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崇文过来, 周氏仿佛看见了主心骨。
“先将岳母扶到屋里去吧。”
同周氏成亲这么些年,崇文十分清楚周家的情况。
刚成亲时,岳家家贫又得过王家不少接济, 莫说岳父岳母, 周氏整个宗族都对崇文礼遇有加。
岳父岳母看着就是个实诚人, 虽说七八年功夫免不得磕磕绊绊,但除却刚闹灾荒那阵子惹出龃龉,其余时候并没有太大矛盾。
崇文本就是稳重通透的性子,他当然知晓周家人的性子。
然而这种印象在听周氏说起往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周氏说岳母从年轻时候就被婆婆和丈夫打骂, 即使后头生了六个儿子,却因为早年被压制太过,当着周大山的面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周氏哭着对崇文说:“都怪我, 若我是个带把的,娘就不会受那么多磋磨了,爷奶也不会在族里抬不起头来。”
周氏是周家头一个孩子, 当初身边人见到周母的肚子,人人皆言是个带把的小子。
加上周大山夫妻新婚不久,所以那是周母最快活的时光。
结果生下来没见到小子, 反而是个闺女。
周氏的祖父母本就疼爱小儿子忽略长子夫妻,见此情形, 对长子颇多挖苦。
周大山在外头性子软和, 结果听见爹娘和族人们的奚落,转头便关上房门殴打妻子。
周母心中同样慌忙, 期盼能赶紧生出个小子出来。
一年过去肚子没动静, 她还能安慰自己过段时日说不准会有好消息,等到三年、四年没有动静,即使周母再冷静也忍不住慌张。
周氏懂事早, 最初的记忆便是父亲殴打母亲。
那时候周大海尚未娶妻生子,她们和周大海并祖父母同住,周氏迈着小短腿跑去找祖父母。
祖母连动都不肯动:“总不能让家里供着个不下蛋的母鸡。”
周氏年纪小,只知道祖母拒绝了她,却不知晓其中具体的含义。
她哭着求祖母过去瞅瞅。
却见祖母直接从后颈拎住她:“你要不是个小丫头片子,你爹和你爷爷何必在外头受耻笑,成亲五年生了个赔钱货,作孽啊……”
周氏还有当时模模糊糊的记忆,不过后头发生了什么、当时究竟如何收尾的她便不清楚了。
再不久,本就受宠的小儿子周大海娶了媳妇,婶娘的和周母前后脚怀孕。
周家地少人多,公婆只肯给小儿媳吃饱饭,大儿媳连吃饱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是刚嫁来的周母,或许会觉得不平,在周家受了四年折磨以后,她抱着认命的姿态应对所有的不公,早已没有了反抗的心气。
至于周大山,本就被养成唯唯诺诺的性子,有脾气也只敢对着妻女发泄,他从不顶撞爹娘。
周氏的童年便是在父亲对母亲的殴打中、祖母和周边人“赔钱货”的骂声中度过,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误才导致父亲在外头丢脸、导致母亲半辈子的灾难。
出嫁前夕,家里得来聘金,终于有余钱买口肉吃。
周大山罕见地给周氏夹肉。
周氏居然觉得惶恐,以为自己做错事引得父亲发怒。
“往后你就要去做旁人家的媳妇了,要记得在婆家遇见欺负还有六个兄弟撑腰,你吃好穿好的时候也莫要忘了爹娘兄弟。你小时候……”
周大山又说起周氏五岁之前因为是个女孩子,他在外头遭到耻笑的事。
周氏从小到大被父亲祖母打压,觉得因为自己的存在才令父亲以及祖父母蒙羞,本就十分愧疚,见周大山再次提起,她更为难过。
“往后你就要跟着富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俺不求闺女多孝敬,只要你别嫌弃娘家贫苦不回来就成。”
周大山越那样说,周氏心中越愧疚。
她赌咒立誓:“俺小时候给爹招来是非,本就对不住家里,嫁人以后定然不会没良心不管娘家,若有违誓言就让俺不得好死!”
听完周氏的誓言,周大山心下稍安。
这个法子并非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还是老二悄悄告诉他的。
“大丫马上就嫁到王家做少奶奶,大哥你可要好好抓住她。”
“大丫本就是俺闺女,她还能跑了不成?”
