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野眼睫颤了颤, 掀开眼皮的时候，额角一跳一跳得疼。
他捂住额头，刚要坐起身, 却发现自己浑身透明，宛若游魂一般。
洛云野低头看向自己的透明身体, 他恍若记起什么, 第一时间便要去寻虞知瑶。
左右看看，看见自己正躺着的干草席, 他刚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不远处便传来打骂的声音。
院子里, 四肢粗壮的中年男人模样醉醺醺的，正提着扫帚把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护着襁褓的年轻女人身上抽。
男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又给老子生了个赔钱货！没用的东西！”
女人没有反抗, 只垂着头护好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 默默流泪。
待男人打骂发泄完, 他才丢开扫帚，说了句晦气, 便迈着大步，摇摇晃晃地出了院子。
中年男人远去后, 垂头的女人颤抖着身体，轻声去哄嗓音哭哑的孩子。
待襁褓里哭声渐歇, 女人抱着孩子起身，抬起那张布满泪痕的面容时, 洛云野瞳孔微震。
竟与他娘生得一模一样。
洛云野的透明身体步至屋前, 能够更清晰地看清那女子的模样。
女子与他相似的眉眼低垂，却面黄肌瘦, 她抱着孩子, 右手衣袖稍稍收上去, 露出手臂斑驳的淡红伤痕。
即便遭受这些痛苦，她的眼眸也依旧温柔。洛云野眼神恍惚，探手过去，透明五指却直直穿透过皮肤。
无法触碰。
无论他尝试多少次。
很快，洛云野便发现自己被困在此地。
他什么也做不了，被迫在此地看完了这个孤苦女子的一生。
新出生的女儿没过多久便被中年男人丢进山里，女子为寻她摔断了一条腿，被好心人送回来。
可最后也逃不掉被男人任意打骂，年纪轻轻便死亡的命运。
洛云野被困在此地，眼睁睁看着与娘相似的女子被人折磨致死。
死前，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肉。
在女子死亡的刹那，洛云野的透明身体也随之消失。
他仿佛穿透了什么屏障，睁开眼时，便看见一群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在悄悄说话，忙碌收拾。
其中有个穿着红袄子，正笑得开心的姑娘，与他娘生得一模一样。
洛云野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而动。
府上主人家的大公子不久后即将娶亲，府内各处喜气洋洋地张罗。
此女子是洛府买回来的丫头，赐名洛凌，平时最受夫人喜欢。
奈何好命不长，娶亲的前一夜，酒醉后的大公子强迫了洛凌，匆匆将其收做通房。
勾引大少爷的名头，也惹得夫人厌弃她。
隔日娶进门的新妇是个不好相与的，得知此事后，暗中磋磨洛凌，吃食都是残羹冷炙，在其有孕后更是一碗落胎药送上，无论洛凌如何求她，最后也是强行灌药，一尸两命。
洛云野只在最初时因为女子的容貌恍惚过，后来微微凝眉，直至面无表情。
第三次再见到与娘同样面容、且姓名也相同的女子时，洛云野已经可以无波无澜地看下去。
这一次，洛凌是受宠的一国公主，无意中救下隐去身份的敌国将领，通过她的身份，对方得了许多有利己方的讯息。
最终，将领领兵攻陷洛国时，城破之际，公主穿着红衣，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洛云野的透明身体就这么跟着她，走了一世又一世。
每一世，皆不得善终，甚至可以说是痛苦地死去。
洛云野那双微亮的眼眸，逐渐黯了眸光，直至如一盏明火彻底熄灭，变得幽深晦暗。
“这便是孕育霉运之体的下场，生生世世，因沾染霉运而饱受折磨，痛苦而死。”不知何时，红色铠甲的混沌大帝出现在他的身边，“只有将你的体质改换，才能扭转她的转世命运。若你夺了好运体质者的气运，成就混沌道体，那你甚至可以复活她。”
