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珍珠回村前夜,周明知道她要返乡,明明很在乎却装作漫不经心,饮水时问她要回几天,看见她包红包,又问:“是包给谁的?”

    “回三四天。”黄珍珠彼时坐在沙发上包红包,按照屿山村的习俗,外出打工的父母归乡要给子女包红包,这是把福气带给子女之意。她听他问,垂眸时神色有些哀伤,一笔带过:“是、是我闺蜜的两个孩子,和我感情深,特别可爱。”

    其实,周明问完就后悔了,他后知后觉是给她两个孩子的,他一直以来不愿打破这个平衡,他可以扮无事人,装作不知道她嫁过人,在乡下还有孩子,只要黄珍珠给他和孩子不分心的爱,一心一意待在他身边。

    她既然要瞒他,就要瞒到底。

    他可以装作不知,与此同时,她要做出牺牲。

    周明听完回房,再出来时拿了一沓钱递到黄珍珠手上,她不解,他的神色淡淡:“既然闺蜜的孩子得你的喜欢,添点钱给二人买玩具。”

    黄珍珠拿着那沓钱,心想这也太多了,这哪里是买玩具?难道他早就知道了,可看他的侧脸冷清,面无表情,一时看不出他的想法。

    周明爱黄珍珠,他想娶她,和她携手过一生,但是恕他本性凉薄又自私,不容许他和他的孩子不在首位的情况,他宁愿给钱、给物质、给一切,也不想姓狄的一双儿女来分散黄珍珠的注意力。

    周明给玩具钱时,还说了一句:“喜欢可以,但别带来家里,我不喜欢别人的小孩。”

    如果黄珍珠这时仔细一点,就会听出来,他说的不是‘别人家的小孩’,而是‘别人的小孩’。

    周明落座在黄珍珠身边,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圈禁、占有欲的意味十足,他看她情绪不高,恹恹不乐的,起了兴致逗她说话:“珍珠,你知不知道达尔文?”

    “进化论那个?”黄珍珠在课本上看过一些。

    周明嗯了一声,把黄珍珠揽在怀里,他慢悠悠说起进化论:“猿类进化成人,可是没人说它进化完成,所以人会存在很多错误的情绪,诸如排他、妒忌、患得患失……”

    他说的就是他自己,他发了疯一样妒忌狄敏,不惜把他的儿女排除在黄珍珠以外,哪怕他把她紧紧拥入怀中,依旧会患得患失她会离开。

    周明把玩黄珍珠的手:“你知道吗?在动物界,有些雄性动物会吃掉其他族类的幼崽,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前者是怕造成竞争,后者是因为幼崽会分走雌性的注意力。”

    黄珍珠不晓得他怎么说起这些来,怕他早已知晓:“为什么说这个?”

    周明薄唇微掀,轻轻转了话题:“进化的同时,人类也学会很多东西,变得长视,不再短视,懂得舍弃,毕竟有舍才有得。这世界弱肉强食,只有自己变强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事物。”

    黄珍珠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周明兀自笑了,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把刚刚一番话归纳成了一个中心:“所以,我要好好保护你和重川。”

    其实,这番话是说给黄珍珠听的,他知道他有很多错误的情绪,不当的做法,但是既然相爱,她要攀附他,在他这里谋得利益,她就要懂得舍弃,做出牺牲。

    黄珍珠还在咀嚼他的一番话时,周明说起另一件事:“珍珠,不用回乡太多天。我们出国吧,我治病你读书。”

    下午,黄珍珠在书房接电话的时候,医疗专家找到周明,建议他出国治疗腿疾,原话是这么说的:“周生,纽约圣迪安医院的腿部复健很出名。我们看过报纸,对你遭遇的事深表遗憾。我们建议你换个环境,国外绿化适宜,有行之有效的医疗手段又没有风言风语,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现在,周明在黄珍珠面前单腿下跪,他跪的时候颤颤巍巍,有点撑不住要往一旁倒,又咬着牙坚持,把绒盒打开,露出一枚熠熠闪光的钻戒,很大很亮:“珍珠,我自知我这种人不适合恋爱,爱会唤醒我的占有欲、控制欲、疑心病,也会勾引出我的狭隘、自私、敏感,当中每一种情绪都足以令我和你痛苦,越来越疯狂。我的性格不好,往日伤得你很深,我想用一生赎罪,补偿你,对你好。黄小姐,我爱你又痴迷于你,请你嫁给我,我不能没有你。”

    跪在黄珍珠面前的男人眉目俊朗,望向她时眸若灿星,只装得下她一个人,要说她对周明没感情是假的,她终究是爱他的,眸光闪烁时点了点头,钻戒缓缓推进她的无名指……

    黄珍珠像是等这一天等了许久,要是往日的她,心爱的男人向她求婚,她肯定是欣喜若狂的,可如今的她,摩挲手间的钻戒,很适手,钻石大又闪,可免不了一丝怅然。

    小时,未经事时,看空中月皎洁又洁白;经事后,经历重重波折,再看月,像蒙了一层淡淡的凄凉的纱,是信笺上的一滴泪。

    黄珍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和周明走到一起,也知道她将要付出什么,如石压心的隐瞒,靠着说谎才能维持和他的这段连理。

    她成了她最讨厌的人。

    ……

    黄珍珠回村前,黄栋梁拜访银湖山庄,兄妹在小区的湖边长椅长谈:他问:“珍珠,你爱周明吗?”

