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匹马儿不急不缓地从路上经过,留下深深浅浅的马蹄印。

    马上一位男子外披貂皮大氅,茶青色的抹额上嵌着一颗温润的白玉,举止投足之间满是风流——正是重新被永盛帝起用的钟离烨。

    而他身边的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装束却极其简单——一身蕉叶白的宽袖深衣让他看上去有些不好亲近,但他的一双黑得通透的眼眸很好地抚平了这种疏离感。此人正是奉母亲之命赶往阳陵的夏嘉年。

    “等等!”钟离烨突然朝四周张望,“我好似听到有人在呼救。”

    “你怎么就不能长回记性?”夏嘉年并没有像钟离烨一样停下马,而是心无旁骛地向前。

    早在钟离烨发现异常之前潜行的双喜就已经前去查看了,他很快来到两人面前,回禀道:“禀告大人,在林子后方似乎是有几个黑衣人在追一名女子。”

    “荒郊野岭又怎么会有一位女子出现在这里?”夏嘉年觉得其中有诈,夹了一下马肚就要离去。

    “可是”双喜补充道,“那名女子好像白远的女儿,白瑾瑶。”

    “竟然有人敢对朝廷命官意图不轨?”夏嘉年拉了拉已经踏出前蹄的马儿,“双喜,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罢,夏嘉年调转马头朝那嘈杂声走去,钟离烨在后面追道:“你方才不是说有诈吗?”

    “少废话!”夏嘉年落下一句话,很快与钟离烨拉开一段距离。

    再说白瑾瑶在树丛中等了许久,方才跑出来的虚汗经过树丛的阴冷的风一吹,止不住地打哆嗦,且还有忍不住打嗝的迹象。

    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动静,白瑾瑶不顾疼痛蹲下身子,用手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到几个黑衣人来到自己的上方的时候,白瑾瑶整个身体都竖起了寒毛,幸好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白承允离开的时候已经将白瑾瑶留下了血迹用落叶和泥土掩盖了,

    黑衣人很快便循着白承允逃跑时候的特意留下来的脚印追了过去。

    白瑾瑶松了一口气,流血过多让她双腿微微打颤,她的大腿本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这时腿上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这种疼痛更甚于被藤蔓撕裂那一瞬间火辣的痛,而是绵长又猛烈的疼。

    白瑾瑶朝大腿看去,看见自己的腿上有两只硕大的黑色甲虫,那两只不知名的虫子正沿着血迹慢慢朝他的大腿伤痕最深的地方爬去。

    “啊——!”白瑾瑶惊叫着跺起脚,折下身边的树枝拼命往大腿处拍打。

    “在那边!”几名走远了的黑衣人听到声响,很快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白瑶瑶心道坏了,再顾不得那虫子是否已经被拍打下去,吃力地拨开杂乱的树丛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么敌得过几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白瑾瑶知道自己被抓是迟早的事情,除非除非天降猛将为她脱困。

    白瑾瑶将他能记得的神仙快速默念了一遍,“谁要是救了我,我就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以身相许也行!”

    白瑾瑶拖着受伤的右腿艰难地跑了一段路,双唇泛白,已经是张经弩脉。她认命地在一块大石下坐下,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那匹马的不同,那匹马的屁股上,赫然印着兴安朝的官印!

    白瑾瑶感动到不能自己,只可惜她体力透支,不然肯定会劫后余生地蹦上两蹦。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白瑾瑶虚弱喃喃道,“双喜,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的。只要能捡回一条命,以身相许又如何?”

    因为要断后而来晚一步的夏嘉年听到这话感觉嗓子眼被鱼刺卡住了一样,双喜则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不是上天派来的,我是太尉大人派来的。”

    白瑾瑶这才发觉夏嘉年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只是她反应似乎慢了许多才没发现。她看到他走近自己,手也伸向了自己,最后听到他说了一句话,“童言无忌。”

    --

    “夏嘉年?”白瑾瑶醒来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伏在自己身下,大腿的刺痛让她不自觉缩了一下腿。

    她神志未清,竟就这样叫了他的名字。

    夏嘉年也没有追究,从白瑾瑶的大腿伤口处抬起头,“别动。”

    白瑾瑶可以看到他的嘴唇湿润,似乎还有异样的猩红。在往边上看看,白瑾瑶就看到了一只被拍死的甲虫以及地上的一小滩血。

    他的力道恰到好处,不至于让白瑾瑶感到疼痛,又不会让她乱动,“再晚些你的脚就废了。”

    白瑾瑶顾不得男女大防,也不在乎伤口的疼痛,只心急如焚追问白承允和白远的情况。

    “我们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白承允,但路上也没有见到打斗痕迹。”夏嘉年回道,“至于丞相,我们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双喜和钟离已经沿着来路去找了你弟弟了。”夏嘉年给白瑾瑶缠好绷带,“待会我们去官道上与他们会合。”

    白瑾瑶听了稍稍放下心来,没有打斗痕迹至少说明白承允没有受伤,她只能寄望于白承允的机灵能让他成功逃脱了。

    “大人怎么会来这里的?”

