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以后,除了青敛,不速之客和主人都在庭院坐了下来,三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盏清茶。
“两位仙长的来意在下已经知道了。青敛,可有跟二位仙长说过事情经过?”
青敛安静地点了点头,站在一旁。
亦绯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少年,直觉这个少年应该不简单。
少年的半张脸在树阴下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中,被阳光照射的那一面几乎白到透明,光看脸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是什么仆从,更不用说他身上衣服的华贵程度足以比得上东国一些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可这样他心中的疑惑只是更深了,因为他记得在当初那家茶馆里这个少年还是一身布衣,与端茶送水的伙计并无很大差距。
他为什么会在几天之前在茶馆做一名伙计,又为什么会在今天在门口等着,当然他确实可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他们上门,可这不是过于巧合了吗?
很奇怪,一切就像是什么故意在吸引他来一样。
少年低着头,似乎是觉得太晒了,微微往树阴里挪了挪,眼帘也垂着,并没有往这边看。
亦绯天摁着一肚子的好奇心收回了目光,为了配得上自己这张脸还装模作样地浅尝了口茶,茶微有甘甜之味,很像龙井。
“此事我已大概有了些眉目。除此之外还请您透露一些细节。”
萧逸书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点点头:“仙长但说无妨。”
“第一个问题,你和你弟弟的关系怎样?”
萧逸书闻言愣住了。
白瑕想学学亦绯天品茶的姿态,刚刚喝了一口茶在口中,闻言差点一口往萧逸书脸上喷。
但凡不是个瞎子,大概都看得出来萧逸书绝不可能是杀害萧家小少爷的凶手啊!言行是很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在的。萧逸书待人温和有礼,有分寸,即使真的跟兄弟有什么嫌隙,也不可能下此狠手。更何况,他还是个腿脚不便的,这位萧大公子看着也病怏怏的,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凶手的样子?
青敛没什么表情地淡淡抬起头,但是没有看亦绯天,只是看了眼一口茶半喷没喷的白瑕,确认对方把那口茶咽回去了不会祸害到他家少爷身上之后又飞快低下了头。
亦绯天浅浅地笑了一下。
有意思。
萧逸书只当他那是例行公事带有歉意的笑容,苦笑道:“没想到第一个是这样的问题啊。不过也是,仙长听闻夫人的事情之后对在下有所怀疑也实属正常。我和阿棋……我们相处就和普通兄弟一样,没什么差别。而且阿棋只有八岁,生性活泼,虽然调皮捣蛋,但是我一个做兄长的难道连这点包容都没有吗?跟一个孩子置气,没有必要。”
萧逸书隐忍地偏过头,咳了几声,转过来抱歉道:“在下这身子……一时情绪不稳就犯毛病,让二位仙长见笑了。”
亦绯天点点头:“公子无需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白瑕:“……”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就一下子扎人心口上可还行哦?
他默默闭嘴喝茶。不知不觉一杯茶喝完了,青敛便走上前来重新添满,白瑕低声道了句“多谢”,青敛摇摇头,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亦绯天看着他,话却对着萧逸书问道:“这位小兄弟不晒吗?”
青敛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里带着点茫然。
亦绯天脸上逐渐浮出一丝笑意:“我看这位小兄弟跟公子关系不一般,不如也叫他一起坐着吧。”
萧逸书掩面咳了两声,偏头对青敛道:“既然仙长让你坐着,你就坐着吧。”
白瑕一听也连忙道:“青兄坐着吧。”
“多谢仙长。”青敛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萧逸书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些,和和气气地问:“不知仙长第二个问题是?”
“小少爷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空气凝滞。
白瑕呆呆地望着自己面前的茶,假装自己不是个活物。
救命……他已经开始觉得跟亦绯天出来是个错误了。
这个问题本身没什么问题,他们也确实该问人是怎么死的,有问题是亦绯天的问法,这也太不避讳了点。
他是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吗?!
不对啊,他之前不是挺会的吗??
萧逸书微微皱眉,却继续回答问题:“这个庭院里有一口井,小少爷一个人溜进来玩耍时不小心掉了进去,下人找了好几圈没找到,最后捞出来人早就……”萧逸书说着说着没声了,偏过了头。
亦绯天若有所思。
白瑕这次抓住了关键词,瞪大眼睛:“这个庭院吗?”
