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事,江湖了。

    都说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便是江湖。

    这话说的是江湖,其实也道尽了人心。

    江湖是狂热的,也是偏执的,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四字,因一言不合或是一眼不合,便对同是江湖的同道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都不在话下,此等种种,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寻常纷争,在江湖人看来,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战败的回宗门勤加苦练,来年凭本事找回场子;战死的,自然有同门师兄弟们会负责收尸,也不必担心会曝尸荒野,成了个孤魂野鬼。

    同样的,也不必担心没有人为战死的人复仇。

    江湖上的仇怨,冤冤相报,不求何时能了,但求永无止境,不死不灭。

    这便是江湖的狂热与偏执,也是江湖最可爱之处。

    虽说江湖是偏执的,但也不是无脑的偏执。

    有些人,或者说,有些人代表的一种势力,是注定惹不起的,惹了,如蜉蝣撼树,那便不是何时能了,而是弹指可灭,不是永无止境,而是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这怪异老者连锦衣卫都敢杀,甚至扬言:“杀锦衣卫,如同杀土鸡瓦狗!”,如此等般的豪言壮语,在江湖上,更是闻所未闻,不要说闻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脑瘫到极致才会说的话。

    一般,即便是江湖人调侃一句:“锦衣卫只不过是朝廷的走狗而已。”如若有人说出此等戏言,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会发现,门派的山门外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锦衣卫踏破,面对如此庞然大物,即便是江湖上的豪门大派,也不得不屈服。

    能说出“杀锦衣卫如杀土鸡瓦狗”的人物,即便王小北再无所谓,也不想轻易的开罪。

    被怪异老者赞一声“可惜”,鬼知道会不会阴魂不散,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惹不起的人别惹,惹了也要事先想好藏着掖着,切不可自报家门;不该管的事别管,管了便事先要想好是不是能够斩草除根。”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事先”。

    貌似胖师父教导的两条江湖保命法门,我统统都违规了。王小北内心里不由得苦笑。

    于是,王小北抬手抱拳,恭敬道:“小子承蒙前辈谬赞了。”

    虽然王小北误打误撞的破坏了怪异老者的计划,但那并不是出于江湖道义,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

    王小北觉得,自己怪异老者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道一句“前辈”,已经说明了想缓和和怪异老者之间的关系。

    怪异老者老谋深算,如何听不出来?

    他深深的看了王小北一眼,转头看向老陈头,他沙哑着声音道:“老陈头,今日之事,与其再计较下去,与你,与我,都无益处,不如,我们就此作罢,如何?”

    老陈头脸色暗黑,显然是中了毒。他也知道,若论单打独斗,今日想要留下这个怪异老者已经是不可能了,再打下去,搞不好体内之毒发作,老命都要丢在这里。

    于是,老陈头朗声道:“作罢也行”他缓了一缓,又突然眯着一双眼睛,盯住怪异老者道:“但是,阁下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光明圣教的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之一阵骚动错愕,就连见多识广的马运也不例外。

    “光明圣教”,那是江湖上的传说,没有人真正的见过里面的人。

    或者说,见过光明圣教的人,都成了死人。

    唐怡见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她天真的问道:“师兄,光明圣教是做什么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呀?”

    王小北严肃道:“江湖上的门派众多,你没听说过的很多,不知道的你也不要瞎打听,知道吗?”

    今日为了保命,得罪了光明圣教,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此刻,王小北恨不得钻个地洞进去,好教怪异老者忘了自己。

    “哦。”见师兄说得严肃,唐怡很乖巧的应了一声。

    说是光明圣教,其实里面的人长年都隐藏在黑暗之中,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几乎很少有门徒在江湖上出没,然而光明圣教的门徒每一次在江湖上的出没,必定是江湖上血流成河的时候。

    即便是朝廷伸向江湖的爪牙----锦衣卫,在帝都的秘密藏库内,关于光明圣教的纪录也是寥寥无几。

    就连老陈头,也只是听说过,也没有见过。

    怪异老者也是明显的一愣,他没想到仅凭点点蛛丝马迹,老陈头便能做出如此脑洞般的联想。

    “桀桀”他诡异的笑了,他既没否认,也没承认,而是道:“锦衣卫果然是卧虎藏龙,老陈头,咱们后会有期!”

