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大雪不仅没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态势,山洞里比外头暖和些,不过洞口很宽阔,在方便进出的同时还有个透风的毛病。
夜里和早晨时,风背着洞口,所以倒没有大问题。
等晌午过后,风不断从洞口灌进来,吹得人头昏脑胀。
有穷苦人家棉裤棉袄不够厚,冻到直打哆嗦,为了能取暖,又盖上被子缩在墙角。
木槿家其余人尚好,就是出去砍柴火的崇文被冻的不轻。
他暖和好久都没有把身子暖下来,加之棉裤已经完全湿掉,他唯有用被子盖住身体。
周氏把烤干的棉裤递给崇文,接着又把他棉袄拿过去。
半年前遇见糯米砖时他们将棉袄换下来,他家不像旁的人家直接把棉袄堆在车上,而是趁着有水赶紧涮洗出来,然后摊在牛车顶上晒得软绵绵的,
所以昨日新换上时,里头的棉絮还很干燥蓬松。
崇文出去打柴耗费功夫实在太长,不光小腿上那截棉裤完全湿掉,就连棉袄也带着潮湿。
现在趁有柴火赶快烤干要紧,不然穿着湿乎乎的棉袄很容易得风寒。
王宝根家的铺盖隔在木槿和王宝兴两家中间,虽说山洞里光线不大好,却不至于像晚上两眼摸黑,隔着一户人家,木槿很清楚看见王宝兴家的情形。
他家居然有姜块!
王宝山家的姜块早在逃荒之前就用光了,而木槿空间里的食物虽然多,也有部分调料,却没有葱姜,姜汤驱寒,在受冻之后喝碗姜汤正好可以祛除寒气。
木槿羡慕归羡慕,却没有多看,很快就收回目光。
她怕看的时间长了,王宝兴和二伯娘会怀疑她眼馋姜。
照王宝兴的性子,他说不准真会送过半块来,但家家物资紧缺,就算人家愿意给木槿也不好意思要。
至于王宝兴手里为什么有姜,那就要往王崇远身上想了。
王崇远在去年年关才因为受伤回到王家村,当初他就带着姜回来,加上荒年里姜太过难得,王宝兴老两口并没用多少,以至于逃荒时还有剩余。
王崇远同样冻的不轻,他大口灌进半碗姜汤,身上方才慢慢热起来。
冬生也在出去砍柴的人里头,回来时一个劲哆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冬生爹娘赶快把热腾腾的碗递给儿子,先让他暖暖。
寒风不停往山洞里吹着,才过去不久,居然又积了层雪。
洞口里甚至还吹进不少雪来,可苦了把家当放在那处的人家。
心疼也没办法,他烤火取暖时不住叹气。
当时冬生烤火时,没注意到火光往旁边蔓延,险些烧到家里的铺盖,他旁边的胖娃看见,哎呦一声才让冬生知道自己差点酿成大祸。
他努力扑腾,终于将铺盖上的火光扑灭。
其实王宝兴并没有注意到冬生这头的静,他小儿子王崇运眼尖瞅到当笑话跟王宝兴说,才让王宝兴知晓。
崇运玩心重,所以没往深处想,可拖着整个队伍前进的王宝兴却不能不多想,当时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二十几家皆燃烧火堆取暖,洞口还堆积着不少家当,到时候万一出点事可咋办。
只要有一家着火,很快就会烧到旁边人家的铺盖上去,火势很容易蔓延开来,到时候整个车队就会葬身山洞中。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王宝兴想着。
他站起身子,顿时带来浓重的压迫感。
在周围人中,王宝兴算身量高的,加之山洞不算高,所以站起来格外显眼。
大伙下意识往王宝兴处看。
王宝兴严肃地问冬生:“冬生,你家刚才着火了?”
冬生不明就里,傻乎乎点头,他心有余悸地说:“差点把铺盖给点着,可吓死俺了。”
谁知族长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居然说起别的。
“我想了想,家家户户在山洞里生火取暖,很容易把被褥点着,轻点丢了家当,重则把自个也给烧死,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族长,外头这般冷,那俺们该咋办?”
王宝兴朝洞口的家当往过去,他又看山洞里头的人。
思虑良久,他才说:“两家之间的空地小点,你们把地方腾出来,将山洞口上板车啥的往里头搬,如此能在洞口空出个五六米,到时候都在洞口生火造饭。”
现在为了方便生火造饭,每户人家之间皆隔着一块距离,大家靠近点正好可以多往里头缩缩,在山洞口留出些距离来。
方才脑袋灵光的人已经想到容易着火这层,不过别人不出头,单他出头容易让人说道,所以便没有提这茬。
此刻族长出面告知大伙,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也有人不愿意,他觉得族长年纪大了净大惊小怪,从前没出来逃荒时谁不是在狭窄的屋子里生火做饭,怎么到山洞里就不成了?