“对。”萧逸书嗓音有些哑。
“那口井在哪?”亦绯天问。
青敛推着萧逸书的轮椅,和两人一起来到了井前。
井被盖着一片草席,上面压着块大石头,四围八方贴着丹砂绘制的黄符。风一吹就会哗啦啦响,四周已经有些荒没了,四人一时无话,面对曾经的命案发生场所,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亦绯天就站在青敛身侧,看似是在问萧逸书:“这口井原先是做什么的?”
“浇菜。”
在萧逸书开口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青敛忽然开口,轻声答道。
似乎是知道自己回答得太简单了,以至于白瑕没听清,问了句“什么”,青敛顿了一下,不得不做出了更多的解释:“公子生性仁慈,京城周边常有无家可归的孤身老者,因年纪大讨不着生计,公子便跟家主提出想划一片菜园专门给这些人种种田种种菜,二位进庭院时看到的老人就是。
“因为这些老者年纪大,虽然身子骨可能比公子还好上不少,公子也不忍心让他们劳累,便找人直接在庭院里凿了口井,方便他们取用。”
白瑕感叹:“公子真是个善良的人。积德行善,必有福报。”
这句话还没说完,萧逸书又捂嘴咳了起来,咳得白瑕讪讪地闭上了嘴。
“福报不福报的,我一个半身入土的也并未多想,但凡家里和平,香火得以延续,倒也罢了。”萧逸书语气浅淡。
“公子,此话说不得。”青敛俯在萧逸书耳边,沉声说了句话。
旁边的亦绯天挑了挑眉,听个正着。
青敛神色严肃:“家主听到又要骂您了。”
亦绯天勾起唇,无声地笑了笑。他忽然温声道:“不知当初凿井之时,公子可命人看过庭院的风水?”
两人齐齐回头,萧逸书方叹。
“问题就出在这里。当初凿井之时想来是忘了这一茬,凿完没几天就出现了接二连三的怪事,请了人看察才发现是风水错了,我不懂此道,只记得那人说此井放在这里会聚起阴气令人心神不宁,给了一块玉放了下去,说是能镇着。”
亦绯天低声笑了:“这你也信?”
白瑕蹲在一旁愈听脸色愈白。
亦绯天伸手拍了拍他:“这应当是你们的必修课,你说,这里面什么问题?”
白瑕定了定神,缓缓说道:“玉有阴阳之分,如果他说的问题是真的,那么放一块足够珍奇的阳玉下去,阴阳调和,说不定也镇得住,但这种方法听着可行,实则未闻。他若能提供你一块这样的玉,那他自己只会稳赔不赚。”
“如果他说的是谎话,或者明知故犯,那问题就大了。”白瑕解释完,站起身来,非常严肃认真地对宋逸书说:“那人是从哪找的?您可以去抓人了。”
“噗。”亦绯天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瑕一下子红了脸,不解道:“尊长在笑什么?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其他两人也莫名其妙地望向亦绯天,亦绯天好不容易憋住笑,说:“没事,就是看你认真分析的样子很可爱。”
萧逸书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对上亦绯天笑得明媚的一张脸他就什么也说不来了,一言难尽地闭上了嘴。
“我猜……”亦绯天含笑的目光绕回了青敛身上,“这位小公子是不会让人真的把玉扔下去的,对吗?”
青敛一下子愣住了。
白瑕困惑了。
萧逸书也愣住了,脸色一下煞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青敛。
“什么意思?那块玉没放在下面镇着?”萧逸书急急地问向身后的人,肉眼可见地情绪不稳了,于是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青敛俯下身,伸手拍拍那人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柔声道:“公子不要急,没放是好事。”
萧逸书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剧烈地喘息着:“要……要害萧家的是谁?”
青敛平静道:“公子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处理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人抱起来,轻声哄道:“公子,大夫说了,您的心疾不能有太大情绪波动,我这就带您去喝药。”说着,向亦绯天点头致意,亦绯天起身帮扶了一下,给二人让了条道,目送他们离开。
白瑕已经被雷在了原地,外酥里嫩了。
发生了甚么?他怎么突然看不懂了?
是他哪一步理解没跟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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