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远的想法同大多数族人一样,由于时代分工的因素,大家习惯于男主外女主内的角色分配,

    以至于好多事情让没有女人说话的余地,尤其是在大事上女人一向是无声的。

    穿越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木槿对此感受颇深。

    因为王宝兴是少有的把她当做一个“人”而非一个“女人”看待,所以木槿才会第一时间找王宝兴。

    王宝兴扶额,对长子说:“我倒认真教养你许多年,可你学到什么了?木槿若是男儿,恐怕是你们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她想的可比你们长远地多。”

    父子两个谁也没说服谁。

    ——

    几天后王崇远、王崇文并十来个汉子一起踏上出村的道路。

    为了保险,王崇远带上自己在衙门谋事时的大刀,其余人没有大刀,也扛上锄头防身。

    和村里一样,由于干旱,路上几乎寸草不生,一眼望去一片光秃秃的田野,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王崇远提议先往县城那边走,毕竟县太爷脚下,若有消息,他们能早点探听到。

    当然,他有自己的私心在。

    等会儿若见到县城恢复往日秩序的话,他也好赶紧回去上值,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王崇远总归有那么一点子念想在。

    结果城门仍旧牢牢关着,灾民们若想继续往东走只能从东杨村绕过去,纳红花做妾的杨老爷家便在东杨村。

    东杨村离县城很近,崇文他们路过时远远的能看到杨家大院。

    杨老爷家四进的院子皆由青砖砌成,家里还买了两个家丁做护院,在大家眼里没有比杨老爷家更体面的人家了。

    当然,这一路上大家伙根本没有发现灾民的影子,只在路过东杨村时,看到过几个吃观音土吃到大肚子的人。

    王崇远不清楚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本来还打算去最近的李家庄还有柳桥村看看的,不过崇文死活不同意过去。

    崇文早几个月就亲眼见识到过柳桥村那群吃人肉吃红眼的人,他可不敢再进去,毕竟进去容易出来难。

    于是大伙只好去旁处看看。

    同来的榆树说要不去大河湾看看,他姨母家便住在大河湾,他正好探望一下姨母。

    将近半年时间,两家不通音讯,榆树娘十分担心姊妹的情况。

    从王家村往西经过柳桥村再继续往西几里地就是大河湾。

    大河湾得名还是因为原先这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人们把它命名为大河湾,在大河湾这里有个村庄,便叫大河湾村。

    时间一久,一代一代传下来,村子的名字便成了大河湾。

    这里去年年初还有水,也不晓得现在如何了。

    大伙同榆树一起来到大河湾,湖泊同王家渠一样业已干涸,湖底出现因为干旱产生的裂纹。

    唯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大河湾的灾情比其余地方好许多,大约同去年大河湾的水尚且可以提供灌溉水源他们有收成有关系。

    尤其是村子里,不像县城附近那般家家紧闭门户,在村里还能看到不少人。

    大河湾应当同他们一样,收获粮食怕旁人来抢,于是让村里的壮丁来回巡视。

    那些人看到一下子冒出十来个生面孔,手里头还拿着家伙,他们立刻警惕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棍棒驱赶崇文他们:“快走,俺们没有吃的!”

    榆树站出来表明身份:“我是马老三家的外甥,不是来抢粮的,你把俺姨叫出来,说句话就走。”

    其中有个人走近榆树,大约看他面熟,让剩下几个人先守着,他去替榆树叫他姨母去。

    榆树姨母小跑着赶过来。

    要是平常亲戚,肯定能带回家,但榆树同十来个壮汉一块过来,大河湾众人实在不敢放他们进去,就让他们在村口叙话。

    见到外甥,榆树的姨母眼泪直接出来了:“好孩子,家里头可还好?你娘咋样啦?”

    “家里靠着王家渠加上族长接济,好歹有口吃的,俺娘时刻忧心您,可外头那么乱,一两个人又不敢出来,今天借着出来探路的由头我才能同堂兄弟们一道过来看看您……”

    榆树姨母同样如此。

    难民们经过王家村之前先得过大河湾,但是他们村长性格严厉,怕外乡人心思不纯,连口水都不给,见到人想往里闯,就直接让乡民们打杀。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见到大河湾的人如此强硬的态度,外乡人不敢擅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往东走。

    所以大河湾十分安全。

    榆树姨母想到自家安安全全的,却大半年没有收到姐姐的消息,心里头同样十分担忧。

    榆树外祖母生下四个孩子,就活下来他娘和她姨母两个,姊妹感情十分深厚,两人皆时刻担心着此次的安全。

    看着外甥虽然消瘦,但仍算得上健康的脸色,姨母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姐姐家还有粮食吃,有的吃就能够活命。

    榆树不晓得姨母生活怎么样,倒是他姨母自己开口说了情况:“你回去别让你娘担心,大河湾上一茬粮食好歹收了些,再加上大河湾快干那阵时间,大伙一块下河抓泥鳅鲶鱼来吃,重些的鲶鱼得有十几斤,虽吃不饱,但好歹饿不死。”

    因为泥鳅鲶鱼腥味重,再加上形状可怖,当地人很少抓它们来吃。

    当地人夏天倒常在湖里捕鱼,所以今年大河湾一干,大伙皆过去捕鱼,倒没抓到几条大鱼,但泥鳅鲶鱼因为常年无人抓,一个个长的极大,每家每户都抓了好几条回家。

    榆树姨母听说外甥来了,又不晓得他过的怎样,怕他缺粮,过来时还想揣兜粮食给外甥的。

    可是让当家的给夺回去了,还说:“自家粮食都不够吃,你还想着外人,干脆跟他一块回去得了!”

