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对担心不已的家人说:“不碍事,那群人老老实实砍柴火,不像有歹心的模样。”
对于车队来说,若想活着走到终点,最好别多管闲事。
路上屡屡遇到危险的他们当然明白大道理,可一旦想到几十个人活活冻死在自己面前,心里又觉得不落意。
就连此前受到劫匪伤害的金宝媳妇都没有说半个不字,只依依不舍地嘱咐丈夫多长个心眼。
金宝媳妇还同人说:“俺让黑心的劫匪伤得不轻,心里头恨不能扒他们的皮,可旁边那群人却还没对咱做什么,俺总不能先给人家扣个帽子。”
他们不懂大道理,但心里有一套世代相传的朴素为人哲学,从出生直到死亡都无法摆脱它的影响。
与翠花相比,木槿受伤轻些,她对灾民们存在天然的戒备,然而在别人还没有伤害到自己之前,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冻死,所以只能多注意旁边几个山洞的静。
平时上半夜下半夜各有两人值夜,王宝兴怕出事,特地安排了加倍的人手。
四个人值上半夜,四个人值下半夜,如果有人突然窜出来想祸害车队,总能有个支应。
族人们当然没有不满,他们被大雪困在山上,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大不了白日多补觉就是。
木槿第二天刚醒来就凑到洞口瞧外头的情况。
赶路时往往天不亮就要起身出发,所以她早就形成生物钟,加之昨日歇息得够够的,所以身上的疲劳略微缓解些。
守夜人不敢松懈,见到旁边的静是木槿发出来的才放松戒备。
木槿刚踏出洞口两步就觉得冷风嗖嗖往身上钻,被冻怕了的她赶紧退回去。
山洞里虽说同样冷,好歹没有寒风雪上加霜,刚出去她还真不太习惯。
而且外面依旧在飘雪,看势头并没有减轻的迹象。
木槿重重叹口气,外面的雪越积越深,就连山洞口的空地,也是每隔几个时辰就有人过去铲雪,若大雪还不停止,车队压根没办法上路。
几个守夜人都是王氏宗族里的同族兄弟,所以倒不用跟木槿避嫌。
见到木槿叹气,有人跟腔说:“别看了,越看越心烦,十天半个月走不了喽。”
不像木槿她们呆在山洞里,这几个值夜人时不时探头瞅瞅外头的情形,昨夜有阵时间雪下的格外大,猛烈的寒风吹进来,有回险些把火堆给吹灭。
幸好提前备好足够的柴火,不然还不晓得冷成啥样呢。
木槿略站会儿就觉得冷起来,她凑到火堆边上烤火。
今夜不过八个人来回倒腾,所以火堆不像白日般旺,勉强够几个值夜人围着烤火罢了。
“旁边那伙人没别的静吧?”木槿不放心地问。
“没有,老实着哩,连身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出来就要冻死,他们出来干啥?找死吗?”
不是他吹嘘,若没有族人们带这群人砍柴火,照如今的天气,他们能不能活过昨夜都不好说。
木槿把手烤热乎之后没多呆,她继续钻到被窝里去。
她家的位置最靠里,虽说比外头暖和不到哪里去,却至少不用像洞口般吹冷风。
外面又下雪又刮风,环境实在太恶劣,如果没有足够的御寒措施,极容易得风寒然后一命呜呼。
众人根本不可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上路,先别提积雪没过小腿不容易走,就说夜里该去何处歇脚、脚底下的鞋子从哪里来,这些都是需要大家考量的。
不像后世的雪地靴或者运鞋,此时的棉鞋很容易沾湿、进水。
打柴那日,崇文才出去几个时辰,脚上的棉鞋却直接湿透了,在火堆上烤了许久才烤干。
队伍里好些人如今只剩下一双全乎的棉鞋,如果在雪没有停掉亦或化开之前出发,苦的还要属他们自个儿。
——
木槿回去又睡了觉,才终于醒来。
洞口空出来的空间有限,没办法供所有人家生火做饭,否则就是人挤人。
众人默契地错开时间,分两波先后烧火做饭,除却那等实在小肚鸡肠的,旁的人家倒不大计较先后次序。
反正整天呆在山洞里头,连出去探探风都要被冻个半死,有啥好计较的。
木槿捧着碗,听见王李氏说道:“眼瞅着没法走,咱家光吃粳米粥不是法子,今日再蒸些馒头吃吧。”
现在有足够的水,倒不用像从前般只能吃生硬的饼子,她打算做杂面馒头吃。
家里的米有限,光吃粳米粥可不行。
厨灶上王李氏做主,所以并没有人反驳她。
中间做的时候,王李氏将白面、杂粮还有糯米粉三种混着放,味道竟出乎意料地不错。
吃了几个月糯米粉,家里人早就吃腻了,谁成想糯米粉和其余的粮食混在一块做馒头,居然有额外的惊喜。
崇武啃着馒头感叹:“若再有点咸菜就好了。”
