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吴然忽的一笑,本想调侃一番辰银的话,在瞧见他神情的瞬间便哑在了喉口里。
吴然沉着脸,问道:“你真要?”
辰银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吴然摸出烟递给他,还不忘补充一句:“吸烟有害健康。”
辰银笑了笑,接过烟盒子,拿了根烟出来,又拿出里面放着的打火机。
点燃,吸了一口。
吴然将剩下的烟和他手里的打火机拿走,笑问道:“味道怎么样?”
辰银看着眼前缭绕的烟雾,淡声道:“苦的,但还好。”
吴然见他还想将烟往嘴里送,一把就拿过了他手里燃着的烟,杵在铁栏杆上,将烟熄灭了:“行了,浪费我一根好烟……”
说着,他又什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自省道:“啧,我连烟都给你,是不是忒惯着你了?”
辰银笑着:“你都给我了,还带抢回去的?”
吴然将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里,拍了拍手:“知道拦不住你,你要抽烟就自个儿买去,我作为一个长辈,不带坏小辈的这点儿自觉,我还是有滴。”
辰银看着吴然摇头晃脑的样子,顿觉好笑,松下了绷紧的肩,没说什么。
吴然抄着手,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在护栏上:“来吧,跟我说说,你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
辰银:“……小事。”
吴然:“小事?小事能让你想起来碰烟?”
辰银半敛着眸,沉默着,没回话。
吴然见他实在不想说,偏头看向了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叹了口气,也没再追问。
两人并肩站着,安静的、默默的陪伴着对方,却又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半响后,辰银看着眼前驶过的一辆又一辆车,忽然提起:“幸好休过一年学,这学期结束,我就十八了。”
吴然挑眉一笑:“十八了,所以呢?”
辰银:“我打算寒假去考驾照,你什么时候有空,教我一下吧?”
吴然:“行啊,我随时都有空,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学车了?”
辰银:“……去远一点的地方,比较方便。”
“行,你想练车了就找我,”吴然站直了身,拍了拍辰银的肩膀,随即仰身伸了个大懒腰,打折哈欠说,“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晚上还有几桌客呢,就先走了。”
辰银应了声“好”,转身和他一起往清居小苑门口走。
吴然上了车,打开车窗看向他,笑道:“有事记得找我,别自己憋着,还有,吸烟有害健康。”
辰银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
吴然摇上车窗:“走了。”
说罢,他便开着车扬长而去了。
辰银的目光从远去的车屁股上,移到了旁边的便利店。
他走进去,买了烟。
走进小区,坐在了黄果树下。
烟雾袅绕中,他看到了长安街广场的那场空前绝后的美景。
满天的烟花点洒在黑夜中,他看不清其他人,只看得见梁耳。
周遭嘈杂,他听见梁耳说——“一切都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
脖子上有细微的热气扑过来,辰银垂眸,透过袅袅轻烟侧头看向了斜下方,好似身前站着个人,他微微仰头,有人吻在了他的喉颈处。
有人笑着说——“都不躲开,还说你不喜欢我?”
声音朦胧绕耳,烟雾散开,一切好似囫囵梦一场,陡然惊醒。
留给他的,就只有一条白色围巾和一首仍挣扎在浓黑泥潭里的《反骨》。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啊
他看着别处灯光锈亮
雨声太大,却淋不动安乐桥
夜色,月光,轻轻卸掉
有人在浓黑的泥潭里
裹挟着命运生出傲然反骨
你浑身酒意燎原的因果
我看见了
是你那破而后立的灵魂
在风里叫嚣……
辰银耳机里的歌声,绕过了风一样来去自如的时光,嵌入了他的生活里。
三班的同学们得知梁耳这么早去集训也只是唏嘘片刻,云珠珠和苏醒一众人为此情绪落寞一阵儿后又恢复如初。
热闹的课间、来往的人,好似一切都没变,除了辰银桌前空出的课桌。
潜移默化中,辰银的课后消遣,从睡觉变成了看着身前的空桌发呆。
他向冯寒请辞了班长的职位,少了同学来搭话,他便变的越来越沉默寡言。
乔思哲、云珠珠这一群和他关系好点儿的,每每做什么都会叫上他,却也禁不住他次一次的冷漠调性,渐渐的也习惯性的忽略了他。
窗外阳光明媚,他却像个曝日下的独行者,万事都漠然。
日升月落间,一中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如约而至,酒吧那边依旧严查未成年,辰银因此获得了不错的睡眠质量,在期末考试中一举拿了全校第一,且硬生生的和第二名拉开了二十分的差距。
转眼又一年寒冬,铺天盖地的寒气卷过,陌京比往常的每一年都要冷上几分。
团年夜那天,吴然带着辰银和魏飞出门,打算出去买点菜,回家自己打火锅。
途径三楼楼道口的时候,辰银被洒进来的月光所吸引,抬眸看了出去。
他的目光穿过黄果树的枝桠,望向夜空中高悬的月,忽的一愣。
他垂眸看着颈前的白色围巾,温声道:“新年快乐。”