然而碍于族长的威严,他只好忍着不情愿把家中的铁锅搬到山洞口上去。
眼下最高兴的要属把家当放在最靠外的人家,刚才雪不停吹进来,不少积在他的粮食上。
出来逃荒时他没有多少粮食,糯米砖则是半路上发的意外财,所以自然没有足够的麻袋装它,所有的糯米砖皆整整齐齐摆在木板车上,只在最上头罩着麻布,又用绳子紧紧捆绑起来。
当雪积在上面时,他总担心几天过去会弄坏糯米砖。
现在族长要把山洞口一大块位置留出来放锅碗,他家的木板车自然要往里头靠,所以他再不用担心糯米砖会被化掉的雪水淋湿了。
——
木槿很快就察觉到不烧柴火的坏处,山洞里越来越冷,她穿着棉裤棉袄裹在被子里才勉强维持体温。
这还要多亏刚穿越时做的那床格外厚实的被子,她和王李氏、周氏三个女眷带着孩子躺在里头暖暖的,至于王宝山父子三人,则盖着家里的被子,一层不够保暖,他们盖着两层才成。
木槿怕孩子会冻感冒,给他们穿上棉裤棉袄之后,又把小棉帽给姐弟俩戴上。
虽说她们在山洞最靠里,然而冷风正对洞口,一不小心就会灌上口冷气。
现在气温最高也要零下二十度,没盖被子之前她手脚都要被冻麻了。
至于说把洞口堵住不就成了,那绝对算痴心妄想。
山洞里头空间挺宽敞,洞口自然也宽敞,木槿刚进来时就关注过,估摸着洞口要有三米宽,哪来那么多的东西能将它堵住。
当然,除却没有足够宽的东西堵住山洞洞口之外,大伙还有旁的打算。
山里说不准会有大型猛兽,如果把山洞堵住,大家不容易听见外头的静,遇见危险躲都躲不及,
而且一般的木板或者门很难抵挡住猛兽的攻击,到时候众人说不准就会沦为猛兽口中的食物。
结果猛兽没有等到,却等来十几个灾民。
看模样他们并非后面才凑到一块的,而是邻里族人的关系,这群人没有在酷暑中嫌累赘把棉衣丢掉,在暴风雪来到之后麻利穿上棉袄棉裤,如此才不至于被冻死。
当木槿看见他们身上的棉衣时,露出赞赏的眼光。
她记得酷暑延续时间格外长,有灾民嫌弃累赘,居然真的把棉衣丢在半路上,背着粮食和水往前走。
能够留着棉衣的人,一般打算比旁人更加长远,活下来的概率同样会更大。
当时负责留在洞口看守的两个人出去抱柴火,居然没有看见这么多人靠近,一行十几人顺顺当当进入了山洞。
见到山洞里这么多人,还有不少正当壮年的汉子,他们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逃荒路上人数越多越占优势,有家当的方便拧成一股绳保护家当,粮食少的也能凭借人多势众抢旁人的食物吃。
他们路上就见识过好些被逼上绝路的人合伙抢粮,没有粮食时就抓势单力孤的人过去吃。
一个人自然打不过辄数十人几十人的队伍,只能老老实实被抓去当口粮。
即使有粮食的人家,也要顾忌有限的粮食不敢吃太多,而山洞里这么多人一看就没怎么挨过饿,别是吃人肉才如此强壮吧。
那十几个人转头就跑,生怕自己被抓去吃了。
王宝兴不明就里,他还觉得对面是歹人呢,幸好车队里的后生们手脚麻利,把这十几人给制服了。
“爷爷,别吃俺,俺就一把骨头,身上没肉……”
胆子小的居然装孙子求起饶来。
王宝兴凑过去看他们每人都背着个背篓,他怕里头有武器特地瞅瞅。
结果没有看见武器的影子,却见到里面还有粮食。
见王宝兴把自己的粮食给挖出来,那人简直心如死灰,他明白这粮食保不住了,自己不被人吃掉也会饿死冻死。
王宝兴看到十几个人里头只两人带菜刀,其余人皆拄着木棍才放心。
他问:“你们干啥来的?”
良久才有人哆嗦着回话:“俺们冒着大雪才找到这处山洞,外头太冷了,想进山洞里避避,后头就遇见了你们。”
“那你们是哪里人?”
“俺们打豫城过来的,家被土匪抢了才不得已出来逃荒。”
车队曾经经过豫城,见识到豫城的情形,知晓他们没有说谎,王宝兴这才放开他们。
他指着旁边说:“周遭有数个山洞,你们随便找个进去就成,只一样,没事别往我们这处来,我们几百号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那人已经做好被吃掉或者被抢走粮食的准备,谁成想王宝兴居然将他们给放走了。
不仅如此,人家还给自己指了条活路哩。
等身上的桎梏消失,他们逃命般地狂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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