之都是蛞蝓的错!
鬼债友偿,没有毛病!
鸢眼少年垂下眼睫, 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慢慢缀饮, 同时大脑迅速运转, 开始大量删除原计划。
两人都没有说话, 空荡荡的废弃仓库里, 只有杯碟碰撞的轻响。
一股看不见的张力在两人间拉扯。
尽管表面上, 看上去是太宰治居于优势位, 但鸢眼少年很清楚,在刚才的乌龙之后,局面已经发生了转变。
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 他就失败了。
无论是开场有意的戳破身份,还是后来布置“下午茶”的挑衅举止,他都没有成功挑起红发少女哪怕一点情绪波动。
世人大多以为,愤怒的人最难对付。
其实他们错了,往往被挑起怒火的那一方, 才是最容易拿下的。
怒意会侵蚀理智, 让大脑变得迟钝,从而无意识暴露出更多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情报, 最后任由他人宰割。
可惜, 他失败了。
……真是的, 竟然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性格。
该说是钢板呢,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太宰治瞥了眼三子,一种类似于厌倦的情绪在心中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少年此刻别有他求,或许他早已经起身走人,从此绕着眼前这个少女走。
不过很遗憾,太宰治不能走,所以理所当然的,谈判的主动权落到了三子的手上。
……恩,虽然某个鬼差少女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赢了一回上风。
所以说直觉系天赋流选手最烦人了。
鸢眼少年郁卒地瞧了眼三子,生闷气的眼神实在有点可爱。
可惜某个鬼差少女正忙着嚼小饼干,甚至在想,饼干糖加多了,有点齁。
不过红茶不错,一会儿问问从哪里买的,回去也给爸爸和阿香姐他们带一点。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然系与心操系之间的‘心灵障壁’吧。
俗话说心操师不要接近钢板,会变得不幸。
好在与某个坏心眼的黑手党不同,三子不是喜欢用气氛折磨陌生人的鬼差,大多数时候,红发少女更信奉来真格的,比如充满魅力的铁刑具……
咳,跑题了。
三子咳嗽了一声,将最后一块小甜饼干咽下,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太宰少年,组织好语言了吗?先说好,骗人的话,我就用狼牙棒锤你头哦!”
红发少女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黑色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指。
被放置在一旁的武器像是回应少女的话,十分应景的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威慑的冷光,差点晃花了太宰治的眼睛。
“……”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的视线在那条眼熟的手帕上停留了一瞬,凭借出色的记忆力,很快翻出了这块手帕的来处。
很好,是男士dress handkerchief。
……果然都是你的错,蛞蝓!
太宰治鼓着脸,继续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狠狠记了无辜搭档一笔。
而后绷带少年悄咪咪往后挪了挪,确保自己里那个打一下就很痛的狼牙棒足够远后,才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语气柔弱地问道,
“请问一,三子小姐判断我说谎的依据是?”
“那当然是——”
红发少女沉吟片刻,竖起食指充满自信地速答,
“——直觉!”
“……”
呸,直觉系真讨厌!
太宰治沉默片刻,猛得收起了脸上虚假的笑容,露出了正直的表情,点头正色道,
“恩,很有道理,我们还是来聊点小姐关心的正题吧。”
“可以哦。”红发少女没有意见。
“所以太宰少年,你是怎么发现接引科漏洞的,怎么做到的,以及目的是什么。”
三子问得很直接,一点也没有和对方‘绕圈圈’的意思。
太宰治注视着少女祖母绿的翡翠瞳眸,三秒后,他率先移开了目光,同时终于在心中敲定了对待三子的方案,那就是——
不需要方案。
这个少女,比起费心思的试探,直言才是最好的方式。
真苦手啊,这种性格。
算了,这次就当他是吐血大酬宾好了。
这么想的太宰治彻底收起了唬人的架势,咸鱼似地往圆桌上一靠。
“啊,方法的话,其实很简单。”
少年单手拖着侧脸,左边的脸颊肉很没形象地被手掌推高,整个人懒洋洋地说道,
“只要稍微研究一下这几年的死亡记录,就能推测出你们那个接引科,出动的时间,是他们濒临死亡的时候,对吧?”
“知道了这一点,后面只要稍稍找几个将死的倒霉蛋,再跟上一些急救医疗人员——”
太宰治说着抬起另一只手,对三子比了个小意思的手势,脸上跟着扬起一个略带恶意的笑容,
“真是——太简单了,毫无挑战可言。”
尽管太宰治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随便抓一个路人过来,都能看透地狱接引科的运转规律。
但实际上,其中涉及的功夫,可远远没那么简单。
单是“稍稍找几个将死的倒霉蛋”,这样一句随口提出的话,其中就包含了太多不能深想的东西。
——横滨这座城市,亡者的数量皆有自己规则与数目,绝对不是像是自来水一样,想要多少,拧开水龙头,就能流出多少的。
想要引起整个接引科的混乱,也绝不是两三个濒临死亡的人类就可以轻松办到的。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浮出了水面。
如果濒临死亡的人,数量不够该怎么办?
除了自然发生的意外之外,还有其他人工干预的手段吗?
太宰治没有细说的打算。
三子定定注视了眼前这个,彷徨似幽灵的少年一会儿,不见喜怒地眨了眨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这个人……死后绝对会是阿鼻地狱的常驻民呢。”
“阿鼻地狱!!”
在常人听来会做恶梦的去处,太宰治却双眼一亮,两眼闪闪发光充满期待地问道,
“什么什么?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让人向往的好地方!”
“那是当然!”