“哦。”洛云野淡定应下，“出个价吧。”
混沌大帝：？
“您不就是混沌道体？”洛云野认真看向他，“且在混沌界修炼这么多年，已成一方霸主。如此厉害的您，不会连个沾染霉运的小小凡人都毫无办法吧？”
最后一句说的轻飘飘，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之意。
混沌大帝直接沉默。
他想了想，叹息道：“因果束缚，我无法出手。此事由你而起，理应由你结束。”
而后，一指凝实洛云野的身体。
洛云野不屑地啧了声，以最快的速度反手摸出古符笔，笔尖深深捅进混沌大帝的胸口，捣碎了他的心脏。
混沌大帝都未反应过来，那叹息一指还停留在半空中，便陡然化作飞灰。
“假货。”洛云野从唇边冷冷吐出两个字，利落收回古符笔。
他的眼眸仿佛重新焕发神采，熠熠生辉，看向下方与娘模样性情并无二致的女子时，只是挥动符笔，为她解决不幸。
虽然与混沌大帝相处并不久，但洛云野知此人作风潇洒，更是有强者的傲气，喜怒哀乐极为外放。
而方才那位，即便在竭力扮演，那股天生的阴沉气息似也挥之不去。
还想不断蛊惑他杀了小鱼。
对于意图对小鱼的不利的，洛云野选择先下手为强。
无论这里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他都不会去伤害小鱼。
倘若是真，他和小鱼亦会寻求其他方法去帮助娘摆脱沾染霉运的束缚。
他看向下方一世又一世，全无反抗的温柔美丽的女子，眼眸微眯了眯。
娘的性格，可不仅仅只是存于他记忆里的那面温柔。
她甚至可以温柔地杀人。
东海，露天万鲜宴。
龙尊脸色被虞知瑶固执的话，堵得一阵青一阵白。
无论他说什么，虞知瑶都会淡定吃东西，顺带轻飘飘送来一句不信。
将少年龙尊给气个半死。
他红着眼眶咬住牙齿，见虞知瑶只低头享受美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你若没有杀了他，无法飞升，今日怎能吃到这些？”
虞知瑶：？
她丢开手里正在折腾的大龙虾，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对面那小龙人：“你没事吧？天下美食千千万，杀人飞升就为吃这？”
少年龙尊在虞知瑶古怪的目光下，自知失言，又脸红又羞愧。
不过他转念一想，旁人或许不能。可……可小鱼喜欢美食啊。
于是他又有些理直气壮道：“但小鱼你喜欢美食，没有哪里的美食会比混沌界更好了。”
“哦。”虞知瑶淡定地擦嘴，“好吃那你就多吃点，待寻到小云，我和他就会离开混沌界。”
话落，少年龙尊的眼眶瞬间更红，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抿唇委屈凝视她，宛若一副被负心辜负的模样。
他从矮桌前起身，步至她面前，颇有些哀伤道：“小鱼，你为何偏要寻他？究竟我哪里不好？就连我如今这副样貌，都是为了取悦你变的。我都愿意做他的替身了……”
懂了。
甘做替身的卑微男配，企图勾起女主的怜惜和怜爱。
这什么老套故事？
时代更迭太快，云生恐怕好几千年没看话本了吧？
虞知瑶支着脸，眼里露出了兴味，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把瓜子看他表演。
活脱脱一个女流氓的神态。
被少女突然像瞅乐子似的打量，那有如实质的眸光落在身上，还欲表演的少年龙尊有点顶不住。
他额前那两只龙角跟着动了动，甚至染上粉色，跟着一点点变得透红。
龙尊心里都害羞地扭成了麻花，不知道脑补了多少情情爱爱。
支着脸的虞知瑶看了看日头，起身叹息道：“看来你这是寻不到了，无情道君说替我寻，是时候该去赴他的宴了。”
她就像是个明明白白赶场子的渣女，一下便将少年龙尊心里缠绕的情情爱爱给全然击碎。
少年脸色顷时煞白。
无情这个不要脸的小人！
哼！他一定要比他对小鱼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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