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陈是在市中心那条才两米深的人工湖里溺水的。
当时救他起来的热心市民都傻了,这湖建了五、六年,还没见过一个溺水漂起来的。
白尘陈做了个梦,梦里的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脚上好像被人绑了块儿铁石,一个劲儿拉着他往水里缀,那块儿铁石在水里又热乎乎,软绵绵地,可他怎么都挣不开。
窗帘团在两边,透进灰蒙的光来。
眼睛还没睁眼,光就透着薄薄的眼皮争先恐后地落进了眼珠子上,耳边是医疗机械冰冷且带着节奏地“滴滴”声、窗外的风声雨声、门外小皮鞋踏在地板上急促的“哒哒”声、……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点别的声音——
很小,很粘人,握着心脏的哭声。
不过好像是怕吵醒床上的人,那哭声并不大,被捂在小小的手心里,又小小地传出来,好像哭的人都是个很小很小的人。
白尘陈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团小小的、肉嘟嘟的人影,冷不丁睁开眼。
脚上压着的“铁石头”正哭地专心,被脚下一蹬,吓得哭都顾不上哭了,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儿,白绵绵、肉蓬蓬的小脸瞪大了眼珠傻愣愣看着他,好像一只嘟着嘴巴瞪眼睛的亲嘴鱼。
白尘陈对上那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哑了一下。
他并不是很喜欢小朋友的人,尤其是那种软乎乎、白嫩嫩,一碰就要哭着找妈妈的小oga。
但白尘陈是一个极有涵养的alpha,他尽力温和下声音,努力做到温柔成水,抿唇笑了一下,问:“小朋友,你爸爸呢?”
话刚出口,小oga似乎更傻了,眼眶红得像只找奶吃的小兔子,白尘陈都能闻到从他身上溢出来的奶味。
白尘陈从病床上坐起身,宽松的病号服往下松垮一滑,露出半截细瘦的脖颈,半长的黑发落在脑后,从袖子里伸出腕骨突出的、细白的手腕,在那层窗外映入的蒙蒙微光中,好像整个人都柔了一层白光在身上,五官隽秀,染着些女相,实在是很不像一个alpha。
他和“红眼睛”对视了几秒,看着眼中水光又聚起来的小oga,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软起来,又柔下去了些声音,伸着手想在他柔软细碎的黑发上摸一摸。
“红眼睛”蜷着小肩膀一缩,把他的手躲开了,白尘陈有点尴尬地收回手,看向他:“你告诉叔叔你怎么来的?叔叔帮你找到爸爸妈妈好不好?”
“红眼睛”小嘴也不嘟了,粉嫩嫩的小嘴巴上下一抿,像个小兔子,软软又好小声地朝外面叫了一声:“姐姐!”
外面人影匆匆,没人留意到他的声音。
小兔子大了些声音,从床上翻过身,小心又慢吞吞地爬下床,走一步回头看一眼床上的白尘陈,好像在看一个奇怪的叔叔。
白尘陈:“……”
小兔子胆子怯生生地,也不敢多走出去一步,软绵绵的小手扒在门框上,探着个小脑袋出去,朝人摇了摇手:“姐姐!姐姐!”
有护士注意到了他,眯眼笑起来,朝他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问:“小白,怎么了?”
白尘陈听到这名字有些好笑,这都什么爹妈,给孩子起个狗名,还能表演团棉花糖吗?
小白拉住护士递来的手,有些怯怯地回头偷偷瞟了他,掩耳盗铃地用只手掩在嘴边,小声说:“我爸爸好像傻掉了。”
他语气说的认真,说完抿紧小嘴巴,又红着眼睛看向白尘陈。
·
白尘陈才有些傻掉,看向护士,急忙解释:“我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个小朋友坐在我床上,我不认识他。”
听到他这么说,小白眼珠外面糊的一层小水洼更深了,好像一眨眼就要滚出金豆豆来。
这个病房里住了个大美人早就传遍了整个护理群,但她之前并不负责这一层,今天只是被临时调来的,此时看向白尘陈的眼睛闪了点激动,但仍旧很专业地说:“白先生,可他确实是你的小孩,跟着你一起来医院的。”
说着,她按了下手里的红钮,说:“我叫医生来看一下哦。”
小兔子全程紧紧攥着她的手,扭着脖子不死心地盯着白尘陈的方向,好像多看几眼爸爸就能把他记起来了。
等了没一会儿,医生就匆匆赶来了,仔细检查了一遍,说这种情况可能是选择性失忆,还需要做个详细的脑部神经检查。
小兔子也不知道听明白了什么,松了护士的手就迈着小步子跑过来,挺着个鼓鼓的小肚子,扑到白尘陈手边,哭起来:“爸爸……你不要死啊……”
oga人小,声音也小,哭起来都是小小声的,好像个刚出生的小奶狗。
白尘陈一头黑线,却还是伸手,有些生涩地从他细软的头顶摸下去,“不、不要哭了呀,我不会有事的。”
他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虽然带着点不习惯的别扭,但还是尽量温柔下去,摸了一两下,他就习惯了,似乎他早就这么安抚过他千千万万遍。
做ct的地方在神经外科楼,不在住院部,白尘陈趿拉着拖鞋手心里攥着一个绵呼呼的小手,体贴地应着小oga的步子慢慢朝外面走。
路上,白尘陈问他:“你几岁啦?”
小oga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探出三只短短细细的手指,乖乖答:“三岁。”
白尘陈又问:“可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oga红着眼睛好似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先是重了点声音叫了声“爸爸”,才说:“我叫白幸,一点都不幸运的幸。”
白尘陈有些好笑,“怎么会是一点都不幸运的幸呢?”
白幸仍旧拉着他的手,仰着白嫩嫩的小脸,认真地看着他:“因为爸爸生我快要死掉了,所以一点都不幸运。”
白尘陈步子一顿,柔白的脸上笑意也淡了,“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你爸爸生下你一定觉得很幸运的。”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一下,说:“可叔叔是个alpha,生不出小孩的。”
白幸眼眶里又聚起了水,好像oga真的是水做的一样,从白尘陈手里挣出手来,细瘦的小胳膊甚至都环不住他削瘦的腰身,闷闷地把脑袋埋进他两条长腿里,“爸爸,你要快点记起我……”
白尘陈轻轻眨了下眼,蹲下身,让他的脸埋在颈窝里,轻声说:“我虽然现在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跟你保证爸爸一定会快点记起你的。”
白幸环住白尘陈的脖颈,动作轻轻地蹭了蹭,应该是点了点头。
白尘陈有些吃力地把他抱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是生了一场冗长的病,浑身都透着股虚,连白辛这么轻的oga都有些抱不起来。
神经外科离住院部的楼有些距离,他抱着白幸走了五分钟才见到一栋高楼上挂着神经外科的牌子。
神经外科的楼下停了很多辆车子,里外围了几层人,隐隐透了股喧闹出来。
人群中围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个子很高,看着要往190蹿了,在这个距离看不清脸,应该是个alpha。
白尘陈隔着人群,抬眼淡淡朝那头扫了一下,似乎是和人对上了视线,又可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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