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咋那么香,要知道就不跟他们换骨头了。”
旁边山洞里连续数日传来炖肉的香味,馋的人心痒痒。
而且那骨头还是从自个儿手里换去的,更让他觉得别扭。
明明自己手里的肉更多,偏没有人家炖的香,灾民们只好每日被馋得咽口水。
“俺要有大铁锅,也炖肉吃,吃的嘴上油汪汪。”
“你又吹牛皮,你舍得把肉全给吃了?俺可不信!”
许多人把肉制成肉干,每天吃个肉条饿不死而已,他若真舍得一股气把肉全吃了,自己敬他是条汉子。
木槿不知道旁边被馋到心痒痒的灾民如何议论,她把肉汤灌进喉咙里,热气沿着喉咙直达胃部,喝完之后不由自主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旁边崇文崇武正在啃骨头,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与木槿如出一辙。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数十日——
自从得来野猪骨头,队伍里每日都会炖上回,每人能喝上两碗骨头汤。
至于骨头,当然不会浪费。
王宝兴吩咐车队里众人轮着吃,今日正好轮到木槿家。
当然,在骨头分配背后还有不少故事。
头几回,有脸皮厚实的人,觍着脸过去讨要煮汤剩下的骨头,里面不乏年长之人,王宝兴不好驳人面子,只能答应给他。
那几人得了好处,此后可谓一发不可收拾,使别的族人心生不满。
最后由王宝兴发话,以后煮汤剩下的山猪骨头轮着吃,这才平息掉即将到来的矛盾。
木槿家每人分到一根,她自己没吃,留给了家里人。
中间王李氏多次劝她多吃些,闺女每回分到肉汤,自个儿才喝一碗,好把剩下的一碗省给她和当家的,这回分到山猪骨头也没吃,王李氏总担心她没办法补身子。
木槿看着家里人满足的模样,自己也跟着高兴。
虽说家里人的身体没办法恢复到逃荒之前,不过在经历数十日的大补之后,气色明显比刚来到山洞时更好。
美中不足的就是肉骨头实在有限,现在只剩下分之一稍微多些。
知晓闺女的心思,王宝山道:“天寒地冻有口热乎乎的肉汤喝,咱们也该知足喽。”
王宝山没有宏大的志向,于他而言,现在喝的肉汤已经来之不易,应当好好珍惜才对。
王宝山用筷子戳里头的骨髓,将它放到吉祥如意嘴边。
不像大人时刻焦虑前路如何、何时方能出发,如意吉祥姐弟俩的快乐很简单。
大人好不容易有时间陪他们玩,他们每日乐呵呵,几乎很少会哭闹。
王李氏和崇武还会在后面把着双胞胎学走路,虽然走个几步就要停下、即使在大人的帮扶下仍旧磕磕绊绊,但总归是个很好的信号。1
而旁边二虎子母子也渐渐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
虽说有几个没眼力见的人悄悄排斥新加入队伍的二虎子娘俩,可王宝兴却对他们照顾有加。
见到木槿和一贯喜欢做善人的王宝根也都接纳了母子俩,队伍里想挑事的人不得不从此偃旗息鼓,顶多偷偷跟家里人埋怨几句。
木槿在第一回分肉汤时,就注意到二虎子家只有个豁口的陶碗,她问过王李氏的意思,又从自家拿了个碗过去给二虎子娘。
往后他们娘俩便跟车队里人一样,每人能分两碗汤。
见有些族人不满,王宝兴终于说到人参的事:“孩子爹把他们母子托付给我,并非白白托付,而是给了颗人参。”
王宝兴从身上把被层层包裹的人参拿出来。
人参个头不小,即使在丰年也值许多银子,更逞论灾年。2
就算放在盛产人参的北地,它也相当值钱,在南方则更加珍贵。
即使车队里粮食充足,可到南方之后仍旧少不了花银子的地方,王宝兴预备拿它给族人们寻个前程。
之所以没有告知众人,还不是怕他们起了贪欲。
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攒下几两银子,现在把人参拿出来,他们很容易产生穷人乍富的飘忽感,到时候不晓得要闹出多少乱子来。
结果队伍里几个刺头在背后悄摸摸搞事,王宝兴迫不得已将人参的事告诉众人。
众人不由得瞪大双眼,看向二虎子母子时,眼睛里的敌意全部消散。
他们以为来了两个吃白食的,才如此对母子俩,现在明白真相,自然不会再说旁的。
失去父亲后,二虎子仿佛成长了许多。
他用小狼崽子般的目光瞪着看热闹的人,仿佛时刻准备扑上去与人撕打。
他娘也没怎么有精气神,看着怪让人担心。
木槿盯着明显不安的母子俩若有所思。
考虑过后,她走到有粮家的位置。
见到木槿过来,有粮媳妇赶忙迎上去。
当初木槿私下给的粮食简直救了她全家人的命,每回东家有事,有粮榔头都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他两家人对待木槿格外上心。
