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耳一回家,就撞上了从二楼下来的梁亦。
她兴高采烈的趿着毛拖鞋跑过去:“哥!你回来了?”
“嗯。”梁亦声音低沉嘶哑,发出来的音调并不完整。
梁耳走近了也才发现,她哥眼圈儿绯红绯红的,像是哭了一样。
要知道,当年梁万里踹梁亦的那一脚,硬生生的把他踹吐血了,他都没哭……
这事不小,梁耳想。
她抬眸看着梁亦,浅浅笑着,温声道:“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梁亦咳了两声,轻吸了一口气,应道:“回来给爸过生日。”
梁耳微微皱眉,问道:“他二十号过呢,还早吧?”
梁亦走到客厅的洗手池,摘下眼镜,捧水洗着脸:“提前回来陪陪他。”
梁耳一路跟了过去,疑惑道:“你实验室忙完了?”
梁亦将水关了,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向梁耳,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我打算进创恒,实验室那边……”
梁耳一听这话,皱眉鼓着嘴打断道:“是不是爸又威胁你了?哥你放心,我让妈妈收拾他。”
说着,她拿出手机就要给沈心韵打电话。
梁亦伸手拦住了她:“没有,爸他没威胁我,是我自愿的。”
梁耳稍微松了松眉头,看着他问道:“真的没有?你别怕他啊,妈咪她会帮你的!”
梁亦垂眸笑了笑,摇着头:“真的没有。”
梁耳将手机揣回去,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行吧,没有就好,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进公司啊?你之前那么不想去……”
梁亦笑着,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你个小东西,大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梁耳偏过头去看向楼道口,看见梁万里的瞬间忽的咧嘴笑了笑,可笑容转瞬即逝,她瞥了梁万里一眼:“嘁,不管就不管,你这么久都不回来,还知道你有个女儿吗?”
梁万里笑着走了过来:“哎呀,老爸工作忙嘛,你理解理解,吃饭了吗,我给你露一手啊?”
梁耳抬眼看着他,一嘴嫌弃的笑道:“噢,露一手,又把刘姨做的菜热一下啊?”
“这不是得保证你的用餐质量吗?”梁万里笑着,“再说了,我自己做的你敢吃吗?”
“那肯定不敢吃,”梁耳如实答着,咧嘴笑了笑,“妈咪呢?”
梁万里从一旁扯了几张纸巾递给梁亦:“来,擦擦。”
“谢谢爸。”梁亦接过纸巾。
梁万里轻轻的捏着梁耳的鼻子晃了晃,笑道:“我跟你妈妈趁着有空出去玩了几天,她玩累着了,一早就睡下了。”
梁耳拍开他的手,一脸不乐意,她撇了撇嘴:“出去玩儿都不带我。”
梁万里笑着:“下次,下次有机会把你和你哥一起带着。”
“你说的啊!不许骗人!”梁耳抬手做了个击掌的姿势,“来,立个约……”
梁万里笑着伸手拍了上去:“肯定不骗你,这么晚了,快去睡吧。”
梁耳看着他,转头又看了看梁亦,问道:“你们明天还在家吗?”
梁万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这段时间放长假,随时都在。”
梁亦:“明天我得去趟学校,下午就回来,这段时间也会经常在家。”
梁耳笑着点了点头,哒哒哒的往楼梯跑去:“好,我明天要看到你们啊!你们可别骗我!”
