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做长泽门的祭体后, 洛凌开始认真修炼。
天生纯灵体在符篆一道上天赋极高,洛凌自然也不意外。
她想学,时琰便事无巨细地教她。
与此同时, 时琰还施术带她去往云界各地, 看无数风景,品遍各地美食。
他们就像最简单的普通凡人那般, 穿梭人流如潮的繁华灯会,仰头看着盛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去郊外赏花踏青,也能在回程时吃一叠路边热腾腾的素饺子。
这些都是洛凌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外面的世界很大, 大到让她对一切都觉得新奇,流连忘返。
时琰就这样守着她,眼里含着笑。
两人还在所住小院里,于天地间结了简单的道侣仪式。
魔族有一种同心结, 若进行古老道侣仪式的二人相互有情,鲜红的同心结便会借由魔族血脉而出,在两人身前久久凝而不散。
直至此刻,时琰才确信阿凌是真的喜欢他。
之后两人寻了个小山村住下, 日子过得越发蜜里调油。
时琰教她修炼,教她为人处世,教她可以生存、可以自保的一切。
倘若他是个普通人, 亦或是普通魔族,他都能如此守着洛凌过一生。
但他是魔王,且魔族依旧处于内乱之中。
他有私心,想多陪陪洛凌,便传信与自己的私兵, 尽全力护佑住魔王宫。他再不喜白露, 也不会让她和魔龙的皇族血脉在此刻出事。
魔族唯强者论, 强大男女皆可拥有多个伴侣,这在魔域是稀松平常。
然而人族奉行人人只拥有一位道侣,时琰虽为魔族,可在身为人族的洛凌面前依旧底气不足。
他将自己的来历全然告知于她,唯一隐瞒下的,便是在魔域已娶了一位伴侣之事。
时琰对人族结道侣一事心里有数,不敢说。
他想着先回魔域处理好一切,扫平所有危机,再将阿凌安全地带回魔族,按照人族只结一位道侣的传统来。
“阿凌,若我有事瞒你,你会如何?”时琰坦白自己的来历后,在背后轻轻环住她,看她专心绘制符篆。
“不如何。”洛凌静心用符笔勾完最后一笔,回头望着他笑,“你若愿告诉我,便告诉我。若不愿,我也不问。”
“我相信阿琰。”
时琰抿紧薄红的双唇。
他偏过脸,亲亲少女的脸颊:“谢谢你,阿凌。”
因为得到,才会忐忑地害怕失去。
洛凌知晓他心里藏着事,不愿他不开心,便用符笔在他唇边抿起的笑涡处戳了一个红点。
时琰眉眼微弯,任由她闹。
在青山村里住了大半年,魔域的传信越发急切频繁,时琰无法在此久留,只能寻了个时间与洛凌暂时作别。
洛凌知晓他的身份,知晓他的责任,并没有为难他,只是让他早日回来。
少女温柔一如往昔,她学着他的样子,低头在他的手背上贴了张自己绘制的辟邪符。
她说:“阿琰,我会在青山村等你。”
“好。”
时琰不舍将她留在此地,但带回混乱魔域显然更危险。他亲了亲她,又给她留了许多高阶符篆自保,这才离开。
时琰不相信其余人,所以没有泄露洛凌的任何踪迹,教她自保,将她藏于山村中,尽可能地保她安全。
回魔域半年多的时间内,时琰领兵征战,将内乱平定。他回宫见到了拥有自己血脉的子嗣,略显生疏地抱起睁着圆溜溜的眼,好奇看着他的时樾。
他没有因血脉而心软,果断与白露提出了分开,以及对白家对她的一应补偿,包括答应替她另寻心仪夫君。
时琰与白露原本就是因利益结合,他想要一位能够绵延血脉的强大子嗣,而白家想要与魔王攀上姻亲关系。
分开再简单不过。
白露同样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即便她早已对魔王动了情。
本该一别两宽时,魔王突然闭关,分开之事也暂时搁置下来。
时琰第一次险些失控时,终于发现了体内异样。不知是何人的秘法,竟让其灵魂无声无息地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虽仅有一缕魂魄,那缕魂魄的力量却在无声无息地不断壮大,用尽方法都无法将其泯灭。
魔域刚定,他绝不能出意外。
于是,时琰彻底闭关,跟体内那缕魂魄做争斗。
那缕魂魄像是附着在他体内般,将他的身体当做养分,不断吸收强大自身。
时琰还发现灵魂很古怪,似乎不同于寻常的灵魂。灵魂坚韧,力量也源源不断。
两人相争身体的所属权。
最初,时琰还能凭借自身的优势将他压下去,偶尔出关处理事务。
年幼的孩子总会偷偷躲在门边看他,时琰有时会唤他过来,教他修炼之术。
魔龙一族看顾子嗣,时琰虽然不甚亲近这个孩子,但依然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教导他。
