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暗夜下的刀光剑影随风暗淡,数名锦衣卫无功而返,宁王府重门叠户,庭院深深,如往日一般平静无澜。

    宁王十分清楚,这是皇帝对他释放的一个信号,只要他在京城稍有异动,不论他个人有多大的能耐,在藩地南昌拥有多大的势力,只要皇帝一道谕旨,京城的整座宁王府将会于一夕之间覆灭,这就是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皇帝行事并非没有掣肘。

    他忽然想到了王振,那是明英宗朱祁镇当政时的司礼监大太监。时年王振把持朝政大权,内有锦衣卫勾结,外有下九流作伥,胡作非为鱼肉百官,身至高位愈发狂悖,甚至命人移走了宫门前镌刻开国皇帝手迹“不许宦官干政”的铁碑!

    土木堡之变后,明景帝临朝涉政,在当时瓦剌大军兵临城下、王朝内忧外患的重重围困之下,某个初秋清晨的朝会上,深受其害的官员对王振之怒到了极点,历数其罄竹难书之罪,几乎是以“协迫”的形式请皇帝下令处死王振并株其党。在皇帝还未做出反应时,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文官竟纷纷化身绿林打手,赤手空拳地将王振的三名同党当廷围殴致死。

    谁能想到,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就发生在大明议事的朝堂之上!

    可见局势复杂的情形下,百官若想一个人死,哪怕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得听之任之,那么,若是一个人想活,就得在朝中有说得上话的人。

    如今,他就需要这样的人,光是内阁的人还不够,必要的时候,那些平日里为多数官员不耻而又忌惮的锦衣卫和内侍更加需要笼络。

    眼下京城暗流涌动,如果只寄希望于皇帝崩世一力扶持朱厚照上位,再按计划以观后效,就相当于坐以待毙。只要皇帝还没咽气,对付他的手段就不会停止,但在京城天子脚下,加上皇帝对他如此严防死守,明目张胆向内宫势力渗透,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皇帝虽然病重,但圣安的消息一日日传来,宁王为此事烦躁不安的同时,娄玉珩也没闲着,一面通过辛蓝了解京中官员的家眷状况,或向朱阙打听内廷琐事,在宁王的授意和默许之下,几人知无不言。

    京中已近深秋时节,时不时地还会有雷暴天气,一场潇潇秋雨过后,午后逐渐天清气暖,微凉的雨滴顺着府院楼阁的瓦砾缝隙间无声流淌。

    宁王爱好茶道,身着一袭淡银色织锦暗纹绉纱袍,姿态随意地坐在合院之中的青玉石案边,慢条斯理地抬起一盏拳头大小的紫砂茶壶,烹茶鉴水,闻香品茗,只是心有旁骛,来不及体味这茶中松吟竹韵、梅开雪霁等妙趣,便轻轻放下茶盅,一个旋身取来一旁兰锜铁架上的弯弓,抽出一支箭弩,足尖一点,英挺矫健的身躯高高拔起,挽弓搭箭,目光森然地盯向百尺开外耸立于墙根下的箭靶。

    娄玉珩走近时,只听得空气中划过“嗖!”的一声,利箭分毫不差地正中朱红靶心。

    宁王手持长弓,稳步落于地面,眼睫微垂,面无表情地轻弹了下衣衫飘飞而起的褶皱,纤长的发带自他眼前滑落,好像刚才的箭,是他闭着眼睛射出去的,再定眼一瞧,那箭竟射穿了纯铜所制的靶子,深深嵌入后方泥砖所筑的墙壁之中!

    见此情景,她似乎能感知到他周身萦绕着一筹莫展的阴云,意难平的压抑,不得志的窝火,只得在心中赞叹他的好箭法,更来不及叹惋他在秋猎之中表现出来的谨慎和无能。

    她施施然来到宁王面前,向他道出近日来的收获。

    “听说不懂老师被皇帝安排进了东宫,成了太子侍读,还被特赐大内令牌,可自由出入宫禁。可王爷又不能随时进宫,照此情形下去,哪怕太子对王爷再有好感,也难免不会被不懂所影响。”娄玉珩的语气很淡,只是直叙形势,听起来并没有打算对付不懂的意思。