他声音又轻又低,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辰银满了十八,年一过完,就又去了酒吧上班。
往后半年,他便又开始了日夜轮转不分的生活。
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酒气熏天赫地,到处都站着人,他却再也找不见心中的那抹身影。
他的生活……还真是什么都没变。
天气逐渐回暖,五月到来,又一年的五四青年节,台上的表演一轮一轮过,辰银坐在台下,偷偷的戴上耳机,点开了那首未知歌手未知专辑的歌,静静的望着台上,寻找着、回忆着。
紧接着云珠珠也休了学,在陌京郊外集训,走之前还嚷嚷着让同学们别忘了她,等她八个月之后艺考回来,就又是三班的一条好汉。
高二时光眨眼间便结束了,期末考考完后,冯寒带着全班又聚了一次餐。
三班的成绩没了梁耳和云珠珠拖累,平均成绩一飞冲天,远居第一。
聚餐时,老师们口中一句批评的话没有,饭桌上一个胡闹的同学也没有,过程相当的温馨和谐,大家却总觉得少了点意思。
盛夏匆匆袭来,烈阳透过人间,光晕洒在超市门口的奶茶店外、洒在快递站的货架上。
落入辰银眼中时,却有些刺眼。
他习惯性的戴上了黑色的鸭舌帽,每天白天忙着物理化的竞赛,空出来的时间,拿去考了寒假时没来得及考的驾照。
暑假一结束,他就从ss酒吧辞职了,专心的投入到了高三的学习和各个竞赛里。
他数理化都进了复赛,忙忙碌碌到处跑了几个月,化学止步在了省级,连名次都没有,倒是英语和物理,双双进了决赛,并且两个都拿了全国二等奖。
辰银想去京大,自主招生的消息一出,冯寒就帮着辰银递了申请资料,最终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保送资格。
此后,辰银松了劲儿,每天一得空,都会看着身前的空桌发呆,设想着梁耳突然回来了的场景。
梁耳会扎着松散慵懒的丸子头,偏头看向他时,依旧会笑的明媚又张扬。
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
大概会说句——“好久不见了,梁耳同学。”
高三的第一个学期眼看着就要结束了的时候,一月六号那天,云珠珠返校了。
苏醒众人一见到她,就涌上前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考的怎么样啊,艺考都考些什么啊,集训的时候吃些什么东西啊,平时干些什么又学些什么啊……
问东问西的,直到最后,才有人问:“梁耳呢,她怎么没回来啊?”
辰银的手紧握着,手指死死的捏着关节,数学试卷上的题目逐渐模糊,他极力的敛神听着——
“耳朵她说要留在南城,在星彩之澜集训中心补习文化,半年后就高考了,她怕回来跟不上你们。”
“云珠珠小姐,那我斗胆采访一下你,你又是怎么敢回来的?”
“……苏醒,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诶!云珠珠小姐,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使用暴力!”
“我当然是请家教了啊!问问问,问个屁的问!滚!”
闻言,辰银愣了愣神。
不回来了吗?
去年过年都没回来,艺考完了,还是不回来吗……
当天晚上,辰银就跟吴然提了借车的事,说是要在期末考结束后出趟远门,散散心。
吴然一向放心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辰银买了份月历贴纸,贴在了课桌上,第一次那么期待假期的到来。
他上网查了星彩之澜集训地的地址,也查好了路线,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连酒店也都定好了,就等着放假了。
期末考前一天的大课间,辰银和往常一样趴在桌上睡觉,临近下节课铃响时,教室里嬉闹声忽的大了不少,甚至一顿嚎叫欢呼,辰银半醒半梦的听不清,不知道他们在闹些什么,也没闲心去凑热闹,颔首将头埋进了臂弯里,又睡了过去。
几分钟过去,上课铃响,辰银轻揉着眼坐直了身,再睁眼时,教室已经空了大半。
教室里剩下的同学也陆陆续续的在往外走,貌似有人在叫他,跟他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他的全部心神和目光,都死死的锁定在了梁耳的课桌上。
那儿放着一个灰白相间的帆布书包。
“各位,快啊,大块头要点名了,这学期最后一节体育课了,袁小梦、李钟、辰银!你们搞快点儿啊……”体育委员站在后门口催促道。
辰银回过神,站起身跟着出了教室,出教室前,偏过头又看了眼那个书包。
万一,是云珠珠的呢?
他紧抿着嘴,神色严肃的堪称紧张,他下楼去到操场,在操场来回环视几圈。
不出意外的,并没有看到心中所想所念的那个人。
他松开了紧绷的背脊,微微垂眸,揉着眉心轻笑了声,想着,他大概是有点疯了。
自嘲完毕后,他放下手,抬眸的一瞬间,便和一旁教学楼出来的梁耳四目相对,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辰银的脑子一时止住了思考,只顾得看着眼前人。
他耳边风声鹤唳,人声不断,来往的人频频穿过俩人之间隔着的空间,人影错落,他的视线却依旧牢牢的安放在了她身上。
许久,他轻声说:“梁耳,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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