直到蜃魔族族长前来袭击,借此将另外一缕壮大的魂魄被吸入他体内,与时琰体内的魂魄合二为一。
刹那间的庞大力量,占据时琰的身体。
下令灭蜃魔一族,开启云界大规模的魔袭。
此次魔族内乱持续多年,本就元气大伤,高级魔修死伤无数。此番大规模魔袭,更是在消耗魔族的有生力量。
云生想让时琰这个为魔族着想的真正魔王方寸大乱,蚕食他的灵魂,好彻底占据他的身体。
时琰强行夺回身体时,灵魂极为虚弱,而魔袭已然延续了几月之久。
他强行抵御体内那缕魂魄时,下令召回在外的所有魔族军队。
时琰握住洛凌用过的那根符笔,咬牙撑下去,一张张辟邪符和驱邪符贴在自己身上。
男子灵魂仿佛撕裂般疼痛,额头渗出的大颗汗珠滚落砸在桌面上,黄色符纸上开始混乱地写下洛凌的名字。
他看到洛凌的名字时,即将迷失的意识再次清醒回笼,嘴唇都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阿凌,阿凌。”他轻声唤道。
阿凌还在等他。
洛凌有他的精血,所以他能够通过血脉之术寻到她如今所在的地方。
只是暂时镇压住体内那缕灵魂时,施以血脉之术,时琰发现与洛凌同在一处的,竟有了一个他的血脉。
时琰还未来得及欢喜,想到洛凌以人族之身孕育魔胎,孤身一人承受的痛苦,灵魂处仿佛又开始传来阵阵撕裂与疼痛感。
他抑制住那股疼痛,清醒地用符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洛凌的名字。
阿凌没事。
阿凌还在等他。
阿凌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他和阿凌的孩子。
时琰想着洛凌,想着与洛凌一样可爱的孩子,仿佛又有了无数气力去压制体内根植的灵魂。
他提起符笔,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名字,洛姓与时姓掺杂在一起。
仿佛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字都不够用来命名。
他希望给他和阿凌的孩子最美好的祝愿。
先前为了魔族,魔王不能出事。如今为了魔族亦是为了阿凌和孩子,时琰决计豁出一切,与那缕古怪灵魂拼个你死我活。
他不能再容它不断壮大了。
时琰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吞下伤魂魄的丹药,用浓郁魔气包裹住,伤己的同时,更是不断去伤那缕魂魄。
“你疯了!”一直沉默壮大己身的灵魂,突然传出了男子不可置信的声音。
时琰冷笑一声,忍着灵魂仿佛被切割的痛苦,全力去伤那缕灵魂。
“我们可以暂且共生!”云生连忙道,“待我寻到合适的躯体,便会离开你的身体。”
蜃魔族族长四分五裂的身体以及被吞噬掉的灵魂还历历在目,时琰压根不相信他的鬼话,继续加大力度去伤云生的魂魄。
云生是真的被伤到了,所以依旧不放弃地游说他。
谁知时琰油盐不进,宁愿重伤自己,也不放过他。
“你杀不了我的。”云生灵魂被伤,虚弱道,“你我不同,想伤人伤己,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药效散去,时琰痛得浑身湿透,脱力地倚靠在桌边。碰撞之下,写满孩子与洛凌姓名的卷轴掉落下来,摊开在时琰的手边。
他偏头看去,灵魂是被撕裂的疼痛,但意识却越发清醒。
体内那缕灵魂已沉寂下去,不再做出与他谋夺身体的举动。
时琰自然不会觉得它会放弃,他继续用洛凌和孩子刺激自己的意识,再寻另外对付它的方式。
时琰每日最欢喜的就是用阿凌用过的符笔,写他与阿凌孩子的名字。
再美好的字眼,都不够。
作为治理魔域的魔王,时琰偶尔掩去虚弱出关,处理族中大事。
时樾躲在门边偷看父王时,时琰会将他传唤过来,询问最近的修炼情况。
时樾对父王是又畏惧又想亲近,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回答。
时琰点头,偶尔提点他一二。
小娃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正欲离开时,看见父王手边摊开的卷轴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歪头有些迷惑:“父王,这么多时姓之人,我们魔龙族有这么多人吗?”
时琰搁下做批注的朱笔,看了眼旁边那张卷轴,又睇向面前几岁大的小娃娃。
“时樾,倘若日后父王又有了子嗣,你有了弟弟,以后你会保护弟弟吗?”