    她认为,不懂这个人,须防,但还远没达到绊脚石的地步。

    有关不懂的底细,叶子迟迟没能带来新的消息,在这之前,宁王也不认为出身于迦叶寺的一个喜好投机、讲话颠三倒四的和尚能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本事。说到底,一介草民的脚能踏进宫墙已经是他天大的福分,难道还能与天潢贵胄的身份比肩么?唯一值得他顾忌的,就是朱厚照对不懂的师生情谊,但也并非无法可解。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下颚微抬,示意娄玉珩坐下讲话,并摊开两只紫砂茶盅,缓缓倒出君山银针茶,茶香蒸腾四溢,气味清冽甘醇,略有消解眉间一丝凝郁,边饮边道:“不懂固然得到皇帝赏识,跟太子也算亲近,但这半路出家的情分,哪里比得上从小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人?”

    宁王说的是刘瑾。

    他虽长年待在南昌,但对京中情况也算了若指掌,当朝弘治皇帝只有朱厚照一子,诸王子嗣各踞藩地不入京,这就意味着朱厚照从出生之后就没有同龄兄弟当玩伴,因此对身边内监极为宠信,这刘瑾就是东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内监,初入宫时变着法儿的讨主子欢心,如今得了势,很少干亲自伺候主子的活儿,而被朱厚照安排到礼部管辖的钟鼓司,表面是个闲职,实际上还是最得主子倚重,内宫下属莫敢不从。

    刘瑾的大名,娄玉珩也算略知一二,看来宁王是打算疏通刘瑾这条线。她有些不安地握紧茶杯,沉吟着道:“刘瑾在东宫炙手可热,只怕皇帝都得着人盯着他,若是此时王爷与刘瑾联络到一起,未免太惹人注意,只怕连太子都可能会生疑。”

    宁王眉心微沉,用杯盖徐徐摩挲着杯沿,“当然还没到用刘瑾的时候。况且他此时在礼部任职,也不便替本王讲话。但在刘瑾的同党之中,一个叫臧贤的,是宫中教司坊的伶官,另一个叫钱宁的,是锦衣卫的千户,虽然现在锦衣卫统领还是皇帝的人,但是一旦江山易主,自然还是跟着朱厚照的这些奴才水涨船高。”

    他说这话时,难掩眉宇深处的那一抹嫌恶,娄玉珩抬眸一瞥,心底轻叹,若非情势所迫,想必宁王也未必愿意与这些寡鲜廉耻的人有所沾染吧。

    至于她自己,读了许多圣贤书,就算对朝堂之上的风云际会有所向往,但真的走上这条路时,亦不免有些来自本能的踌躇畏惧。

    偏偏,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有理想,有抱负,谁能想到此刻他优雅品茗的姿态下,隐藏着怎样一番深不见底的雄心万丈?所以,她不该犹豫,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两人虽不及刘瑾势大,利用起来倒也方便。记得在梅龙镇的那会儿,书院举办过一次曲艺表演,太子就表现出对丝竹乐曲的喜爱,臧贤伶官出身,多半得幸于此。至于钱宁,能够混到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必然也是奇巧武艺傍身,不过,这些人在大内混得久了,又能在太子跟前得脸,寻常的金银财宝未必能轻易打动他们,此事,还须仔细筹谋。”

    宁王颔首,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臧贤虽然为人跋扈,但对至亲之人犹为眷顾,司钺与他有翁婿之情,因为三年前在京城的一家勾栏犯了事,被弘治皇帝发配到南昌戍卫充军。不久之后,本王就联系南昌兵马司,将他捞了出来,如今,他回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至于钱宁,此人主管诏狱,贪财冷酷,只不过,本王一时倒是不好直接与他往从……”

    “王爷高瞻远瞩。”娄玉珩若有所悟,神情骤然坚定,“妾身不才,但在曲谱音律上,还算有几分造诣。臧贤既为伶官,想必深谙此道,玉珩愿以以曲会友之名,前往臧府拜见。至于钱宁那边,妾身也自有法子说动他。”

    宁王眸光一闪,眼中浮起一丝欣慰:“王妃过谦了,记得那晚一首《踏莎行》,王妃弹奏得律美高华,气韵绵长,匠心独运,丝毫不逊于教司坊第一琴师。”

    高超的琴技一直是娄玉珩引以为傲之事,说起来,这也是因为曾经相貌平庸,除了读书外,还想多修些过人的本事,在娄府时便以琴技处处压堂妹一头,如今得到宁王如此盛赞,内心多少有些得意。

