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朋友拎着蛋糕盒出来,出于竞争心理,免不了对周明身边的黄珍珠多看了几眼,说话酸溜溜的:“忘记多买一块了。”

    黄珍珠刚想说自己不吃,就有人解围:“我不吃蛋糕,给珍珠吃。”

    那女生剜了他一眼:“才认识多久,叫得好亲热啊。”

    周明朝那女生轻飘飘地掠了一眼,她就噤声了,走上来不动声色地挤走他身边的黄珍珠:“周明,哪的清吧好啊?好久没回来了,我都生疏了。”

    一群人说要找个清吧饮酒,加上黄珍珠七个人,两台车。

    在停车场,周明的副驾被那女生占了,黄珍珠把金鱼放在后座,刚想上去,周明通过后视镜看她:“你和吴韫坐一车吧,阿泽坐这里。”

    吴韫在另一辆车的后座,黄珍珠这时还尽量往好处想,想着周明可能是要吴韫照顾她。

    周明和阿泽还有两个女生一车。黄珍珠上了他朋友的车,后座是她和吴韫。

    上了这车,黄珍珠才察觉不对,吴韫起初问话还算规矩,只是渐渐没了边际,问她和周明是什么关系,既然只是朋友,都是单身就和他玩玩。说着就搂住她的腰,她要推他,被他更大力地揽住,他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周明对你不怎么样吧?还不如跟我。”

    黄珍珠厉声喝他:“既然知道我和周明的关系,你还敢这样?兄弟妻不可欺!”

    吴韫笑得很是无谓:“这怕什么?他当你是妻吗?”

    黄珍珠往车门缩,向开车的人求救:“停车,停车!”

    只是那人置若罔闻,任由她在后座被吴韫逼得无路可退。

    吴韫看黄珍珠被他的动作惊得一双受惊的眼儿,涂过的红唇微微颤抖,开车门又因落锁没办法开,攥着车把,转身强行摁捺惊恐和他抗争,他只感觉自己干得不是人干的事。

    都知道他种马,精虫上脑,来南大都要看漂亮妹子,刚刚在面包坊外,周明对他说待会来的黄珍珠,要他吓吓她。

    吴韫笑得浪荡:“你们是什么关系?请我出马,要是吓坏了她,把你甩了,这可不怪我。”

    周明笑得很是斯文败类,没有回答他和黄珍珠的关系,只说:“不老实,吓一吓就老实了。”

    车窗外南市的霓虹灯笔直高大,周明开车,副驾上的女生枯坐无聊,让阿泽从后座递来那袋金鱼。

    刚刚黄珍珠放他车上的,透明的一兜水,经过路灯的光线反射出漾漾的水波纹,几尾金鱼摇曳生姿。

    美熙起了玩心,美甲在袋上戳几下,受惊的金鱼胡乱地上下窜游,她被逗得花枝乱颤。

    握着方向盘的周明扫了一眼,莫名心烦,不知道是金鱼惹得还是副驾这位的玩笑动作。

    南山大道的路口转弯,驶进金碧辉煌的大厦右边,这处清吧的停车场设了杆,保安钻出小亭子递来停车卡。

    周明接过停车卡,眼角余光是亭子里蹲着一个男孩,无聊地拿着粉笔在地上涂画。

    周明问:“你儿子?”

    保安点头:“是,这是小儿子。”

    周明得了答案,伸手拎过美熙手里的金鱼,拿给保安:“我们用不着,拿着养吧。”

    保安接过那袋金鱼,还没道谢,那车已经驶进停车场,只能望见流线质感的车屁股。他身后的小儿子听见了,乐呵呵钻出来,一蹦一跳地想抢那袋金鱼。

    副驾的美熙失了金鱼,气鼓鼓地抱怨:“给他不如给我呢。”

    周明把车熄火,推开车门下车:“你就能养好吗?那你去要回来。”

    美熙受了周明的激将,哼了一声:“要我去讨?几尾烂鱼我才不稀罕。”

    周明笑:“那不就是。”

    后座两人听了,笑着打趣。

    外人眼中这群高学历优家世好人品的人,此刻好像都没了‘未经他人允许,不能随意处置别人的东西’这条准绳,不知道轻贱的是物还是主人。

    周明四人在清吧大堂的待区等了一会儿,等那三人来再开台。大堂正中摆放的假山流水潺潺,只有吴韫二人进来,阿泽发现黄珍珠没了:“周明带来那位呢?”

    吴韫看似回答众人,实际是对着周明说的:“她说人不舒服,先走了。”

    黄珍珠被吴韫吓狠了,到停车场像发现逃生生路,下车后脊背贴在车门上,夜风把她的几缕散发吹起,她编了个理由说自己不舒服走了。

    坐在沙发上的周明神色淡淡:“那不管她了。”

    没了黄珍珠,美熙振奋不少,叫来服务生开台,把蛋糕拿给他要碟子装。

    服务生引着一群人往里走,黄珍珠来了,眼底是淡淡的悲,眼角眉梢似浸过一遍水的红,刚刚她在烤鱼店窄小的厕所里补过的妆有点脱,口红描绘得不够精致,因为厚唇的缘故显得唇型娇艳欲滴,欲言又止,看起来有话对周明说。

    众人只得先进去,黄珍珠知道进去前的吴韫有些过意不去地朝她看了几眼。

    现在,就像之前无数次‘南大停车场里黄珍珠来迟了低眉顺眼对周明道歉’的翻版。

    周明有时觉得好笑,他想上她,她依附他,两人各有所图各取所需,不知道村姑是哪根犟筋搭错,做出惹他不高兴的事,又怯怯来转圜。说了要走,又转头回来,摆着张丧气脸,是谁欠她的?