    而后,怪异老者转身又对王小北道:“小子,以你的奇特功法和心智,你留在小小的听雨派着实可惜了,莫不如跟老汉我去光明圣教走一趟,如何?”

    王小北吓了一跳,他当然不会以为怪异老者会邀请他去光明圣教观光游玩的。

    王小北淡淡道:“多谢长辈抬爱,听雨派虽是小门小派,但是只要有我们掌门人在,迟早能将听雨派发扬光大,再说了,我只是个无名之辈,就不劳长辈挂心了。”

    王小北一记小小的马屁,拍得马运很舒坦,他在考虑是不是给王小北买两套红心尔可的衣服。

    怪异老者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汉就不勉强了,告辞!”

    怪异老者说完带着受伤的小伙计,几个起跃就消失在了茶铺边的树林里。

    “马掌门,本官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怪异老者走后,老陈头也告辞道。

    马运递给老陈头一个小瓷瓶道:“这是天山派的‘蟠桃寿’,是疗伤解毒的圣药,陈兄一路小心。”

    ‘蟠桃寿’是天山派对外销售的解毒圣药,价值不菲,也只有马运这样的巨贾才买的起,还拿来当补品吃。

    老陈头也不客气,收了小瓷瓶就走了。

    老陈头走后,马运问王小北道:“这两位少侠是?”

    王小北介绍道:“这是天地会的张梁,这位是他的师兄伍弘义。”

    马运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天地会的两位少侠,失敬失敬!”

    张梁连忙还礼:“久闻马掌门的大名,今日一见,实乃甚幸。”

    江湖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面子都是要给足的。

    只有伍弘义一脸的冷漠,连点头示好都欠奉。

    听雨派的人看伍弘义那副欠揍的模样都很来气:这人明显的就是缺乏江湖的毒打。

    凡是有真本事的人多少有点傲气,伍弘义以二十四岁的年纪,登上江湖星榜第二十五名的高位,他自然不会把听雨派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张梁也知道自己师兄的脾气,一时很是尴尬。

    马运还是一副和善的模样,他问道:“想必二位是第一次来参加云斗会吧?”

    张梁腼腆道:“嗯,我们是第一次。”

    马运一拍掌笑道:“那好,不如我们一起同行,交个朋友,路上也有个照应。”

    “朋友?我们天地会可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敢问马掌门,你是怎么认识锦衣卫的人的?”一直没说话的伍弘义突然开口讯问道。

    听雨派的人眉头一皱,这语气明显的如同是在审问犯人一般,他们怒视着伍弘义,就要动手教训他。

    马运倒是不介意,他摆摆手制止住听雨派的人,笑着对伍弘义道:“哈哈,我是个商人,商人讲究个重利轻离别,经常的走南闯北,结交的人自然也就广泛,三教九流的都有,而且,实不相瞒,我和老陈头还是老乡,我们算得上是旧相识了。”

    马运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伍弘义就是那种怀揣侠义梦想的愣头青,这种初出江湖的人十分难得,他们往往都怀有一颗除魔卫道的赤子之心,心里想的,眼里看的,容不得沙子,日后,等江湖磨平了他的棱角就好了。日后的江湖,自然会教他做人,自己没必要跟他计较。

    也不知道伍弘义有没有听马运的解释,他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了。

    张梁尴尬道:“那个王兄弟,马掌门,多多包涵,后悔有期!”

    “告辞!”

    众人都纷纷离开了茶铺,只有那二三十具无人收敛的尸体留在那里,无声无息的述说着江湖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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