    可窃喜不过须臾,一些耳熟的回忆猝然钻进脑海。宁王曾为了打动李凤,不知道说了多少漂亮话,就连“人间之凤”这种浮夸的话都夸得出口,没准宁王这番夸赞,只是感念她为他办事,随口诌来的诳语呢?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不是滋味,低低道:“谁不知道王爷夸起人来,一向是嘴甜的,曾经夸凤姑娘国色貌美,又是夸人家才高八斗,玉珩再擅琴技,如何能跟宫中琴师相比?王爷这番谬赞,妾身可不敢当。”

    这话一不留神,又像染了酸味儿,宁王低眉轻笑,像是笑她摆脱不了闺阁女子的幽狭肚量,随即正了正神色,“本王对李凤,不过是逢场作戏,至于你的话,你觉得本王有什么必要刻意说这种话来恭维你么?容貌与技艺不过是身外俗物,是长处好好利用就是,但愿你能给本王带来惊喜。”

    他的解释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

    娄玉珩展颜一笑,察觉到了他不同于其他谋事时刻流露出的柔软,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踏实,为了地位稳固,她总还是希望自己能是特殊的存在。

    ……

    往下的日子,娄玉珩开始辗转于京城各大府邸。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一想到南昌杏花楼地下的托国之富,心里的底气就足了起来,做事也渐渐放开手脚。

    有了司钺的里应外合,她很快博得臧贤信任,宫中礼乐大多奢靡之风,太子生性猎奇,臧贤总想变出些新意来迎合主上,奈何手下学识短浅。娄玉珩投其所好,结合前人诗词及民间唐宋杂戏,谱成新曲赠与臧贤,往来文字皆假苏沐之手,她看得出来,臧贤是个爱好金银玉器之人,他在宫中虽然司空见惯,但又哪里敢往家里搬?她便在盛放诗作锦匣内放置些奇珍异宝,样样价值连城,一来二去,臧贤也就觉出了几分意思。

    如他这般伶官虽有威势在外,但专注伺候人的内侍职是最被文武百官看不起,就更别提那些在藩地作威作福的各路藩王,娄玉珩贵为宁王正妃,丝毫不低看他的身份,还能为他干的差事出主意,这实在让他铭感五内。

    渐渐的,他态度上有时失了分寸,娄玉珩也不跟他计较,但在司钺的提醒下,才收敛起来。

    为了让结交钱宁这件事显得没那么突兀,娄玉珩直接利用臧贤与钱宁的交往开始造访钱府,初登钱门,她就察觉到钱宁这个人与臧贤大有不同。

    他的府邸距离紫禁城不远,虽然占地不小,但格局简单,陈设清俭。

    臧贤重利,钱宁重权。虽然权、利二字分不开,钱宁却明显比臧贤的城府深得多,表面上对她这位宁王妃毕恭毕敬,从来都只是尽本分上的待客之道,对宫闱之事讳莫如深。且钱宁面庞黑煞,形貌魁梧,且周身流露出来一股常年游走于狱事典刑积淀下来的尖锐气息,比起靠曲艺发迹的臧贤更加让人难以接近。

    如此一来,她倒有些费神了。

    娄玉珩再度到访钱府时,是竹叶滴落秋露的一个傍晚。

    钱府门前停靠着一辆规制普通、不起眼的马车,钱宁从宫中回府时,便看到一道身着藕荷色白菊缎花裙袍的熟悉身影孤零零地立于堂中,连贴身侍女都守在门外,不禁眉头微皱。

    四下无人,钱宁打算将事情一次性解决,向娄玉珩恭敬施了一礼后,道:“小的虽然只是锦衣卫千户,但听闻月前有几名不懂事的奴才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搅了宁王殿下的安宁,实在罪该万死。但小的位卑言轻,怕是不能为您和宁王殿下解忧,还请王妃宽恕。”

    “大人言重了。”娄玉珩神色从容,如闲话家常般讲着开门见山的话,“大人的顾虑你我心中清楚,皇帝病中多思,放心不下各路藩王,这本是十分正常的事。只不过,大人的位置是太子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只有效忠太子,大人才能得势,宁王也是如此。如今是皇帝疏宁王而太子近宁王,大人难道不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吗?”

