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运气之时,李屿忽然握住了她刚刚抬起的胳膊,强行打断了她:“大约只是邻居在弹奏琵琶罢了,你说的对,琵琶又怎会成妖呢。”

    可琵琶确实成妖了,但如今这琵琶声却不是它弹出来的。

    绰绰虽还没来得及用妖力探看,却已听懂了弦音——是李峧在寻她。

    那日含元殿外一别,李峧便再没来找过她,想必是被李屿拦住了,不得已下才以弦音为信,邀她相见。

    绰绰明知李屿是在阻拦她与李峧见面,依然不动声色,听话地收回了手,道:“确实像从隔壁传过来的。”

    李屿点点头,背手道:“我让乔大娘明日去与邻家说一声,这些琵琶明天也都拉回宫城去。我还有旁的事,先走了。”

    绰绰也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假意困倦,捂着嘴边打哈欠边往房里走。

    李屿目送她回了房,却并未从正门出去,而是直接从旁边的矮墙翻出了杨家。

    李峧的马车正停在墙边,听见动静停了琵琶,以为是绰绰来了,欢喜着掀开车帘。见是李屿时,笑容立时化作怒意。

    李峧跳下马车,厉声质问李屿:“你凭什么困住绰娘子!”他几次想进杨家寻绰绰,皆被门房拦住,托范金陵送口信也未能如愿,只能以此弦音寄托相思之意,可李屿竟连琴音也要阻拦吗?

    石墙另一头,绰绰将耳朵贴在冰凉的墙面上,依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于是便运了根花藤出来把自己拉上去,探出半个脑袋偷瞧。

    李屿长长叹气,既然揭穿绰绰的身份也不能吓退他,便只得用他最不乐意的办法了。他道:“绰绰,已有了我的骨肉。”

    李峧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诧与质疑,摇着头说:“不可能,绰娘子说她心中只有我。”

    墙上的绰绰差点骂出声,竟还有给自己造谣的。她怎么可能怀上李屿的孩子,想想都觉晦气。

    “她心中有你,但她的身子早已是我的了。”李屿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那般香艳佳人,我如何能克制得住?置下偌大宅院,不就是为了方便此事吗?”

    李峧心如刀绞,喘不上气,捂着心口不停摇头。

    “她的确厌恶我,所以想方设法骗你救她。这个傻姑娘,米已成炊却还不肯面对。再过几月瓜熟蒂落,便由不得她不肯了,到时你还得唤她一声皇嫂。”

    显然这个办法比告诉他绰绰是妖更有用些,李峧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绰绰越听越气,可她若是从这么高的墙跳下去,只怕又会吓着李峧,只能再寻其他机会向他解释了。

    街巷转角传来两声犬吠,夹杂着不徐不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绰绰转头望去,是太子李峪。

    李峪在修文坊也有私宅,偶尔会带着自己养的黄毛犬四处溜达。

    那黄毛犬冲着墙头吠了两声,绰绰连忙缩回脑袋,收了花藤脚踏实地,继续趴在墙上听。

    “成何体统。”李峪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的李峧。因着武慧妃的缘故,李峪向来对这个十八弟没有好感。

    李峧慢慢站起身,身上仍没什么力气,将半个身子靠在车轴上才勉强站稳。

    李峪冷冷瞥了他一眼,只觉这个皇弟给李家丢人。

    黄毛犬朝前走了几步,停在李屿脚边嗅他的鞋子。李峪一同走近李屿,道:“方才听得三郎将为人父,为兄先给你道声恭喜了。”

    李屿道了声多谢,心知李峪是刻意来偶遇他的,言谈如此客气,想必还有别的话要说。

    李峪果然让他借一步说话,领着李屿走到了墙边。

    绰绰听得更真切了。

    李峪看了眼还沉浸在哀伤中的李峧,转而朝李屿道:“三郎如今与十八郎闹成这般,想必武慧妃也不会再看顾你了。三郎可曾想过,另寻出路。”

    “兄长何意?”李屿明知故问。

    “借你手下金风卫一用。”李峪也不与他兜圈子了,李屿手上的金风卫个个骁勇,而且领着皇城的守卫之责,若遇紧急之事甚至可以入紫微宫与禁卫军一同护驾。

    李屿眉心微动,护驾与逼宫,不过一线之差。

    前世,武慧妃诓李峪与鄂王、光王披甲入宫,构以逼宫之罪。三人持刀披甲便可以逼宫论处,若是手中还握了三千金风卫的鱼符……

    “恕难从命,”李屿斩钉截铁,“也请兄长三思行事。”

    李峪面色瞬间阴沉,继而又冷冷笑了笑,道:“为兄与三郎玩笑罢了,莫放在心上。”

    李屿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贤宗皇帝向来不喜欢太子,几次动了废他的心思。加上李霖与武慧妃推波助澜,李峪只怕已被逼到了绝路上。

    一墙之隔的绰绰听得心潮澎湃,李峪谋反被废,太子之位落到李屿头上,这都是杨玉绰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情。

    李家三兄弟各自散了,绰绰也回自个屋里休息了。

    因着今日过多动用妖力,身上格外疲倦,睡得也格外沉,还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潜进她屋里,不知将什么东西盖在她脸上,味道有些呛鼻,后来又将她扛进了一辆马车,几经周折地把她带到一座陌生的宅子里。

    绰绰翻了个身,觉着这梦十分无趣。

    此时天已亮透,李峪看着床榻上仍在熟睡的杨玉绰,心道李屿这小子艳福不浅。拿一妻一子换他一个鱼符,想必他不会拒绝。

    前去给李屿送信的小厮回来了,在屋外探头探脑不敢进去。

    李峪看见了地上的影子,冷声喊他进来回话。

    “东西呢?”

    小厮缩着脖子摇头,话说得吞吞吐吐:“没,没给。忠王爷说,说……”

    “说什么!”李峪没耐性,他的计划就只差李屿的鱼符了,成败全在此一举。

    那小厮吞了吞口水,怯怯复述李屿原话:“说,鱼符绝不可能给太子,是为了太子好。至于……至于他的孩子,任凭太子处置。”

    李峪忿然拍案,李屿竟如此冷血,连未出世的亲骨肉也可舍弃。

    他冷冷一哼:“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从怀中取出匕首,寒光凛然。李峪转头看向熟睡的绰绰,割她十指送予李屿,不知李屿还能不能这般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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