“弟弟!”时樾眼里迸出亮光,欣喜道,“父王,若有弟弟,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小娃娃只会想着父王母后不同他玩,若有了比他更小的弟弟,定然能够日日与他一起修炼吃饭睡觉玩耍。
时琰握住拳头,碰了碰他攥紧的小拳头,微笑:“时樾要说到做到。”
小娃娃猛点头:“嗯。”
时琰正要轻点他额头,形成天地承诺的印记时,那股灵魂被撕裂的疼痛猝然涌上来。
一直沉寂的云生魂魄,突然不顾一切地用力全力夺取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时琰防备不及,相互拉扯一番之后,云生短暂地占据上风,眼里的柔和转瞬化作阴冷,挥动掌心,将面前孩子方才的记忆尽数抹去。
他低眸扫了一眼手边姓名,平静地撕扯掉那张摊开的卷轴。
他决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
那个降生的霉运体质者,谁都不能去帮他。
时琰的灵魂没有被云生蚕食殆尽,他再度清醒,重新占据身体时,在手边发现了那具用他的血炼制成的弯刀。
几乎是顷刻间便反应过来,这柄弯刀是要去针对谁。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只得咬牙封闭密室,使出全数魔气将这柄弯刀给摧毁掉。
时琰想活,想活着见到洛凌。
但他最想的是洛凌和孩子能够活下来。
若真寻不到活下来的办法,他便与这缕古怪魂魄同归于尽。
如此,保全魔域,保全阿凌和孩子,以免此人借他躯体生事。
时琰对外宣称长时间闭关,不停地用损害魂魄之法,伤人伤己。
就如云生所说,他与时琰不同。他的灵魂是飞升者的灵魂,本质早已蜕变。
即便伤人伤己,最后死的也只会是对方。
但云生贪图吞噬时琰强大灵魂的滋养,想要争夺身体控制权。
时琰执着那根符笔,疯了一样,不停的刺伤破坏自己的五脏六腑,想着洛凌和孩子保持清醒。
魔龙之躯,肉身的伤势不足以让他感觉到疼,他需要意识的足够清醒来抵挡那缕魂魄的侵袭。
这样反复痛苦折磨之下,时琰身形瘦削,那双眼眶深凹下去的漆黑眼眸却越来越亮,忍受无数疼痛的灵魂反倒有了壮大的趋势。
原本不把时琰放在眼里的云生,感觉到与灵魂之力熟悉的气息后,不再贪图时琰的灵魂,直接在体内与之厮杀。
云生占据躯体的优势,便是蜕变飞升后的灵魂。
他不会再容许第二个荀彧出现。
……
魔王的灵魂只是有了灵魂修炼的趋势,还未真正蜕变,两者相互厮杀下,依旧是云生逐步占了优势。
时琰似乎已经看到结果,他不可能再让它占据自己的躯体。
于是,魔王发了狠,用他也无法解开的寒铁之链囚住自己,甚至于斩断手脚,最终以引爆灵魂为代价,要与云生同归于尽。
云生只觉得他是疯子,不得不以灵魂护住这具被时琰折腾到残破的身躯,硬抗下对方引爆灵魂的威力。
魔王唇边轻轻念出阿凌两个字,眼瞳里恍若燃烧的光芒陡然熄灭。
飞灰湮灭。
再无来世。
他垂下头,空荡荡的身躯里仿佛荡然无存。
许久之后,他体内一点魔气飞旋。
仿佛死灰复燃般,晃动起如火苗大小的白色灵魂。
云生为护住这具身躯,被摧残到先前吸收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只剩这么一丁点的虚弱魂魄。
他一介飞升者,险些在云界魔族身上栽了跟头。
没了时琰这个阻碍,云生成功地借由他的身躯复生。
眉心的竖痕越发鲜红,他幽幽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魔王那藏有偌大力量的灵魂。
那可是个……已经误打误撞摸到飞升窍门的灵魂。
不过云生也没时间可惜,手脚被砍断,四肢被寒铁之链束缚,他只能等待这具残破的躯体自我修复完毕。
足足修养两年之久,云生再以灵魂之力不断磨掉寒铁之链,宣称魔王出关。
他以血再度铸造一柄弯刀,靠着血脉之术的指引锁定洛凌和霉运体质者所在的位置,将弯刀交给下属噬心魔,吩咐他杀了一个叫洛凌的女人。
云生并不担心霉运体质者会死在这么一个区区小魔的手下,正好趁此机会,初初激发霉运体质者的恨意。
一步步走上他安排好的那条路。
谁也不能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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