    黄珍珠实话实说:“哥,我对周明的感情很复杂,说不爱他是假的,我和他一直以来纠缠不清,当中有爱,有利益,现在还有重川。我已经分不清了……”

    黄栋梁眼神落在黄珍珠指间的钻戒上:“他向你求婚了?”

    黄珍珠颔首:“嗯,我要嫁给他。”

    黄栋梁问:“狄桢狄珠的事不和他说?”

    黄珍珠说:“哥,周明这人的性格……很复杂,不跟他说狄桢狄珠的事,可能好些。”

    周明是天生的上位者,自负自傲,有能力心也狠,把狄桢狄珠接进城,他不会视若己出,黄栋梁能理解黄珍珠的选择,但他不支持:“狄桢狄珠也是你的孩子。”

    黄珍珠看向哥哥,向他保证:“哥,都是暂时的,会有机会的,相信我。”

    妹妹看他这一眼,让黄栋梁生出一种妹妹变了的感觉,蜕变、变化、改变,媚利、坚定、决绝,下定决心,脱胎换骨。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是破蛹成蝶还是贪欲侵蚀。

    黄珍珠有一事要拜托哥哥:“哥,我出国后,每逢清明你拜祭爸妈顺便帮我拜祭狄敏,求他保佑狄桢狄珠平安健康,顺便告诉他……”她顿了顿:“我过得很好,让他不用牵挂。”

    黄栋梁答应下来。

    长谈结束,黄栋梁送黄珍珠回家,小区里不长的路,十二月风大,他还像小时候,走在风口为她挡风。

    走到家门口,周明已经在等黄珍珠了。

    黄栋梁看着周明为黄珍珠披上外套,他让他留下吃饭:“哥,阿姨把饭做好了。”

    黄栋梁点头:“嗯,妹夫。”

    这一刻,黄珍珠的哥哥和现任丈夫眼神相触,平静坦然地接受了对方。

    ……

    第二天,黄珍珠坐司机的车回了屿山村,几百公里的路程,到的时候已是下午,村头的金店倒闭了,没有新人承租,全部首饰搬之一空,透过玻璃只余红色的项链颈架光溜溜、蒙尘。

    黄珍珠经过金店,透过玻璃看见空荡荡的里间,当初狄敏说出海回来后给她买珍珠项链,她一直记得,现在狄敏没了,金店倒闭了。

    往事总会过去,最后湮无生息。

    这条路靠近黄珍珠的老房子,她去南市后就租给做花生糖的小作坊,现在那老板倚着门口,看见黄珍珠,一如往昔,往她手中塞了块花生糖:“房东,你胖点好看。”

    那时黄珍珠因为狄敏去世,怀着孩子感伤落泪,这老板塞了块花生糖给她,现在还是塞花生糖。

    黄珍珠往狄妃家走去,她家那扇木门没关,透着铁门的栅栏可以窥见里头天井和听见厅传来的电视声。

    狄妃来开门,打开房前屋后的灯,亲热地把她往怀里抱:“珍珠,我想死你了。”

    狄妃家一如往日,黄珍珠走进厅,电视里播着都市时装剧,狄妃去里屋把狄珠抱出来,说今天不巧,狄桢被她妈抱去看戏了,老爷庙下午演潮剧,说晚些时候就回来,问珍珠待几天?

    黄珍珠晚点要回南市,周说要出国事务繁多,实际是怕她在村里待太久,夜长梦多,不要他和重川。黄珍珠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周明,怕再和兄妹二人久待,她怕会越来越不舍,心如刀割。

    把狄珠抱进怀中,黄珍珠看她那肉乎乎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未在待在她身边,稚气黑溜溜的眼睛对上竟有些陌生之感,她的五官因为长开了有点稍变,狄妃在一旁哄她亲近点珍珠:“狄珠,都快一年没看见妈妈了,是不是不认识妈妈,叫妈妈……”

    如果狄珠活着,这孩子和她块头和年岁是相近的,珍珠快一年没见自己的女儿,小孩子长得快,加上狄妃极力和稀泥:“珍珠,你生子后模样变好看了,狄珠不敢认了呢。狄珠可能被我照顾久了,你看着有点陌生……”

    狄妃的话没说完,狄珠小朋友水润润的嘴张合,直直地看着黄珍珠,怯怯叫了声:“妈、妈。”

    这一声让黄珍珠泪如雨下,不断抚着小孩子细软的发,不断叫她狄珠:“狄珠,妈妈在这里。”

    等着狄桢回来的时候,黄珍珠注意到厅墙上贴着几张黄符,好像是个‘冤’字,她问狄妃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狄妃面色稍变,又笑了笑,说自己老娘鬼压床,自己胡乱贴的。

    与此同时,周明请南大珠宝设计系教授为黄珍珠写推荐信,让张助理联系纽约的语言学校,办理她的入学事宜。

    这事传到周太太耳里,逗着孙子周重川时难免嗤笑:“把她带出国照顾你起居就行了,还读书?估计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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