周大海却不认同:“大哥,你想想,早年咱爹娘还在的时候让大丫和他娘吃过不少苦头,就怕她记仇,出嫁之后翻脸不认人,你必须好生筹划才成。”
周大海夫妻的话将周大山唬了一跳。
他终于意识到从前十几年当着大丫的面殴打她娘以及无数次骂闺女赔钱货的往事。
从前总觉得闺女出门子顶多嫁个普通的农户,谁能想到能嫁到王家去,无论周大山也好,周大海也罢,从来没有在意过大丫如何。
等到快成亲才想起被忽略好些年的真相。
周大山带着慌里慌张问弟弟:“那咋办?”
“大丫还有快一年才出门子,你且好好待她,等到她出门子的时候这般……”
周大山按照弟弟说的法子,间或用些苦肉计。
在大丫成亲前一晚更是回忆当年因为她的降生所遭遇的不公。
大丫果然深受触动,对父亲发下毒誓说必然不会不管娘家。
同时,因为周氏嫁入富户王家的缘故,周母所受的殴打比从前更少。
以前周大山但凡有个不顺心就拿婆娘出气,三天两头动手打人,等到周氏嫁给崇文,运气好的话,周母数月都不会挨打。
对于性子烈的妇人而言,只要丈夫打自己,哪怕几个月打一回也是不可忍受的,然而周母受了十几年的磋磨,原先的气性被消磨得一干二净,竟隐约觉得这般已经很好了。
因为延续了十几年的愧疚、因为自己吃香喝辣而爹娘兄弟却吃不饱肚子的心酸,嫁人之后的周氏竭尽所能贴补娘家。
她明白自己的做法让人诟病,但她不能不管爹娘,总要报了生养之恩才好。
等到今日,成亲七八年仍旧无子,周氏对王家又多了层愧疚。
娘家、婆家仿佛两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
从前是贫苦的娘家,现在杀土匪得了银子娘家日子好过不用她接济,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但她和崇文的年纪越来越大,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周氏对婆家又多了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
有时候,她甚至想崇文像父亲打母亲那样打她也是好的,至少她可以不用那般愧疚。
结果安稳日子没过几日,父亲居然再次殴打母亲。
过去七八年的功夫,父亲从来不曾下过这般重的手,周氏刚被幼弟叫回家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甚至觉得跟做梦差不离。
明明前几日娘还同她说往后家中有银子、有粮食了,只消她好好跟崇文过日子再也不用担心家里,那时候她娘满脸放松,话里话外皆是苦尽甘来的欣喜。
这才几天,娘居然被打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周母蜷缩在地上嘴里不停喊疼,周氏则慌里忙张拿帕子给她擦血。
父亲和二叔二婶居然像个没事人般站在旁边,二婶眼里还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周氏一个人没法子将受伤的母亲背到炕上,也没办法威吓父亲叔父,只能带着无助的情绪守护母亲,等弟弟们回来方才好受些。
妻子儿女皆在他的威压下生活了十几二十几年,对他们而言,周大山无疑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不过年长的铁锤铁柱属于有主意的,随着年纪渐长,在家中总算得到些话语权。
早两年刚闹灾时,便是靠铁锤用命拦着,才阻止周大山将亲家送来接济他们的粮食给弟弟大半,
虽然事后铁锤被周大山狠狠揍了顿,但相比于丢掉粮食,铁锤觉得挨揍也值得。
开始逃荒之后,年轻力壮的铁锤和铁柱更承担起家中大部分活计,周大山的气焰被进一步削弱。
久而久之,安定下来半年,他再没有明目张胆殴打周母。
谁成想周大海夫妇的到来让周母险些被打死。
当时铁锤气到喷火,若非有孝道压制,恐怕早就抡起手里的铁掀朝周大山打过去了。
周氏拦住弟弟才没有酿成大错。
人们讲究孝道,若铁锤真的将周大山打伤,轻则被周围人唾弃一辈子顺带娶不上媳妇,重则被打死。
不晓得哪边先起了头,铁锤又跟周大海理论起来。
周家宗族留在西边没有逃荒,如果有族人跟过来自然会按照族规处理,而此时只有他们两家人,只能努力说道看谁占理。
听周大海又提起银子的事。
铁锤握紧拳头:“那些银子是俺跟铁柱用命挣来的,你拿着俺的卖命钱能安心?”
