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后很长时间里,蚊蝇虫豸居然成为整个车队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就连整日呆在竹筐里的吉祥如意也没办法幸免。
木槿之前在竹筐里铺上松软的小被褥,又在竹筐的三面都围上布料,只留出一面透气。
竹筐三个方向围住的布料是原先当床单使的棉布,在夏日略显厚重,幸好留着一个口子透气才不至于太过闷热。
当然,白天太阳这样大,外头又如此干燥,双胞胎呆在竹筐里虽说不自由,却总比在外头好,何况木槿每日还给吉祥如意喷一两次水,稍微可以保证湿度。
自从发现蚊蝇虫豸会叮咬人之后,木槿担心孩子,准备翻找点轻薄的布料,把竹筐上留口子那一面给罩上。
王李氏见此,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夏日穿的麻布衣衫来,衣裳是王宝山下地穿的,特别清凉透气,可以把蚊蝇挡在外面又不至于闷着孩子。
木槿拿起针线,粗略地将它缝在竹筐空着的一面。
说缝其实不大恰当,木槿只是将针线穿过麻布然后将它连接在编制竹筐的条条上,这更接近于系。
这层轻薄的布料相当于一个门帘,以后把双胞胎放进去之后可以把布料放下,如此一来正好可以起到阻挡蚊蝇的作用,还不至于让里头过分闷热。
至于大人,唯有把全身捂严实,不然就老老实实等着被咬吧。
刚开始时,众人还不晓得叮咬自己的究竟是蚊子还是虫豸,木槿特地问过王李氏,她觉得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而且现在的气候说句百年难得一遇也不过分,说不准就有蚊子发生变异了呢。
咬出来的疙瘩,比后世蚊子叮咬的要大一圈,有时候看着甚至像被蜜蜂蛰的。
王李氏摇头:“我活了几十年,除掉被蜜蜂蛰以外,就不曾见过这般骇人的疙瘩,难不成是本地专门有的虫豸?”
王李氏如此猜想并不奇怪,车队距离出发已经三个半月,走出府城也有两个多月,现在他们即将走出隔壁省,再往前就是定阳城的地界,队伍里没有人去过定阳城,只有王宝兴和金宝娘舅听说过此处,木槿从他们嘴里知道,定阳城相当于连接东部和西部的枢纽位置,等走过定阳城,说明众人的逃荒之路已经走了一半。
“但愿定阳城能有水,实在不行,用粮食换水也中啊。”有人说。
在遇到糯米砖以前,大家将树皮粉和面混在一起吃,如果不是为了有力气赶路和保护家当,他们恐怕会尽量少吃粮食,让自己不至于饿死就行;自从遇到糯米砖,每户人家的木板车上都装满粮食。
现在相比于充足的粮食,车队里更加缺水。
然而一路所见皆是布满裂痕、寸草不生的土地,根本没有水的痕迹。
木槿满怀担忧,她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遇见水源,如果继续往东往南走还没有遇见水又该如何做。
木槿家水桶里已经完全没有水,剩下家里两个水囊还满着,这还是一家人用水极度节省的结果。
王宝山对着牛叹气:“老伙计,今天最后一次喂你,能不能继续活就看你自己了。”
今早出发时,王宝山把水桶里最后一点水喂给牛,虽然两个水囊里还是满着的,闺女那个水囊里也有水,不过王宝山不打算再给牛喂水,他实在不清楚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再碰到水源。
王宝山等人当然明白牛被渴死之后会面临怎么样的结果,然而水就那么一丁点儿,总不能让人把水省给牛喝吧,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没有牛以后,家里负担必定会加重,但是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究根到底,人活着最重要。
别的家当可以等往后再挣回来,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情况最不妙的要属王宝兴家里,之前他把澡桶里的水都分给大家,刘福贵祈水时,他家得来两水桶水,家里人用还好,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两头牲畜的用水量。
危急之下,王宝兴狠狠心对家里人说:“别给驴喂水了,先紧着人喝。”
他家里一头牛一头驴,手中仅有的水没办法负担起两头牲畜,王宝兴权衡一番,决定不再给驴喂水。
相比于驴来说,家里的牛更为强壮,最重的粮食主要依靠牛来拉,其他杂物则被堆放在驴车上,如今他唯有牺牲驴一条路可走。
能撑到今日,已经在意料之外,从昨天开始,驴就一直喘着粗气。
王宝兴心里清楚它撑不了太长时间,跟赶驴车的长子说:“挥鞭子赶它,能多走一步是一步。”
趁驴还活着,赶紧多往前走走,不然等驴没有了,还要额外耗费许多力气。
等到今天晌午以后,王宝兴家的驴就出气多进气少,中途甚至倒下来一回。
王宝兴无奈,只好让车队停下来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再次上路。
天黑下来时,王宝兴为多走几步路,没有像往常一样喊停,一直到驴口吐白沫累倒在地,王宝兴才肯停下来。
看到这一幕,队伍里每一个人脸上表情都格外凝重。
大家出发三个半月,队伍里第一回经历死亡,即使死的是个牲口。
这时候能让牲口渴死,再过一段时日没有找到水,渴死的会不会就变成自己?
没有人知道答案。
王宝兴缓过气来才跟大伙说:“今晚咱们吃肉!”
