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去王李氏处抱孩子时, 她觉得自己身上至少轻了十斤。
如意吉祥已经会走路了,因为路上疲于奔命,教他们说话的时间委实有限, 姐弟俩说话磕磕巴巴, 勉强能说点简单的字词而已。
看见木槿, 如意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朝她走来。
孩子说话不利索,本来叫娘来着,最后到嘴里就变成了:“娘娘……”
木槿抱起如意:“乖宝贝,叫娘。”
如意却不说话, 将小脸埋进木槿的脖颈上。
见母亲抱起姐姐,吉祥不甘落后,抓住木槿的裙子:“抱!”
那是抱抱的意思。
木槿将如意放下来, 牵着姐弟俩的小手:“咱们呀,今日走回去,我牵你们家去。”
他们并不理解木槿话里的意思, 然而看见她灿烂的笑容,如意吉祥仿佛知晓大人的心情很好,任由木槿牵住往外走。
木槿看着懵懂天真的双胞胎, 整个人都要被萌化了。
王李氏却叫住她:“我咋闻着你身上带香味呢。”
木槿用洗发水、沐浴露时,特地选了味道不重的, 后面用的爽肤水更完全没味道, 出门前她特地闻了闻,觉得身上没有味道才出来, 谁成想居然被王李氏察觉到了。
不怪王李氏警觉。
木槿身上的气味很淡, 然而王李氏逃荒路上闻到的皆是汗味、血腥味,乍然闻到香气,即使只有一丁点, 仍旧没办法将它忽略。
她又和木槿挨得极近,木槿肯定没办法瞒过她。
当听见王李氏的话,木槿心里咯噔一下。
她定了定神色:“去明州城的时候,我悄悄买了盒面脂,我怕爹和二伯训斥,特地躲着他们来的,娘你可莫要和爹说。”
今日他们在明州城呆了大半天,中间不乏有分开行动的时候,木槿倒不怕露馅。
闺女身上的味道比她闻过的面脂更香,没有出过远门的王李氏只当南边的面脂比北边香,便没有怀疑木槿的说辞。
和王李氏告别之后,木槿慌里慌张带双胞胎回家。
出门之前明明没怎么有味道,居然给王李氏看了出来了。
下回可要注意,不然白白多出许多麻烦。
木槿将自己拾掇干净之后,眼睛在如意吉祥身上打转,她看着如意吉祥头顶上的小揪揪,没忍住抓了把,却摸到满手油。
她将孩子带进卧房。
锅里早就温着水,虽然天气暖和些,木槿仍旧不敢将孩子抱进偏房的浴室,生怕他们着凉。
三个月前,车队刚来到织女镇时,如意吉祥先后感冒,尤其是吉祥,甚至发起了烧。
当时木槿被吓到不行,跟里正说情,里正将他家一间闲置放杂物的偏房借给木槿和两个孩子,木槿给他们吃药之后才好转。
或许逃荒途中吃了太多苦头,孩子身体更虚弱。
如意只是低烧,用过退烧药之后基本烧退了,吉祥却反反复复,折腾两天方才好点。
退烧之后,总算没有了生命危险,然而后面却不好办,他们仍旧咳嗽流鼻涕,木槿照看了数十日才见好。
她看孩子的情况,心里猜测路上颠簸劳累,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了影响,能够撑到安定下来才爆发,已经算幸运的。
所以,即使知道如意吉祥身上非常脏乱,这种脏乱或许对他们的身体产生影响,木槿也不敢在孩子大病初愈便给他们洗澡。
毕竟外面天气很冷,又没有暖气空调,别又给折腾感冒。
等到今日天气略微暖和点,她才烧水给他们洗洗。
洗完擦干净直接抱到被窝睡觉,又能减小感染风寒的可能性,简直完美。
但她低估了孩子对新事物的好奇心。
吉祥如意的婴儿时期在王家村,木槿在天热时经常替他们擦洗,等孩子略微长大,便开始跟随大人在野外求生,几乎没有在澡盆里的经历。
刚将他们放进去,姐弟俩便开始互相撩水,身体不停扭动,以至于两个大塑料盆里的水直接溢出来,半间屋子被他们给祸害掉了。
木槿根本没办法制止,她先拿出沐浴露给如意洗,洗完之后不顾孩子的哭闹,将她给塞进被窝。
等轮到吉祥,待遇和如意差不多。
双胞胎显然没有玩够水,吉祥嘴里还喊着玩水,由于他词汇量过于贫乏,嘴里只有一个“水”字。
木槿狠心拒绝他们的要求。
等天热起来,随便他怎么玩,如今却不行。
木槿无情地将水端出去倒掉。
至于地上的水,她拿孩子之前的尿布充当拖把擦干净。
砖瓦价格不算低,木槿没有铺张到用青砖铺地面的地步,她家现在的地面是夯实的土,如果不小心将水洒到地面,鞋底准会沾满泥。
等忙完这段时间,她打算把空间里装粮食的麻袋拿出来,重新修整一番,仿照现代地毯的样式做个简陋地毯。
并非她异想天开,木槿在针线功夫上精进了不少。
刚穿越时,她顶多会缝个扣子或者打个补丁,可这两年意外不断,木槿的动手能力得很大提升。
不光做衣裳、糊窗纸,连修整牛车都能做。
当然,技术难度太高的做不到,但各方面总归都懂点。
装粮食的麻袋比寻常布料厚实很多,厚度和现代略薄点的地毯差不离,如果细心缝补,当真可以做成地毯铺在地表。
而且双胞胎走路磕磕绊绊,正值对什么都有三分好奇的年月,在地面铺上麻袋制成的地毯之后,也能降低他们受伤的可能性。