    周明注意到黄珍珠微微泛红的眼角,他有点不忍,想揭过这页不提,要她进去吃蛋糕,听见她说:“我要走了。”

    特意进来和他汇报?周明烦躁起来,村姑受了委屈摆出垂泪的样儿给他看,以为他会心疼?

    他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不用跟我说。”

    黄珍珠也知道他的朋友会跟他说,她也不想离开了又回来。

    “我来拿我的鱼。”黄珍珠怕周明忘记,提醒他:“刚刚我的鱼放你车里了,你和我去拿吧。”

    周明才知道黄珍珠是来要鱼,他今晚鬼使神差地就是不想看村姑跟宝贝似的看紧那几条鱼。

    往大堂一旁的男厕看,周明漫不经心的语调:“鱼?我冲掉了。”

    黄珍珠一听鱼被他冲掉了,睁大的眼儿望着他,她又信又不信的,不知道是不是周明唬着她玩,他历来喜欢玩她的。

    她重复了一遍:“我的鱼。”

    周明不知道是不是黄珍珠借这事来转圜,她那双凄哀的眼儿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就是坚持要她那几条破鱼。

    周明的口气不太好举步往清吧里走:“都说冲掉了。还进不进来?”

    黄珍珠听到鱼被冲掉了,刹那脸色变得难看,她稍没察觉,眼泪直挺挺地掉下来。他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就冲掉了啊?鱼没招他没惹他,才不在她手上半个小时的功夫啊。

    周明对突然掉泪的黄珍珠视而不见,狠下心肠径直走进清吧。说好的再也不能对女人的眼泪心软的,当初骆荷就是用这招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对上周明冷直的背影,黄珍珠站在原地许久,最后自嘲地笑了笑,闷闷地用手背擦泪往外走。

    推开明亮的镶金边大门,哭得泪眼朦胧的黄珍珠被夜里的凉风一刮,残留的眼泪转凉,有点冷。

    哭过的她呼吸都不稳,吸了吸鼻子,拢紧了外套,走路时一步一步地安慰自己:先坐车回宿舍。鱼没了,鱼没了也没事,没了再买呀。别哭了,买得起的呀。

    前面停车场的小亭子亮着灯,黄珍珠走近,传来电视的声音。

    保安正在看电视,外面一个女郎叩了叩窗。

    拉开窗是女郎的脸,眼睛湿亮,鼻头泛红像是哭过,对他说话很气:“你好,这里哪里有公车站?坐几路车可以去南大?”

    保安回答:“出去往右走有公车站,18、161、322都到。”

    黄珍珠来问公车,瞥见亭子的一隅:一袋金鱼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蹲在地上,一边看鱼一边画,刚画到鱼脑袋,鼓着腮吐泡泡。

    这是她的金鱼。

    黄珍珠回忆起往事:狄桢狄珠五个月的时候,她抱去菜场买菜,卖金鱼的小贩推着板车,车动鱼也动,波光粼粼。小朋友年纪小,看见没看过的东西兴奋地依依哦哦地叫,吐着泡泡的小嘴湿亮亮。小贩让黄珍珠喜欢就买几尾,她也想啊,可她知道,钱包翻出来只有一二十块钱,她一分钱都没有了。因为没钱所以没买,狄桢狄珠垂着小脑袋沮丧的样儿让她记了许久,最后演变为执念。

    今晚,黄珍珠买了几尾,活泼泼鲜亮亮,她捧着袋子畅想,满心筹划怎么让这几尾鱼活得久点,如果勤换水和控制鱼食,运气好能养到过年过节带回村给兄妹俩瞧:狄桢狄珠,这是鱼,这是金鱼。

    可是一分开的功夫,就被周明送人了。

    哭花了眼睛的黄珍珠安慰自己,幸好不是冲掉,她会再买的,一定要让狄桢狄珠看看金鱼什么样。

    只是,这时的黄珍珠不知道,她的狄桢狄珠再也看不到金鱼了。

    黄珍珠没要回那袋金鱼,对着画画的小男孩,想起她的狄桢狄珠,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啊,她过得不太好,她爱的叔叔对她不好,所以特别想他们。

    ……

    周明落座在卡座沙发上,朋友递来蛋糕,还是应金鱼景的红色,丰沛的草莓酱淋满奶油蛋糕。

    美熙好奇地往他身后瞧:“黄小姐没进来啊?”

    周明因为黄珍珠掉眼泪的事有点烦,随意对付过去,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跟他说起玩笑:“我们刚刚给她取了个绰号。”

    阿泽给周明倒了杯酒,问了一句什么。

    周明用手指敲桌子作对倒酒的回应,懒得理凑在一起就刻薄得不行的两人。

    美熙想让大家意会,故作神秘:“叫做‘廉租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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