他脸上在笑,眼睛里却似有泪光。
刘福贵放下家当,说:“到时候先给神仙上个供,但愿老天爷能看见你我的诚心,再降一次水。”
在队伍前进过程中,刘福贵不止一次祈水,结果一无所获。
为了能带给大家水,他甚至模仿着那天的动作,在距离车队百米以外的地方求水,等来的依旧是失望。
不光刘福贵失望,车队里其他人一样失望且难过。
他们不明白,老天爷既然能帮自己一回,为什么就不能有第二回。
知道王宝兴宰杀驴,族里过去不少人帮忙,王宝山自然也在那里。
以前宰杀牲畜时,都会烧上满满一大锅水,宰杀完以后,先把皮毛清理了,然后再切开蒸煮。
这个过程用水量很大,然而如今别说一两锅水,家里能剩下一桶水的都很了不起,大家唯有把驴直接宰杀掉一条路可走。
到时候别说煮肉,连把肉上的血清洗一下也做不到,王宝兴打算直接切开分给各家各户,让他们自己拿回去烤着吃。
有人进曾在进林子打猎时吃到过没有把血弄干净的猎物,吃到嘴里充满血腥气味,冬天尚好,现如今天气热到能把人蒸干,吃了之后很容易闹恶心。
不过命都快保不住,能有块肉吃就已经很不错,倒没有太多在意这等细节之人。
当时把皮剥下来时,还有人问王宝兴要不要留着,王宝兴果断拒绝。
驴皮算好东西,在外面的用途同样很广泛,比如制成驴皮帽子、熬制膏药、亦或做贵重一点的阿胶等等。
卖出去换银钱亦可自己留着花些铜子请人做成皮帽子或者衣裳都行,但一切前提是有水。
白天这样热,又没有足够的水清理,恐怕过一两日就能招惹蚊虫过来,放坏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王宝兴干脆扔掉它。
包括把驴肉分给车队里的人家,也是这个道理。
天气太过炎热,根本放不住东西,今天把驴给宰杀了,顶多放到明天晚上,然后就会变味,与其把肉放坏,还不如分给车队里的人做个顺水人情。
王宝兴家里驴个头不小,得有个七八百斤,就算剔除皮毛和内脏,剩下也还有五百来斤,队伍里一共才二十五户人家,每家分了大大的一块肉。
至于内脏,假如有水肯定不会浪费掉,然而现在人都没有水喝,肯定没多余的水清理它,所以王宝兴直接将内脏和驴皮一块丢掉了。
栓柱看着怪可惜,但现在天气热,就算放在车上也没办法放住,说不准还会招来更多蚊蝇虫豸,这般想来,族长的选择没有错。
说不出快活还是伤心,人人在做自己的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木槿家分到的肉不少,得有二三十斤,肉是王宝山拿回来的,他手上还残留着血,所以并没有让其他人沾手。
王宝山说:“咱们烤着吃吧,一气把东西都烤出来,今夜吃不完,就留着当明天的饭。”
手上很粘糊,现在没有水能擦洗,王宝山想着反正脏都脏了,干脆一气儿把肉烤出来,然后再随便寻块布擦擦。
王宝山让王李氏把家里的盐巴拿出来。
现在本来就没有水清洗,烤肉再不放盐的话,压根没法吃。
王李氏把盐巴递给他时,说道:“就这么点盐巴了,你可得省着用。”
“晓得了。”
队伍里好多人家的盐早就用完,烤肉时真的就只剩下烤,又因为驴肉没有被清洗过,肯定会带着腥味,王宝山想着反正都要吃盐,还不如现在用了它。
随着各家各户纷纷生火烤肉,车队驻扎之处很快就飘满驴肉香味。
木槿家已经大半年没有尝到肉味,她家家境殷实尚且如此,其余人家只管更久,最长的一户人家已经快三年没有沾过正经荤腥。
他家里地少,光吃饱饭就能让家里人笑醒,荒年以前每隔一两年还能沾到点荤腥味。
平时吃肉都难,何况这两年还有灾荒在,当初倒吃过野狗肉,不过心里头到底不乐意,单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一家人都没有把野狗肉当作正经荤腥来吃。
现在有了驴肉,而且族长一下子给了二十来斤肉,可够一家人好好解馋了。
一家老小齐上阵,每人手里拿着一个串着肉的木棍,放在火上烤着,不时发出嗞嗞的声音,上头还泛着油光哩。
大人孩子皆馋到咽吐沫,大人能忍住,孩子却忍不住。
见到孩子迫不及待想要把驴肉往嘴里塞,她娘赶紧阻止她:“二丫,等熟了咱再吃。”
家里难得正经吃回肉,灾荒还没来之前,她家吃肉都是割半斤而已,还要留出肥肉来榨油,能让家里人直接吃的肉很少。
而且每回吃肉时还特地紧着儿子吃,闺女很少尝到肉味,所以今天见到肉以后,难免显得迫切。
等到终于烤熟,闺女不管肉烫嘴,居然直接把肉往嘴里塞,在嘴边上给烫出个泡来,可把大人吓了不轻。
烤肉的味道压根藏不住,就算车队特地寻人少的地方停下,依旧不可避免地让其他灾民馋到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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