——
次日,木槿就跟随王宝兴去了明水村。
族里的女眷本来不打算抛头露面,见到木槿跟随族长出去,几个胆大的一道跟着去了。
中间就有有粮媳妇。
有粮媳妇同木槿抱怨:“俺想给当家的买点骨头来补补,他又是不爱吭声的性子,到时候肯定不好意思跟人说。看见俺也跟着去,他那张脸臭的呦……”
有粮媳妇抱怨好久才停下来。
她家里就有粮一个干活的,做了大半年苦力活身体早就虚的不成样子,如今睡觉时总觉得腰酸背疼。
好不容易瞅到出去买肉的机会,她定不能错过。
从前买猪肉,三十文买一斤,那三十文钱可是节省一年的收入,而且又要榨油又要紧着孩子吃,她夫妻二人能吃到嘴里的肉很少。
而如今,即使盖完房屋、置办齐家当,他夫妻二人手里剩下的银子仍有一百二三十两,有粮媳妇心性豁达,晓得不能为了几文钱亏了身子,所以才想买些便宜的骨头给当家的补补身体。
她本来不好意思出来,结果看见木槿若无其事地跟族长往外走,她便拉上另外几个有意买肉的妇人跟着一块出去了。
碍于族长在场,她们的丈夫即使心里不乐意,却顶多瞪瞪她,并不敢说旁的。
还有胆子略小些的,担忧道:“俺家那口子是个犟脾气,俺就怕他回来打俺。”
底层女性需要上地干活,做不到像细娘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除却干活,当遇见出远门买东西、和外人接洽之事,女性完全没有出面的资格,所以妇人才会如此担忧。
木槿说:“你又不是他的物件,难不成天天被他拴在家里?若他要打你,你先保护好自己,然后过来找我或者族长,保准让他没话说。”
家暴现象很常见,周边很多人甚至不认为丈夫殴打妻子属于家暴,反而将它归类为“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范畴。
没办法突然做出改变,木槿能帮一个是一个,等时间长了,人们自然能慢慢转变观念。
说话的功夫,众人来到了明水村。
明水村不像织女镇有很多茶树、桑树,他们主要靠种植粮食过活,很多人家还会养几头猪卖给明州城里的屠户。
因为没有地种,村庄附近见不到几个人,等走进去才见到人影。
对面可能将他们与劫匪给联系到一块去了,赶紧出声提醒村里的村民有外人进来。
他声音不算小,很快就有人扛着锄头铁锨出门来了。
王宝兴赶紧解释:“我们是织女镇里的,来你们村买头猪回去。”
他说话有口音,村民们没有立时听懂,反而愈发警惕。
光听声音就晓得是外乡人,他们没戒心才奇怪呢。
王宝兴又重复:“我们来买猪。”
他语速特别慢,不时上手比划,对面或许听懂了,敌意略微消退些。
经过艰难的交涉之后,家里还养猪的几户人家带领木槿他们往猪圈走去。
外头天气如此奇怪,不光庄稼难以存活,野草野菜也死的七七八八,没有足够的食物喂猪,很多人赶紧将自家养的猪给卖到明州城或者自己吃掉,依旧养猪的人家不过三两户而已。
看着猪圈里的猪日渐消瘦,他们正发愁该怎么卖出去,王宝兴的到来带给他强烈的希望。
如果普通的成年猪,每头大约二百斤,可木槿看见的猪格外瘦小,顶天一百二十斤。
现在的一百二十斤,包括皮毛和内脏的重量,等宰杀完能剩下一百斤都谢天谢地。
旁边的村民同他们解释:“外头的草料被冻死,人尚且没有粮食吃,哪还顾得上它。”
“那你们咋卖?”
前两年屠户宰杀之后,每斤肉卖三十文,这两年食物紧缺,肉食的价格也翻了几倍,几百文才能买到一斤肉。
而在明水村,价格比屠户处更低。
几户养猪的人家急着出手,否则在他们手里,猪圈里的猪只会越来越瘦,最后完全卖不出去。
他给了王宝兴每斤一百文的报价。
“两个月前我问过屠户,他说外头好几百文买一斤肉,我给你一百文已经很地道了。每头猪百十斤,你给我十两银子就成。”
一两银子能换一千出头的铜钱,在周围食物价格猛涨的时候,他给的价格尚算公道。
王宝兴本来还要讨价还价,结果人家咬定了那个价,死活不肯再便宜。
光办迁居宴,恐怕就要用一整头猪,族人们肚子里好久没有油水,少不得补补或者用肥肉去榨油,所以还要用两头,他们至少要买三头,这是提前商量好的。
按照村民给的价格,三头三十两银子。
木槿说:“我们要买不少,若你肯便宜些,二十五两三头,否则我们便不买了。”
她也明白,现在但凡和吃沾边的东西都涨价了,但一头十两银子仍有些贵。
寻常年份肉食比粮食值钱,然而荒年到来之后,由于粮食能够存放更长时间,它的价格倒超出肉食不少。
村民也明白因为缺乏食物,猪身上的肥肉不多,反而有很多骨头,这也是他不敢开太高价格的原因。
他迫切想将猪卖出去,然而屠户早已不肯收,略微思量,便答应下来。
除却他家,村里还有两户人家有猪,他生怕好不容易抓住的客人被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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