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调转车头走上往南边的路,木槿产生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回望漫长的逃荒旅途,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安定下来。
许多难民和车队做了同样的选择,他们也打算到南方找出路去。
现在逃荒之旅已经走过大半,能够活着走到此处的灾民,要么原先带着足够的粮食,要么心狠吃人肉,不管属于哪类人,能活到现在总归有几分手段在,车队里即使人多势众也不敢小瞧他们。
木槿抬头看天上的太阳。
如今已经到农历九月份,照理说该降温才对,结果仍旧如盛夏般炎热难耐。
不,现在的气温或许比盛夏略低几度。
木槿既盼着能凉爽些,又恐惧降温,现在天气状况太过极端,她担心降温后会同去年冬天般天寒地冻、冷到能将人冻死。
她只好怀着矛盾的心情继续向前走。
刚往南走,路上的景象与北边别无二致,成片光秃秃的土地,半点植被也无。
瞧着甚至比陵城更加荒芜,队伍里还有人觉得南边说不准也没有水,他们此去还不晓得是生是死呢。
王宝山从水桶中小心翼翼舀出两瓢水,他好多天没有饮牛,出发之后牛吭哧吭哧喘气,显然没法子继续撑下去。
王宝山忍住心疼,打算再喂给它两瓢水。
逃荒之后不光人、就连家里的牲畜也在不断增强对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木槿记得刚穿越时王宝山每日要喂给牛两木桶水,刚逃荒时虽然不像在王家村般,但隔几日就会喂给它小半桶,可越到后头水源越紧张,常常七八日才会给牛喂点水。
不多,每回只有一瓢而已,可牛居然居然奇迹般撑了下来。
虽说木槿每隔十来日就会从空间里拿出半盆水悄悄喂两回,但别人家里的牲畜没有这样好的待遇,照样顺顺当当撑下来了。
最近木槿受伤,走路尚且不稳当,自然没办法像从前般瞅空子喂牛,所以这段时日她家的牛只能靠王宝山偶尔给的几舀子水过活。
陵城以平原为主,然而越往南走越多山地丘陵,这部分山地丘陵并不像从前走过的山路,起伏比山地要平缓,但对于靠人力拉着全部家当的灾民来说,实在太难通行。
因为多山地丘陵的缘故,队伍原本不快的速度更被拖慢几分。
听见族人们都在祈祷赶紧走过“小山疙瘩”去,木槿忍不住叹气。
南方多丘陵地貌和低矮平原,车队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摆脱它,不出意外那人的愿望会落空。
现代有各种交通工具佐助,所以不觉得有多难,现在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好些单靠人力拉车的人家累到不行,即使木槿家有牛车,仍旧无法避免速度减慢的事实。
幸好手里有足够的水源和粮食,让大家勉强得以支撑,越往南走越能看见好些灾民走不动之后筋疲力尽停在原地,然后再也无法醒来。
除非家当实在丰厚或者像王家村车队般半路运道好有额外的收获,否则普通的灾民走到此处,手中粮食早就所剩无几。
没有吃的就要自己想法子,于是他们打起倒在路上灾民的主意。
有时候,人才刚倒在地上,鼻子里尚且喘着气,就会有人围上去。
假如还有余力大吼一声,除却那等真饿急眼的,其余人倒不会太为难你,很识相地离开了;可如果连吼的声音也没有,那就说明没有反抗的力气,乖乖等着被人当盘中餐吧。
而且越往后走,越难见到成群结队的。
木槿刚逃荒能看见不少规模大些的队伍,走到后面上百人的队伍已经很罕见,而往南边去之后,就连十几人的队伍也变得很少,大多零零散散三五成群,还有不少人孤身上路。
摄于车队人数众多,并不见灾民打车队的主意。
所以,木槿被拦住时,她心里是发懵的。
能够走到此处的人,最少也出来逃荒三五个月,走慢些的甚至可能已经出来一年半载,格外艰苦的旅途足够让他们明白要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所以他们不像刚开始般心存侥幸向旁人求助。
在某种意义上,那人的确不算来求助,他拉住木槿换东西。
因为刚才把牛给累到了,所以王宝山特地让牛停下来喘口气。
共同前行半年时间,车队里早就培养起足够的默契来,只要情况不太严重,自己略停停便是,前头人还会继续走,等你歇过来再上去追赶。
整个车队人马俱疲,前进速度本就不快,所以追赶起来并不费力气。
谁成想居然被人给拉住呢。
拉住木槿的青年单看相貌很是憨厚,让人生不起戒心来。
“俺能不能用粮食跟你们换口水喝呐?俺有粮食,定然不让你们吃亏。”
青年还说他已经数日没有喝过水,再渴下去恐怕要渴死在半路上。
家里没有人应承,牛车上的粗粮和糯米砖够全家人吃个一年半载,然而水就剩下不到两桶,之后还不知晓何时能再遇到水,所以怎么会拿如此宝贵的水源去跟人换。
家里那么多人,没有水可该咋办?