    钱宁听了唇角微扬,黝黑的面庞晦暗难明,“可天下藩王众多,小的无能,怕是很难游刃有余地处理好这个中关系。”

    面对钱宁显露出的一丝不敬之色,娄玉珩清浅一笑,语气循循善诱:“大人久在内闱,大约不晓得京外状况。诸王之中,郑王跋扈,谷王刻薄,韩王庸碌,辽王少智,这些只要留心打听就能知道,大人若是想在其中左右逢源,只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呢。反观宁殿侠王之名遍天下,深得太子看重,大人就算与我们宁王府结好,对外,大不了也就是揣度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做事罢了,左右都不会吃亏。”

    钱宁眼皮微抬,闪过一抹算计的流光,隐隐变了神色。

    娄玉珩望着窗外被重重夜露压低的枝叶,慨叹道:“如此深秋,本妃忽然想到秋后算账这一词,若是大人有兴趣,不妨听本妃讲讲昔年王振的故事?”

    “小人愿闻其详。”钱宁瞬间笑意一凝,眼中泛起惶然之色。

    显然,他对这个故事并不陌生,因为他的上头刘瑾,就常引王振自比。

    “其实比起王振本人,本妃更想讲的是他同党的故事。那是当年的一个秋天,土木堡之战后,大明易主,重整军队迎敌瓦剌的同时,满朝文武更想趁着动荡的时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当廷要挟景帝灭了王振全族,并诛杀他的同党,景帝犹豫未肯决断,几名文官大人竟直接扔了手中笏板,丢了官服官帽,对王振同党大打出手,群臣跟着蜂拥而上,直接将三人给活活打死了!不仅如此,还命人将尸体挂在东安门外示众。大人久在深宫,必然知晓当年王振左右朝政呼风唤雨的风光,却不知若是王振没有死在土木堡一战中,其下场,就算皇帝没有首肯,也是难逃被众人千刀万剐来泄愤吧?”

    娄玉珩似笑非笑,绘声绘色的唇齿之间弥漫着真实的恨意,国史之中,每每念及土木堡一战中王振的愚蠢独断而贻误战机,险些断了大明气数,她便气得牙根直痒痒。

    这还是她近日来头一次在外表现出骇人的一面,钱宁的脸色有些发白,“小人、小人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不敢、不敢妄为……”

    娄玉珩回过神来,恢复了淡然之色,微笑道:“大人身处内侍监,本就负有监督百官之责,与朝臣有些摩擦是在所难免。不过大人应该明白,在此情形之下,光有皇帝陛下护着是远远不够的,宁王府虽然能力有限,但是很愿意为大人做盾。且大人不用怀疑,宁王府需要的也就是朝廷庇护,不想免受其他藩王割据践踏。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

    钱宁弯下腰杆,暗暗松了一口气,抬首间笑容满面:“宁王殿下千岁。”

    “大人免礼,大人身居高位,前途无量。”娄玉珩虚抬了下他的手臂,告辞之时,附耳低声道:“稍后便有万两黄金奉入府上,大人尽可放心。”

    钱宁笑脸相送,眼角笑纹更深。

    ……

    十月过半,天气愈发冷了起来,这一夜晚来风急,毓秀堂前的杏树几乎被风吹得光秃秃的,满地残叶堆积,辛蓝有心派人清扫,被主子吩咐不必费事,花叶化作春泥算是好归处。

    宁王近日来宿在东跨院,跟娄玉珩只有白天中的某一次用膳才会相见,宁王府的下人不多话,娄玉珩独宿毓秀堂,也落得自在。

    晚膳沐浴过后,娄玉珩换了身青绿色如意暗纹缎面织棉寝衣,衣摆处绣着几片她近来喜爱的白菊纹样,寝殿内添置了几个坐地暖炉,炉子烧得十分暖和,房内燃着清郁甘甜的百合香,很好地遮掩了煤炭燃烧的气味。

    她一向有睡前斜倚在床头看书的习惯,结果连日来奔波的倦怠,只粗略翻看两页,眼前的文字就花了起来。

    将睡未睡之际,床幔处蓦然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双手背负,似有踌躇之意,她起身拨开纱帐,疑惑地看着无声而至的宁王,“这么晚了,王爷还没休息吗?”

    宁王也是刚从浴房出来,丝绸发带绑得很是随意,中衣的带子也是松得像是没打结扣,月白色灯罩泛开的淡黄色光芒洒落周身,晕开一层清绝秀雅的轮廓,温声道:“看你房内还亮着,以为你还没睡。”目光向下一扫,不经意地瞥到滑落到地毯上的一本薄薄书卷,拾起后坐在塌边翻看一眼,随意问道:“九歌篇,王妃近来喜欢楚辞?”