他当真被激起气性,居然直接将衣襟敞开,指着肚子上的疤:“你瞅瞅,再砍歪点肠子都出来了,你拿着俺的卖命钱也不怕烫手!”
刚拿到银子时,爹娘就说等安定下来给他们六兄弟建房屋娶媳妇。
铁锤觉得,旁的事可以听父亲和叔父的,事关银钱,半点打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大哥,你看侄子怎么说话的?你把当着爹娘发的誓都忘了不成?”
老两口打小偏疼小儿子,加上周大山愚孝,即使在爹娘死后仍旧帮衬弟弟。
在周大山眼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兄弟二人齐心才能将日子过好,听周大海说银钱被偷,周大山虽然有疑惑,然而面对弟弟情真意切的解释,他竟觉得弟弟说的有理,而且他又不善拒绝,二话不说便答应接济弟弟。
周大山对家人态度十分强势:“铁锤,你咋对你二叔说话的!”
“爹,从前好不容易得来粮食,你总要先给爷奶还有二叔送过去,让俺们跟着挨饿,可二叔有了好的,啥时候想过你?如今你又要当冤大头给他送银子,俺头一个不愿意。”
不知是维护老二亦或被儿子戳破他多年自欺欺人的假象,周大山气急败坏,拿起旁边的扫帚往长子身上抡。
铁锤头一回面对面反抗父亲。
他不能还手,可是躲起来总归没事。
铁锤满院子逃窜,斥骂声、辩解声、哭泣声填满整个院子,在黑夜里格外骇人。
东小庄其余人家自然不会忽略夜晚传出来的声音,即使已经睡下,依旧披上衣裳走出家门。
即使周家属于后头加入车队的,从开始逃荒到定居已经过了差不离一年,共同经历过重重磨难的他们已经格外熟悉,村里很多人出门劝架。
王宝兴同样听到了声音,他让崇远跟随自己出来。
崇远:“听响声是周家。”
王宝兴对大部分人的脾性摸得通透:“大约是周老二家,他家不是个省心的。”
王宝兴觉得周大海夫妻一看就是不让人省心的老油子,在车队里没有生事实属万幸,没想到今日又闹出了事。
至于周大山,王宝兴对他的印象就是老实木讷的庄稼人。
周大山见到王宝兴连句话都说不利索,脾气倒好,说什么他就跟着干,半个不字都不说。
越走越近,却见好多人围在周大山家院子旁。
“别是周老二两口子欺负他兄嫂了吧?”
王宝兴快步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周大山拿扫帚追着他的长子铁锤打的景象。
见崇文在不远处,王宝兴问:“你岳家发生了何事,怎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周母早就被抬到炕上去,王宝兴没有见到她的惨状,至今还以为是兄弟亦或儿子欺负周大山性子好。
崇文觉得丢人,一时间找不出措辞。
人人以为岳父性子好,若非周氏曾与他说起往事,崇文恐怕同样会被诓骗过去。
不提旁的,且说这么些年的相处。
岳父一向是老好人的角色,有时候他跟周氏起了小别扭,岳父也是偏帮崇文的。
当初岳父岳母带着周大海两家去给崇武说亲,一直是周大海两口子不停挑刺找茬,即使被王李氏刺挠回来,岳父同样是跟个面团子差不离。
周家人离开时,王李氏还悄悄跟崇文说周家老二为人不行,周大山夫妻当真不孬,若他们能跟周大海家远着点,倒不是不能处。
如今,连见多识广的族长都被周大山蒙骗过去,只以为他是个老实人。
崇文硬着头皮道:“岳父说要把几个小舅子受伤分来的银钱给侄子娶亲,岳母不愿意,被岳父打伤了,铁锤他便……”
除了柳树和冬生,属铁锤的伤最重,王宝兴没有忘记这茬。
他不晓得周母受伤多重,还以为只是打了几个耳刮子闹起来,王宝兴跑到前头:“铁锤他爹,你先停下来,别打了!”
周大山见到王宝兴,才终于收敛些。
他露出从前经常挂在脸上的憨笑:“族长,你咋来啦?”
如果那人是王氏宗族之人,王宝兴说话定不会如此客气,他会直接让人搬来桌椅板凳坐在院子里给人评理,然而这是周家的家事,他总要额外给周家面子。
王宝兴指着周大山手里的扫帚问:“我听闻你家有吵闹声,便赶过来瞅瞅,你这是发生了何事?”