有粮榔头皆为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有粮媳妇却长了一张巧嘴,加上她做事爽利,很快就跟王家村的妇人们熟络起来,引得众人夸赞不已。
有粮跑到洞口跟汉子们烤火去了,光剩下木槿和他婆娘在此处。
木槿同有粮媳妇说起二虎子家的情形。
又道:“我亲眼看着她男人没的,现在母子俩刚进来新地界难免放不开,恐怕还要辛苦嫂子多过去开解几句。”
王宝兴倒能够照看二虎子母子,奈何他是个男人,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而二伯娘和王李氏甚至周氏,都不是热络性子,木槿想来想去,也只有有粮媳妇最合适。
既然要一块赶路,得赶紧让人家放下戒心,不然长此以往,倒先累出心病来了。
木槿又嘱咐有粮媳妇莫要太过刻意,慢慢来就成。
她听完木槿的话:“俺这几日瞅着母子俩净缩在墙角,连过去盛个汤都特地走在最后头,心里也觉得该过去宽慰两句,却没个章程,妹子你说完俺就有底了。”
有粮媳妇虽然和王家村的妇人们熟络,对方逐渐把她当自己人,却总隔了一层,她家作为外村跟过来的,总不好越过王家村的妇人关照人,所以只能干看着并没有旁的举动。
木槿过来说完,她就得到了准信,再不怕那些有的没的。
——
又过去几日,队伍终于再次踏上南下的旅途。
大雪早在十几日之前就停了,外面的雪化的差不离,虽说依旧有些残雪在,却总不至于影响赶路,顶多在露宿荒郊野外时难过一点而已。
当初不少人嘀咕想要等暖和点再启程,可怕就怕往后再出现干旱,让大伙继续过天两头缺水的日子。
反正日子一样难过,还不如立时出发,如此正好早些安顿下来。
多少风风雨雨都经历下来了,族人们并不把这些当回事,他们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度过所有难关。
“喝了半个多月肉汤,俺身上的膘都起来了,比从前还有有劲,定能顺当着走下去。”
虽说他话里难免有夸大的成分,不过在经历长久的修养之后,原本十分疲惫的人渐渐恢复了些元气,不像从前那般来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走在他后头的汉子嗤笑:“你还是小心些别让木桶里的水洒了要紧。”
就算才下雪不久,可众人不清楚外头如何,纷纷把水桶装满。
从前因为缺水,往往一整日才能喝两口水,连汗都发不出来,那些分外艰苦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众人着实不敢冒险。
木槿当然不能免俗,她在雪还没有化开之前就悄悄找了个机会把雪装进空间里的大瓮以及澡桶里。
她在外头弄了好久方才全部装满,回去时手指快要被冻僵,烤了许久的火方才缓过来。
可木槿心里却充满成就感。
俗话说“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这块区域下雪了不假,可谁知道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情形呢。
哪怕在做无用功,但多做手准备总算是好的。
所以,现在对车队困扰最大的问题早就不是水源,而是过分寒冷的天气。
外面温度比前些日子稍微上升些,估摸着零下十几度左右。
走起路来不觉得太冷,最艰难的要属晚上过夜。
木槿她们大多数时候在荒郊野外露宿,夜里气温只管比白日更低,晚上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身上的棉裤棉袄同样不敢脱下,就这还担心晚上一睡不醒。
并非木槿太夸张,吹着寒风入睡把人冻过劲之后说不准就会永远停留在睡梦中,从此再没办法醒来。
所以不少人在晚间睡觉时,照旧戴上厚实的帽子或者把头也缩进被子里去。
二虎子家被子本就不厚,靠王宝兴又借给他们床被子方才勉强挺过去。
王宝兴离开之前还嘱咐说:“白日赶路时你们把被子放到我家牛车上就成。”
然而二虎子他娘却没有这般做,她把那个主事人借给自己的被子让儿子背着,至于她则背着竹筐里的粮食和薄被,母子俩分工合作,倒不至于太艰难。
在二虎子娘看来,人家能帮衬自己就十分了不起。
逃荒路上连金银都不好使,对于灾民们来说,人参虽然珍贵,却顶多比金银好些。
对于二虎子娘俩来说,能得到人家的庇护不至于被饿急眼的灾民吃掉就足够让他们心怀感激,再不敢奢求更多。
这些时日的额外照看更是让母子二人感念不已。
二虎子娘不停叮嘱儿子要记住人家的恩情,往后好好报答他们。
二虎子看着前前后后一长串人,眼含泪光,抽噎着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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