“行,不骗你,你慢点儿,别摔着了。”梁万里笑着应道。
梁耳高高兴兴的回了房间,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挂着的锦囊袋子,她走近拿起来看了看,见上面写着“平安”两个字。
应该是她老爸和妈咪出去玩儿的时候顺带着买给她的吧……
梁耳没多想,她拿出睡衣进了浴室,哼着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打着游戏敷着面膜,心情极为舒畅。
等她磨磨蹭蹭的护完肤,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她关了手机,躺着准备睡觉。
五分钟……
十分钟……
半小时过去了,她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掀了被子,打开灯,梁耳在房间的冰箱里翻找了一番,一瓶喝的都没有。
她开门走了出去,本来打算下楼去找点儿喝的。
结果途径楼道口的时候,顺着走廊的夜灯,她瞟了眼书房的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进去看看。
于是,她就鬼使神差的打开书房门走进去了,见里面灯还亮着,她胆子放大了些。
书房里正面和右边摆着两个大书架子。
梁万里什么都摆在上面,文件、各类书籍、拍来的古玩、梁耳和梁亦的奖状……
正中间摆着一张三四尺的胡桃木桌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棕红色的光泽。
上面干干净净的,只摆着一台电脑和一摞文件。
梁耳走过去看了看,随手翻了翻文件,全是些什么什么计划啊、什么什么合同的,她看不大懂。
有些无聊……她将其原位放回后就打算出去。
往外走的时候,脚被绊着了,她踉跄一下,扶着桌子才幸免摔在地上。
梁耳微微皱眉,扭过头垂眸看去,书桌下摆着一个木头箱子……
没上锁。
梁耳一挑眉,她往门口看了看,思考一瞬,转身就蹲了过去。
她打开一看,竟然全是信封。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看了看,见没封边,犹豫一会儿,嘴里嘟囔着:“罪过罪过……”
嘟囔完后,她便一脸兴奋的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展开一看,是梁万里的字迹。
第一句就是——“小韵,我会一直在,也会一直爱你。”
梁耳抿嘴笑了笑,原来是她爸写的情书噢……
她接着往下看着——“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最近老是在梦里梦见你,我托人在城南老巷子种了一院子的桔梗花,我记得你很喜欢的,我还去普济寺给小亦和耳朵求了平安福,给我们求了姻缘福,说是能保我们下一辈子也在一起,九千多两张,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你以后一定得去城南老巷子里看一看桔梗,还得帮我去骂一骂普济寺那个老和尚,最老最丑的那个和尚就是他!”
看着这儿,梁耳不禁笑了笑,嘀咕着:“笨蛋老爸。”
——“小韵,我们认识二十七年了吧,又相爱了二十四年,我不想你忘记我,又想,你要是忘记了也好。小韵,我好想你,还没分开,我就好想你。”
梁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眸往回看——什么叫你以后帮我去?什么叫不想你忘记我,又想你忘记我也好?还没分开又是什么东西?
她急切的拆着下一封信件——“小韵,我好担心你,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我好想你。”
什么叫要是没有他?
——“我前两天去了新西兰,小韵,你有空一定得去看看,那里是个很漂亮的地方,真想每年都能陪你去。小亦又跟我吵架了,这个逆子,你就是太惯着他了!哎,算了,都听你的,你最重要。”
——“我的小韵啊,你要好好的。”
梁耳一封信一封信往下翻,又一封信一封信还原,难受的喘着粗气,手抖的不成样子。
——“小韵,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小亦和耳朵,你要记得,我永远爱你。”
——“我昨天去南城吃了臊子面,很好吃,你得去尝尝。前天爬了云山,上面的风景很好看,你也要去。”
——“小韵,你得相信,明天会更好的,没有我也会。”
——“小韵,对不起。”
——“小韵,我好想你,我今天去耳朵学校后的小河里钓了鱼,你下次也来试试看,破水沟,我一条也没钓上来,不过你那么聪明,你一定钓得上来,你一定要去试试。”
——“你要记得我,小韵,算了,不记得也好。”
——“我想了好久,哪张做遗书留给你最好呢?不留给你怕你伤心,留给你也怕你伤心,我要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办才好,小韵……”
——“小韵,我去逛了逛我们的母校京大,学校新修了一个篮球场和小提琴馆,你一定会喜欢的,去看看吧。”
——“小韵,我打算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草原看看,我要为你买一匹英俊的白马,就给它取名梁万里,以后你去玩儿,就叫它带你驰骋草原,哈哈……你一定要去。”
——“小韵,你一定要去,多去几趟最好,好好活着,求你。”
——“小韵,我好爱你……”
十多封信看过去,梁耳已泣不成声。
怪不得她爸这几个月总是不在家,怪不得她哥放弃生物学要进创恒……
她拉长袖子擦着眼泪,将最后一封信合上,颤着手拿起了箱底的病例单。
[姓名:梁万里,性别:男,年龄:四十八岁周岁,脑外科诊断:颅脑恶性肿瘤,存活周期:1~2年,签收时间:10月18号……]
“10月18号,10月18号……”梁耳嘶哑着嗓子重复的念着,“10月18号他就知道了……”
后面的梁耳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倒在地上捂住心口,压着自己的声音,抱着木箱子无声的哭叫着。
房间里,是撕心裂肺的静漠,处处弥漫着痛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微微缓过些神,一噎一抖的将病例单和信封放了回去。
放回去的过程中,梁耳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回放信封。
她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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