见到没人吭声,青年赶紧从袖子里掏出宝贝不已的“口粮”。
木槿看到时,忍不住往后退两步。
哪里是普通的粮食,那是条大腿,人的大腿!
木槿说:“我们没有水跟你换。”
她说完话就招呼家里人赶紧上路。
灾年里吃人肉的灾民并不罕见,然而这部分人比其他灾民危险很多,因为他们已经不受道德束缚,缺衣少食之际为了获取需要的资源,更能豁出命去争取。
木槿看到肉的刹那只害怕一小会儿,毕竟她路上或远或近总见过几次这类情形,她最怕对面看似憨厚老实的青年,担心不给他水的话,对方会直接上来抢。
木槿话音落下,青年脸立马沉下来。
王宝山赶着牛车往前走,青年就沉默着跟随牛车。
木槿掏出手中的菜刀:“我族人就在前头,喊两声就能听见,你若继续跟着别怪我们不客气。”
当初停下时,只有赶车的王宝山、坐在车上的木槿以及一直跟着车走路的王李氏和周氏,家里的壮劳力崇文崇武则因为要挑担子跟随大部队走着。
也就是说,自己这头人虽多,可尽是老弱妇孺,真不一定能打过眼前的青年。
青年似乎也在打量木槿她们。
当看见青年眼中泛起的寒光时,木槿就明白大事不妙了。
她对着前面的车队大喊:“救命啊!”
木槿距离车队还不到二百米,所以走在队尾的榆树家很快就听见,他们又继续招呼走在更前面的人家,扛着锄头就过来。
青年脸上都是狠意,他想直接开始抢两口水喝。
反正眼前都是老弱妇孺,没多大力气,如果不是有那么大一个车队护着,就凭面前这四个人,恐怕早就沦为自己的食物了,哪还有跟他面对面说话的时候。
而见到这头乱起来,后面居然还有想要趁乱浑水摸鱼的,木槿和王宝山拿着家里的菜刀,王李氏和周氏也拿着削尖的木棍,时刻防备着他们冲上来。
见到青年的手已经伸过来,木槿拿菜刀在空中比划着,意思再明确不过,只要他敢抢自己的水,她就会毫不犹豫用刀砍他。
可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将木槿一家牢牢包围住。
木槿也心生恐慌,这群人里头靠吃人肉过活的恐怕不少,真让他们给围住,不光水要丢掉,自己说不准也会沦为别人的食物。
见到有人把手伸向竹筐里的双胞胎,木槿毫不犹豫用刀砍过去。
只见传来一声惨叫,她甚至连那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就继续举起菜刀保护自己的家人、粮食和水。
幸好,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之际,车队里的人呼啦啦过来了。
见到这么多人,原来那群将她们团团围住的灾民慌张狼狈地离去。
也有实在渴望牛车上的粮食和水的,想要抢完再走,但见到其余人皆退去,他们明白自己独自一人没办法与这么多人对抗,识相地离开了。
就连在争抢过程中被砍伤的人也拖着受伤的身体慢慢逃离。
崇文抹一把汗,他当时走在前面,若非榆树喊他,他恐怕都无法察觉到家里人竟遇见这般危险,等他紧赶慢赶终于过来时,只见爹娘被灾民们团团围住,当时,崇文吓得直哆嗦。
幸好,他回来的不算晚,灾民们还没有伤害到他家人。
见到危险解除,木槿才跌坐到地上。
刚才那个青年开始可能只想要水,可后面见到有其他人围过来,他又打起牛车上粮食的主意,贪婪不断膨胀,加之有人助威,所以才险些酿成惨剧。
她现在甚至有种刚从鬼门关走过的劫后余生般的心情。
幸好无事发生,幸好家人还平安。
不过,经历此事之后,不光木槿家,车队里其他人也不敢再轻易掉队,谁知道被落在后头会发生何事呢。
不管好坏,总该防备些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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