    她当家的是个暴脾气,说得出做得到,所以榆树姨母只能把粮食放下。

    听到外甥说家里一切都好,她才放下心来。

    姨母还告诉榆树,他们村人人缩衣节食,但没有一个饿死的,她过的不错,让榆树捎口信回去,别让姊姊担心。

    他们又往南边走了走,明白大体情况后才回村。

    这一趟,大伙走了许多地方,因为怕被外头人劫道,晌午饭都没敢带,一个个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响。

    快天黑时还没到王家村的地界。

    即使放在寻常年份,夜间行路都十分不安全,更逞论灾荒年间,所以,一见天色不早,他们紧赶慢赶往王家村走。

    乡间道路到底比不得官路平整,金宝走的急被绊了一下。

    幸亏走在他旁边的栓柱扶住他,不让恐怕得摔个屁股蹲儿。

    “啊呀……死人!”金宝扯着嗓子喊。

    他本就走在队伍的最后头,听到他的喊声,其余人纷纷回头往后看。

    地上赫然根大腿骨。

    所有人都吓得后退一步,缓过来后有那等胆子大的往前凑了凑看具体情形。

    “哎,只有一根骨头,不过这样子可不像死了许久的啊……”那人自言自语说。

    崇文听到,双腿一软差点倒下去。

    崇文之前可是去过柳桥村见识过的,其他人只听说过吃人一事,对于这个的记忆比不得崇文深刻。

    他看完又联系前因后果便明白过来。

    对大伙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王崇远毕竟曾经跟着官府去剿匪,他是见过血的人,到底比旁人镇定些,听罢问崇文:“是……被人吃的?”

    王崇远自个都没有注意到,说话时他的嗓音带着平日没有的嘶哑。

    崇文:“不离十。”

    大家听了,整个人都后怕起来。

    榆树年轻,抢先往前跑:“走,咱们快家去吧!”

    要搁往常,说不准会有人先嘲笑是不是腿软了啊,可是此时,大伙再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不约而同快步往前走。

    他们回到王家村时,天已经全黑了。

    王家村众人当然没有休息,他们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几乎一半人家里都出了人,他们家里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刻等着出去的人赶紧回村。

    巡逻的人首先发现他们已经回了村,太阳落山的时候王宝兴就嘱咐巡逻的人给出去的汉子带话,让他们回来直接往他家去就行。

    不出意料的话,王宝兴要给大家伙管饭食。

    崇远崇文他们一天在外面奔波,本来就又冷又饿,后面更是收到惊吓,这一天委实过得艰苦。

    王宝兴给他们先倒上一碗热水,让他们暖暖身子。

    大伙把今日的见闻同王宝兴说过。

    除柳桥村以外,他们去了四五个村子打探情况,大家伙都没有水,唯一好点的只有大河湾,他们村人都保住了,一个饿死的都没有,剩下几个村子多多少少有饿死人的情况。

    “你们没去河堰?”王宝兴问。

    他打发这群人出去,一是看看城里情形如何,城门是否打开了;二来让他们去看看周边村子里有没有水源,尤其是黄河所经过的河堰。

    河堰属于黄河流经他们县的一段,往年春天一来,水量就会特别大,如果今年还有水的话,即使不下雨,他们说不准还能一担子一担子地挑回水来灌溉,就算比往年累上数倍,但好歹有粮食种。

    今年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他们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河堰身上。

    王崇远摇头:“去年已经干的差不多,今年里头压根没有水。”

    虽不至于像其他湖泊一样因为干旱出现裂缝,但河堰确实已经干涸了。

    王崇远又说了他们看到那截腿骨的事情,王宝兴没有现场目睹过,再加上他前几个月便听说过,心里头有足够的准备,倒不像他们一样吃惊。

    他淡淡地说:“你们各自家去之后,让家里人给叫叫魂。”

    这里人觉得受到惊吓之后,必须得叫魂,才不至于受到外来力量侵扰,其实和现代的看心理医生差不多,都是求个安慰而已。

    王宝兴给他们拿来一筐杂粮饼吃,里面半是白面半是杂粮。

    “今天你们都累着了,先吃点东西补补,管够!”

    要放在从前,大家早就大快朵颐,毕竟在家里可吃不上这么好的饭食,但是他们多数人都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走出来,木然地嚼着饼子。

    ——

    村民们心心念念想着种地,隔三差五就跑去自家地里或者王家渠看一看,盼望着王家渠能有水。

    可王家渠底下都已经出现裂缝,怎么可能凭空变出水来?

    村民们脑子里都清楚,可仍在奢求奇迹。

    二月中旬以后,天气终于出现回暖的迹象,虽然依旧比往年温度低,可是比冬天动辄零下二十多度好多了。

    现在大概在零度左右,木槿是通过院子里结不结冰判断的。

    温度上升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最明显的就是一个冬天不曾下降的井水位置又下降了些。

    因为家里那个浴桶洗澡还在用,所以空间里只有之前从许天赐的私塾里头带回来的大浴桶被装满水放进空间里,因为怕断水,木槿把空间里卖的那种塑料洗脸盆也一个个装满了水放在空间。

    至于家里的大瓮,则时刻保持装满水的状态,以防不测。

    在所有人惶恐不安的等待中,官府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人安土重迁的情节非常严重,不把他们逼到没命是不会放下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出门逃荒的,所以王家村才坚持这么久。后来发现唯一可能有水的地方都干涸,加上官府的事,才下定决心出去逃荒,基本上后面两章就准备出门逃荒了,我现在也还在修改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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