三子自豪地点头,用一种诚挚推荐的热情语气介绍道,
“阿鼻地狱很棒哦!在那里,你不仅能够享受到,被恶魔穿了三百年没洗的胖次淹没的酷刑,还能被可爱的地狱狗狗包围,啃掉头盖骨;被刑具榨成肉泥以后无限恢复……”
三子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每多举一个例子,某个绷带少年扬起的嘴角就垂下一分。
等到后面,太宰治已经脸色铁青地倒在桌上,宛如一条即将渴死的青花鱼,在阳光下,闪烁着生无可恋的光芒。
“不过说起来……”
三子突然闭上嘴,弯曲着指节,单手摸着下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太宰治,露出了传闻中,与某个鬼神辅佐官,一模一样的打量眼神。
一言蔽之,就是看‘可压榨的倒霉劳动力’的眼神。
虽然这个叫太宰的人类,死后足以下十八层地狱百次,但一切还尚无定论。
单凭借这份看出接引科漏洞的眼力,倒是个不错的压榨、咳,是发光发热人才。
三子微微眯起眼看着太宰治,已经在脑中排出了某人死后能压榨的、咳,错了,是能发光发热的岗位。
感受到危机的鸢眼少年发冷似的一个哆嗦,像只即将被抓去洗澡澡的黑猫似的,“咻”的一下,机警地直起身,看向三子。
“你要对我做什么!”
太宰黑猫紧张地双臂环胸,宛如纯洁少女遇上拦路恶霸一般,在鬼差三子的目光阴影下瑟瑟发抖。
“恩?什么也没有哦!”
三子眨巴了下眼,爽朗地咧开一口大白牙,对太宰笑道,
“就是稍微畅想了一下少年你的未来。哪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安心吧,太宰少年,反正都是死后的事了,你还是暂时不知道比较好。”
太宰:“……你这么说,反而更让人在意了。”
不过玩笑话,就先到此为止吧。
太宰治收敛起嬉皮笑脸,从大衣里拿出一份牛皮纸袋包着的档案,放到圆桌上,缓缓推到三子的眼前。
“这是什么?”三子没有伸手,直接开口问道。
“三子小姐,你不是想知道我引你来的目的吗?”
太宰治微微歪着头,十指在文件上点了点,嘴角再次浮现起那份,属于port fia最年轻干部的笑容,
“打开看看吧,我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
无论外表多么像人类,三子都是鬼差执行官。
这就意味着,每一次红发少女逗留现世,必然是出于某种目的。
用游戏来比喻的话,接引芽间,传达旗会五人组的口信,只是顺带的“支线”,都不是红发少女真正的目的。
三子是来横滨考察的,至于考察的内容——
“我查阅了横滨最近三年离奇死亡人员的名单,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太宰治上身后倚,靠着椅背,修长的左腿闲适地搭在右腿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刨除龙头战争期间,因械斗死去的三百五十二人,剩下的死者有一些的死因很有意思——失足踏空、钢筋坠落、浅水区抽筋、幽灵航班……”
鸢眼少年如同歌咏般,细数着这些意外,
“乍看之下,确实尽是一些意外事故,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充其量,只能说明这些死者都是群倒霉蛋。”
“没错——倒霉蛋。”
在说到这里是,太宰治停顿了一秒。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红发少女的双眼,不错过三子接下来任何一点表情变化,继续说道,
“他们,都是一群赌运不佳的倒霉蛋。”
“又恰好,是一群来自port fia下行a区赌场的,赌运不佳的倒霉蛋,例如,那名skf航班的死者,小田英明。”
太宰治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红发少女“唰”的一下抬起了眼睫,望向太宰治的目光,锐利如剑。
【——猜对了。】
红发少女不加掩饰的神情,让太宰治如愿以偿地弯起嘴角,露出了笃定的笑容,
“他们的死因有问题嘛,让我猜猜看——”
“是不是他们每个人,在死之前,都曾经欠下一大笔赌债,但又神奇的在半月之后,不知用了什么发迹的手段,还清了债务。本以为可以就此潇洒生活,却不想,很快死于非命。”
“那个小田英明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显然,他更倒霉一些。”
两次赌场,然后一次发迹还清了赌债,第二次,却是如今的下场。
太宰治说道,缓缓亮出了真正的底牌,
“三子大人,您是‘鬼·差’,那么想来,就是来调查他们真正的死因,对吗?”
在说到‘鬼差’二字时,太宰治刻意放满了语速,加重了音节,就好像想要通过这一行径,确认提醒红发少女一眼。
只要是活着呼吸的生物,就一定有弱点。
不管他们多么强大,掌控了弱点,他就能获得了与之谈判交易的筹码。
对于‘地狱’,世俗之人表现出恐惧,而太宰治,却从中,看到了一个新的可能。
太宰治看着三子,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横滨港外,一艘不起眼的货船正飞速向横滨港口靠近。
巨大的箱子满满当当地堆满了货轮,水手在其中忙碌,坐着最后登岸的准备。
乍一眼看去,这艘货船与往日那些运输的船只并不差别。
但只有极少部分的官方人员,远在欧洲的时钟塔,以及对此计划了许久,推波助澜的某个首领知道,这艘货船上,正搭载着一群“灰色幽灵”。
他们披着灰色的斗篷,是被上层避之不及,又拼命掩饰的“黑历史”。
明明是以英雄之名走上战场,在一切结束之后,却被守护的自己人冠上“战争犯罪”的罪名,如同丧家之犬般被追杀,在各国流浪。
而这一次,有人引导他们,将目标选在了这个极东之地。
微咸的海风拂过甲板,将为首的斗篷人的兜帽吹掀开来,露出了对方带着疤痕的面孔与银色的长发。
“……是在横滨吗?”
男人眺望着逐渐逼近的海港城市,如死灰般黯淡的瞳眸慢慢浮现出希冀的光芒,他于海风中张开口,低沉的话语散进风中,带着不祥的血气。
“真正的圣火之地,为我等带来解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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