赶路时出汗太多,木槿担心家人会脱水,有几回尝试把盐放在水里头喝,虽说略咸,但对于嘴巴快淡出鸟的灾民来说,已经是罕见的味道了。
喝了淡盐水肯定会更加口渴,所以木槿只在每回找到水的时候才如此做,倒不至于误事。
“有饭吃就不孬了,你再挑就让你跟去年一样吃五成饱去。”
知晓没办法立刻上路,王宝山还真同王李氏商量过往后家里继续吃五成饱。
他家粮食和糯米砖加起来大几千斤,全家人饱饱的吃个两年不成问题,怕就怕到了南方之后那边也没有粮食,所以他总想能多俭省点。
王宝山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走了大几千里地,简直饿殍遍野,他着实不清楚南方还有没有能让他们老实种田地的地方。
王宝山总想多留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木槿却反对。
家里人累死累活赶路半年多,身体本来就受损严重,停下这段时间正可以好好休养生息,若再为了节省粮食把身体熬坏,反而得不偿失。
而且路上还有那么多人对他们的粮食虎视眈眈,大家必须有足够的力气才能保护好粮食。
她不光同家里人说了这个道理,也与族人们说了个遍。
队伍里不少人有和王宝山类似的心思,听见木槿的话,觉得道理没错,停止了为省粮食饿肚子的想法。
不过他们同样没有像在路上般吃个十成饱,多数吃九成饱就放下碗筷。
等到门口有人哎呦一声说:“他们手里有狍子!不对,还有野兔……”
大伙手里的饭都不香了,纷纷探头去瞧。
外头那伙人是当初第一波过来的,他们居然在大雪天出去打猎去,而且还满载而归。
族人们别提有多羡慕了。
那十几人见到车队里不少人走出山洞往自己这头看,作里带上防备。
为了打到猎物,他们冒着大雪蹲守整夜,险些冻死,面对来之不易的肉食,恨不能死死护住。
除车队之外,后头来的灾民也见到了他们手里的东西。
“还能有狍子哩,人家运道可真好。”
他打西边过来,见到好些野物因为缺水绝迹,这时候能打到野物可真够幸运的。
“山上有水,不稀奇。”
与大多数人上山的路径不同,他是抄近路上来的,中间见到个汩汩冒水的泉眼,所以知晓此地有水。
灾民们手里的粮食有限,个别连半粒粮食也没有,不少生出搏一搏的心思来。
出去说不准还能找到食物多活些日子,但在山洞里就剩下饿死一条路了,他咬咬牙,把手中的木棍磨尖,决心搏条生路出来。
等到夜里,居然呼啦啦出去半数多人。
车队里也有眼馋的,当时他就在洞口看着,别说野兔,光那只狍子就够十来个人活半个月,更重要的是,吃肉可比吃干巴巴的糯米粉舒坦多了。
见到蠢蠢欲的汉子们,王宝兴说:“人家没粮食才如此,你们干啥?嫌弃命不够长吗?”
外头还在下大雪,夜里但凡不够小心就会直接冻死在雪地里,更别说山上还有旁的野兽出没,想要囫囵回来可不容易。
“嘿嘿,俺就瞅瞅。”
他唾沫都快流出来了,哪里是瞅瞅的事儿,分明想出去打猎。
车队里不少男人围在洞口,时刻关注着出去打猎那群人的静,到了晚间还有人不肯睡觉。
“来了,他们过来了……”
那时已经是三更半夜,队伍里多数人沉入梦乡,谁能料到真有人不肯睡觉关注猎物去呢。
他兄弟用气音问:“手里有东西吗?”
除却要值夜的四人,洞口围着十来个汉子,都是被眼馋得睡不着才过来的。
外面夜色浓重,一时半会没法看清楚人家手里有没有东西。
直到不久后旁边山洞传来烤肉的香味,闻着像狍子味,他们才确定对方收获不少。
当初在王家村时,族里有几个打猎好手曾经打到过狍子,所以对它发出的香味尚算熟悉,光闻味就能大致确定人家多少收获
当然,闻到的已经被放到火上烤,至于放在山洞里没有立马吃的猎物,他们就没办法猜测了。
有人见到旁人吃肉心痒痒,自个也想出去抓猎物来吃。
他们长久没有闻到肉味,实在太过眼馋,又见到几波人皆安全回来,原本被王宝兴压下去的想法又重新燃起。
那群人没有家伙尚能打到猎物,别说自己还有锄头菜刀,定能收获更多猎物。
于是,十来个人商量完,又悄摸摸把车队里从前打猎最好的人给薅起来。
那人睡眼朦胧,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结果旁边人居然用激将法:“净婆婆妈妈的,你还是不是爷们!”
他听完,马上扛上家伙跟他们出去。
只留下深深浅浅一连串脚印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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