好些人围在他家院子里,大多是过来看热闹的。
农家没有旁的消遣,各种家长里短成为他们唯一的娱乐,见到寻常吵架拌嘴都能讨论个两三天,更甭提周家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周大山的笑容僵在原地。
假如周母没有被他险些打死,他还能用孩子不懂事忤逆自己搪塞,眼下周母不知死活,他着实不敢跟王宝兴说实话。
王宝兴看见鬼鬼祟祟的周大海夫妻,直接将他们喊到跟前:“发生了何事?”
王宝兴早就厌烦了周大海两口子,对他们不冷不热,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周大海露出心虚的笑容:“俺想给儿子娶媳妇,奈何手里没有银钱,迫不得已来同兄嫂借些银钱支应,却不成想最后闹到这般田地。”
王宝兴简直要气笑:“当初分给你家的银子弄哪里去了?”
大几十人围在院子里,不过分银两人人有份,王宝兴倒不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此事。
周大海挠头:“俺本来将银子藏的好好的,结果盖完房屋竟不见了,俺没法子才厚着脸皮跟兄嫂借钱支应。”
铁锤气不过,直接把实情告诉王宝兴:“族长,你莫要听他的,从前在周家时就靠俺家接济他,二叔二婶习惯占便宜,定然不是丢了银子,他们不过想占俺家便宜罢了。”
通过铁锤,王宝兴才知晓周大海竟要借五十两银子娶媳妇。
他踉跄两步,普通农家人谁会花费五十两银子娶媳妇,那娶的可能不是媳妇是菩萨。
当初崇文娶周氏给了五十两聘金不假,可里头却是有门道的。
王家在十里八乡属于了不得的体面人家,再积累些年岁恐怕能成为财主,周家却家贫连口饭都吃不饱,如果不帮扶他们,出去丢的还是自己的脸。
王宝山给了亲家五十两银子的聘金,也有让他们修整房屋、换下打满补丁的衣裳别给自己丢人的意思在。
周大海本就是破落户,给儿子娶媳妇委实用不到五十两银子。
不消细说,王宝兴便猜出了其中的关窍。
周大海这个人精,恐怕来诓骗兄嫂手中的银钱了,怪道闹得这般厉害。
“你们族人皆不在,我便觍着脸多说两句话,你们愿意听呢,就好好想想,若不愿听,两家再商量旁的法子。”
铁锤明白王宝兴最明事理不过了,否则他不会跟着王家族人喊他族长。
铁锤忙道:“能活着安顿下来还能盖房置地多亏族长,族长您有法子说出来便是,俺听你的。”
王宝兴捋捋胡须:“你们亲兄弟互相帮扶不假,却总归分了家,何况铁锤兄弟六个,若想给六兄弟娶妻盖房不是容易事,周老二你再家去找找,银钱说不准被忘在哪个旮旯角了。若你实在找不到,让铁锤兄弟几个去你家帮忙找也成,铁锤你愿意领这个差事吗?”
铁锤赶紧跳出来:“愿意,俺这就过去!”
铁锤明白族长这是向着自个儿,他不是蠢笨的,立马将机会给抓住。
周大海却急了眼:“不成,俺自个儿回去找。”
他将银钱藏的隐蔽不假,但万一被翻出来咋办?周大海实在不放心。
此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落进王宝兴的圈套中:“那你这是自己藏迷糊啦?”
“对,俺或许是落在哪处了,不用辛苦侄子们,俺这就家去找。”
铁锤没想到一向赖皮的叔父竟如此好对付,呆呆立在原地。
王宝兴见事情解决,拍拍屁股打算走人:“既然将事情给了了,你父子俩再好好说道,我也该家去了。”
听闻,铁锤居然带着他五个弟弟跪在原地。
王宝兴并没有注意周母不在,见铁锤几个如此郑重,王宝兴赶忙扶起他:“你同我说说遇见了什么难处,我给你做主。”
铁锤眼含热泪:“族长,你一定要给俺主持公道。”
他对王宝兴说起周大山是如何关起门殴打妻儿的,又如何在外头装模作样摆出老好人的架势。
王宝兴听罢大惊失色。
铁锤又请王宝兴来到内室瞥了眼周母的模样。
此刻情况危急,实在顾不上男女大防,再者周母已经属于老人的范畴,倒不必像年轻女子那般忌讳。
尽管只是匆匆看了眼,王宝兴仍能看出铁锤他娘伤的不轻。
周大山面对家人态度豪橫,对外人却唯唯诺诺,王宝兴在旁边跟铁锤说话的时候,他压根不敢发出声响。
崇文对王宝兴点头暗示小舅子没说谎。
作为女婿,崇文不好插手岳家的家事,然而身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他明白此事拖不得,否则迟早会出人命,唯有竭尽所能让王宝兴知晓实情。
王宝兴心下骇然。
自诩有几分识人眼光的王宝兴着实没想到看着老实巴交的周大山关起门来竟是这个性子,而且还持续了十几二十年。
王宝兴问铁锤:“按理说你正值弱冠之龄也是个大人了,你是如何想的?”