    娄玉珩轻轻摇头:“九歌绮靡而伤情,妾身并不十分喜欢。就拿山鬼来说,她本是巫山女神,风采倩丽,怡然自得,可爱人失约之后,变得神伤憔悴,境况凄苦,文中虽不乏描述大量男女相悦之词,但最后如同南柯一梦,曲终人亡,妾身读来,可以时常警醒自己。”她困得双眼迷蒙,头脑也不太清晰,一不小心就道出了心里话。

    宁王别过脸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实而流畅胸膛有浅浅的起伏。

    默然片刻,发觉他身上散发的水泽芬芳气息都冷了下来。娄玉珩小声道:“妾身失言,王爷不要多心啊,深夜看书总是容易有感而发,山鬼为人杜撰,只是读个趣儿罢了。”

    半晌,宁王的嗓音沉沉入耳:“山鬼一篇,是九歌中悲剧之最,只是屈原笔法委婉,以缠绵情殇暗示对楚王无道之恨。你没有失言,凡成大事者,自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何况是帝王宗室之家,你很聪明,一早看清这一点,懂得为自己前程打算。”顿一顿,他的神态略有松弛,眉目间柔和些许,“本王没有忘了,你是娄大学士的长孙,与臧贤之流诗词相和是委屈了你,疏通钱宁的事,你办得也利落,能给予你的名分地位,本王都会给你。至于其他的,凭借你的聪明机慧,自不会枉然幻想。”

    娄玉珩虽然跟他的想法如出一辙,但骤然听到这直白的话,就跟“本王对女人没兴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差不多一个意思,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按捺住那股复杂心绪,她保持着温柔妥帖的笑意:“有得必有失,替王爷办事,也是为了玉珩自己,不算委屈。”顿一顿,她咬一咬唇,盈盈双目欲说还休,“只是……妾身有一私心,希望王爷能够体谅。王爷志存高远,自当不该被儿女私情所累,玉珩没有别的念头,只希望王爷这话能够贯穿始终,万一来日得遇什么妙人转了心性,那妾身可就白白折腾这一阵了。”

    宁王勾勒出一抹了然的笑,“这是自然。”

    他已经领教过娄玉珩以退为进的功力,也并不反感,因为她讲的是实话,也是直面内心所求,更重要的是,这给与不给,就在他一念之间,只要他满意了,当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话又说回来,他是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应付皇后,临时从上饶娄府抬来王府当摆设的王妃,还能在大事上给他添上助益。天降紫微势不可挡,连老天爷都在帮他的忙!

    同在塌上对面而坐的距离,娄玉珩很快察觉到他嘴角隐忍下的快意,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她实在困得厉害,敷衍着微笑道:“有王爷这话,玉珩就放心了。夜深了,外面更深露重,不如王爷就近安寝吧?”

    就算想开口送客,她也不好把人往外赶啊。

    宁王也没客气,只是盯着她纹丝未动的身子,娄玉珩意会,无奈往墙壁那侧挪了挪,却不想一掀被褥,塌上铺着一张薄毯,毯子上染了一大块暗红色的血渍,宁王当即惊道:“你受伤了?”

    “没有啊。”娄玉珩恍然惊觉,难怪她的腰有些发酸,身子沉沉的发虚,算了算,也确实到日子了。

    上回宁王让她喊了那样羞耻的话,这回又是私密之事被他撞见,她又羞又窘,连忙将苏沐准备好的小毯子拉到身下藏好,支支吾吾起来:“这是闺阁女儿家才彼此懂得的事,王爷就别问了。”

    宁王忽然想到娄玉珩为吹花递过的那碗热腾腾的热汤,不禁俊颜一红,手掌攥成空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我去吩咐下人给你煮碗姜糖水吧?”

    娄玉珩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红透的脸深深埋在被子里,“我没有腹痛,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人了。”

    “那好吧,要是你不舒服了,要跟我讲。”宁王重新躺好,看着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娇小身躯,生怕自己身上漏了风,绝美的唇形浅浅一勾。

    窗外呼啸而来的秋风呜咽了一整晚。

    娄玉珩睡得踏实,早上醒来时,身侧依旧冰凉,腰腹间却多了只暖炉,温热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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