    夏嘉年抬眼看向白瑾瑶,后者抵抗不了他直白的目光,眼神飘忽了一下将头偏了下去。

    “我从京城中来,往阳陵而去。”夏嘉年缠完最后一道,开始打结。

    “啊!轻点!”白瑾瑶腹诽夏嘉年在耍小性子,但想了想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在成熟稳重的太尉大人身上,或许就是他不小心而已。

    “你先歇息一下,我去洗洗手,待会就出发。”夏嘉年起身往溪边走去。

    “等等!”白瑾瑶叫道,“你的手受伤了,要包扎一下吗?”

    早在夏嘉年在包扎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夏嘉年的手掌被划开了,破裂处还有淡淡的一道血痕。

    “就这点伤”这点伤对于夏嘉年来说就和蚊子咬差不多,但他看了一下四周,双喜等人都不在,只有他和白瑾瑶,他竟然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还是包扎一下好。”

    于是,白瑾瑶拿出了一张手帕,用水囊的水打湿了,细细帮他擦去伤口四周已经干了血痂。

    “还疼吗?”白瑾瑶顺口问了一句。

    “嗯,有点。”夏嘉年望着白瑾瑶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白瑾瑶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还是那种很讨喜的很乖巧的瓷娃娃,“还有点痒。”

    心又痒又酥。

    “痒?”白瑾瑶顿住动作,认真问道,“那要用水洗一下吗?”

    不用,如果能掐一把你的脸就好了。

    “你说得对,”夏嘉年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我去河边洗洗。”

    “哎,这里不是有水吗?”白瑾瑶朝夏嘉年的背影摇摇水壶,但可惜夏嘉年没有理会她。

    这时拴在不远处的一匹白色的马儿突然朝白瑾瑶歪了歪头。

    白瑾瑶也朝它歪头打了打招呼,她在身边捡了一根木棍,拄着来到那匹马的身边,“我认得你,上次在猎场,对不对?”

    白马龇了龇牙,白瑾瑶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上前去,那马儿吃得欢快,吃完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蛋。

    “待会还要麻烦你带我回去呢。”白瑾瑶摸摸白马的脸庞,那白马听了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马蹄“嘚嘚”走了两步,将马鞍那面转向了白瑾瑶。

    白瑾瑶摇头,示意自己的脚跳不高,“你太高了,我上不去。”

    马儿却不依,依然用身体贴向白瑾瑶,好似还在催促她上去。

    白瑾瑶无法,只能再次重复方才的话,白马望向白瑾瑶,轻轻跳了一下。

    “对对!我跳不上去!”白瑾瑶感到神奇,这白马真是太聪明了,竟然可以听懂这么复杂的话。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白马突然撒欢一样跳了起来,连缰绳都挣脱了。

    它越跳越兴奋,在草地上兜着圈圈蹦个不停,身上顺滑的鬃毛随着它的动作而起伏舞动。

    在溪边冷静回来的夏嘉年看到这一幕,静默了许久,他可能得考虑一下换坐骑了。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响起,白马停下了动作,飞快地跑到夏嘉年的面前,双目炯炯有神,昂首挺胸,与方才放松的姿态完全不同。

    夏嘉年牵着马来到白瑾瑶身边,“走吧。”

    白瑾瑶犯了难,这腿就是走路都难了,怎么上马吗?

    “得罪了。”白瑾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白马身上——原来夏嘉年掐着她的腰将她拎到了马上!

    白瑾瑶看看在下边牵马的夏嘉年,又看看一心一意赶路的白马,最后看看自己满身狼藉的衣裳——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白瑾瑶就被自己满身的泥污惊到了,而看到自己的腰部时,白瑾瑶的脸蛋悄悄红了。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深衣,腰间赫然是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再看看右边的腰间,这五根手指印就更清晰了!

    白瑾瑶悄悄用手帕去抹身上的污迹,突然一件轻薄的黑色大氅罩了下来,“披着吧,挡风。”

    长得人高马大,心思倒是心如发丝,白瑾瑶心忖道,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马儿有名字吗?”

    夏嘉年静了一瞬,白瑾瑶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了一次。

    “叫糖豆。”夏嘉年回道,那匹叫糖豆的马儿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摇头晃脑地给予回应。

    白瑾瑶忍住笑,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夏嘉年低下头去,咳了一声,“以前起着玩的。”

    白瑾瑶摸了摸糖豆,又看看走在前面的夏嘉年,暗笑姓夏一家子果真都会起名字。

    “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白瑾瑶没有什么力气,趴在马背上说道,“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夏嘉年放慢脚步,但却没有回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做什么都可以吗?”

    “嗯,都听你的。”白瑾瑶的声音越来越软,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飘啊飘,最后飘到了夏嘉年的手上。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长毋相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码字买榴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长毋相忘,笔趣阁并收藏长毋相忘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