铁锤跪在地上迟迟不接茬。
良久之后方才下定决心:“俺们卖命的银钱被俺爹攥着,若非今日闹大,迟早会落到二叔手里,俺想让族长您做个见证,将银钱给分了。”
假如铁锤已经娶妻,即使没有孩子,他照旧可以要求分家。
然而灾荒耽搁他的亲事,没娶妻的他根本没办法要求分家,否则肯定会让别人说道。
思虑再三,铁锤决定将银钱拿到自己手中,如此才能避免被旁人占去。
此时,分家分产肯定不能私下分了,为以示公道,会有很多见证人。
见证人一般由族老来当,以后有纠纷的话也好及时解决。
周家只有两户,如此情形只能由王宝兴来当这个见证人。
王宝兴又问铁柱他们五人:“你兄长说要把打土匪的银钱分掉,你们几个是如何想的?”
除却年纪最小的铁杵,其余几人皆上了十岁,属于能替自己做主的年纪了。
兄弟几个异口同声回答说愿意。
年纪最小的铁杵甚至说:“族长快给俺分家吧,俺不想被爹打。”
当初多年无子,周大山最先打骂周氏和她娘,铁锤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他倒很少打铁锤。
后头儿子越来越多,加上周大山已经戒不掉打骂妻儿的习惯,后头几个儿子无一例外被周大山的拳脚威慑过。
见周家儿子如此说,又顾虑周大山关起门来的作风,王宝兴吩咐崇远:“去族里还有刘家、吴家、徐家都叫个人来作见证。”
方才他以为没事,把看热闹的人给撵走了,现在分手里的金银,肯定不能只他在场,需要多出几个人,往后出现纠纷也能及时解决。
等人到齐,王宝兴才说起周家的事:“今日的事闹得不小,你们恐怕也听闻了。按几个孩子的意思,先将银钱分给他们要紧,不然难免会出变故。”
他们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觉得儿子没成亲就要分家实在不合适。
刘福贵便同王宝兴说了其中的不妥。
“我也不是让他们分家,当初铁锤铁柱皆受伤才多得了银子,孩子叔婶惦记银子,他爹娘性子又软和,若再让铁锤他爹攥着银钱迟早要被老二家蒙骗去,所以先把银子分掉要紧,几个孩子也是这个意思,至于分家,等他们成亲再说。”
王宝兴给周家留了层遮羞布,并未将腌臜的真相公之于众。
周大山依旧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哪怕知道儿子和族长他们正在讨论分他银子的事,他仍没有勇气说反对。
在周大山的沉默以及铁锤铁柱兄弟几个的坚持中,他们将此前得来的银两分掉。
经过打土匪、受伤和卖粮食,周家有二百多两银子,即使盖房屋花去不少,仍剩下将近二百两。
王宝山做主给周家每个儿子分去三十两,剩余的则给周大山。
临了还问周大山:“你可有要改的地方?”
周大山跟个鹧鸪似的,摇头说没有不愿意的。
“老五老六年纪小,分来的银子先给铁锤保管,大伙在此见证,等老五老六满了十五,再让铁锤将银子给他们。”
为此,王宝兴特地写下份契书,令周大山和铁锤兄弟几人按下印子。
等将周家的事处理完,已经到了午夜。
有跟周大山相处好的,离去时还拍拍周大山的肩膀:“你性子忠厚,难免被老二家欺负,现在有几个儿子掌管银子,再无须担心有人欺凌你了。”
周大山心虚的将眼睛移开。
他面上依旧是老实巴交的模样,任谁都想不到他才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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