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瑾瑶来说,未曾踏足过的市井无疑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的。

    而且自从她得知狗蛋的祖父被奸人所害之后,她心中一直平静不下来。

    古语说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白瑾瑶又怎能容许有不公平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所以她约了狗蛋再见一面。

    和风送暖,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杏花香,杏花落在一片池塘上,荡起一圈好看的波纹。

    一条鱼轻轻浮上水面,将那朵杏花吞进了肚子里,同时也看到一个奇怪的圆形物体在地上挪动。

    鱼儿被说话声惊动,一下就消失在水面。

    与此同时,白瑾瑶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境地。

    片刻前,她熟稔地来到这处狗洞,打算接老邻居御史大人杨孝悌的后门出府,没成想爬出去一半,就遭遇了不速之。

    狗洞那头还是那个熟悉的小菜园子,但是不同的是,四五只半大的奶狗听见声响后正兴奋地要从篱笆外头扑腾。

    “别来!别来!”白瑾瑶低声叫着,同时伸出双手示意小狗走开。

    可是那几只黑色小狗看见后更加兴奋了,爪子扒拉篱笆地愈发卖力。终于,一只四肢毛色雪白而其余部分黑得发亮的小狗突破重围,冲向了白瑾瑶。

    “啊!咯咯咯!别舔!别舔哈哈哈!”白瑾瑶被痒得笑出声,她的笑声引起了院子里其他小动物地注意,一群大白鹅昂首挺胸,修长的脖子支了起来。

    “哎哟!祖宗!”白瑾瑶没少被这群大白鹅撵着跑,心想得避一下风头才是。

    她蠕动着要退回自己院子那一边,突然就听到了身后的交谈声。

    “梦娘,你怎么到这来了?”一人问道。

    “女郎午憩,我看着今天日头好,就把一些厚衣裳拿出来晾晒一下。”梦娘答道。

    于是,白瑾要只能被迫地卡在了洞中,承受着接二连三的热情舔舐。

    与此同时,在院子煮茶的杨孝悌也注意到菜园子的异动。

    “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一名随从问道。

    “清儿,那几只狗崽子怎么了?怎么这样闹腾?”杨孝悌眼神不好,指指那围作一堆的小狗问道。

    那名为清儿的随从搀扶着杨孝悌道,见怪不怪道:“怕不是又遇上什么好玩的了,昨个儿还追着一只蚂蚱满院子跑呢。”

    “您啊,就是心太软!”清儿说道,这院子里头就没有消停过,光是兔子就已经有了三窝了,更别提那些猫猫狗狗、鸡鸭雀鹤了。

    杨孝悌豁然一笑,望向院子的小生命时满眼慈爱。

    “您也不用过去了,我叫一声他们就过来了。”清儿胸有成足,捡了一只小木棍往边上一只铜壶一敲,叫道:“开饭了!”

    果不其然,那几只小狗和大鹅同时调转方向,往清儿的方向扑去,那几只狗子经过大鹅的时候还恶劣得从他们中间穿过,那几只大鹅不甘示弱地追击起捣蛋的恶棍,一时间满院子鸡飞狗跳。

    白瑾觑准机会,三两下爬了出来就往杨府的后门跑。

    一个比杨孝悌还老的老翁坐在马棚里打瞌睡,手上还拿着一块抹布。

    白瑾瑶贴心地将抹布从他的手里拿下来,放在一张旧桌子上,又轻声说道:“我走了啊。”

    那老翁打瞌睡地脑袋不住往下,好似真的在回应白瑾瑶一样。

    白瑾瑶窃喜,光明正大地从后门出了杨府。

    白瑾瑶能够这样熟门熟路,是因为她已经用这个方法来过杨府很多次了。

    杨孝悌是备受尊敬的御史大夫,还是白远的忘年交,同时还是永璟帝的太傅。用白瑾瑶的话来讲,就是杨孝悌看谁不顺眼,就参那人一本,满朝文武都得乖乖受着。

    不过杨孝悌为人恪守礼仪,为人正直刚毅,自然不会像白瑾瑶说的那样滥用职权。

    白瑾瑶出了杨府,凭借着记忆来到昨天和狗蛋约定的地点。

    狗蛋远远地就看到了白瑾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团花右衽襜褕,衣裳有灰黑色污迹,腰间挂着玉佩和香袋。

    “你这样出来不要紧吗?”狗蛋看看白瑾瑶身后,没有随从跟着她。

    “不要紧,我只要在两个时辰内回府就行。”白瑾瑶说道,平时她午憩的时候都不会有人打搅她——因为怕她有起床气。

    “那你跟我来吧。”狗蛋领着白瑾瑶拐了两条小巷子,最后来到昨日指给白瑾瑶看的店铺面前。

    “这边!”狗蛋领着白瑾瑶从店铺的侧门进入。

    他们先是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里放着一辆板车,板车四周放着一条暗黄色的粗粝的绳子。

    一只黄牛被栓在院子的水井旁边,一名打赤膊的男人正在躬身汲水。

    几只鸭子在争着吃院子里几片散落的菜叶,看见来人扑棱着翅膀让开了一条路。

    那名男人担着两桶水经过,扁担压得弯弯的,让白瑾瑶担心下一刻担子会不会断了。

    “那是我爹,他送完菜之后就在院子里干活。”狗蛋说道,领着白瑾瑶穿过一个十几步远的回廊,带着她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一切与那略显简陋的后院完全不一样,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人,各式各样的人。

    随即冲撞进眼里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喧闹声,叫骂声、喝彩声、各种动物打斗的声音。

    “前边是武斗,后边是文斗。”狗蛋指着人潮涌动的几个区域道,“武斗就是斗鸡、斗蟋蟀、斗狗文斗我没能进去过。”

    整个赌场被分成大大小小的区域,每个区域中间都围满了人,够不着的人在外围踮着脚。

    若是认真观察一下,就可以发现每张桌子聚集的人都不太一样。在这里,身穿最普通的短褐衣杉者有,身穿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的人也有。

    一屋子的人,穿出了四个季节的衣裳。

    但是来到赌场之后,他们便拥有了一样的身份,那就是虔诚的赌徒。

    “你喜欢赌?”狗蛋问道,他起先听到白瑾瑶要求他带路来赌场有些惊讶,不过后来想想赌场确实也有不少富家子女,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呃,我好奇。”白瑾瑶道,起初是想着借这个机会和狗蛋套近乎,没想到一进赌场内心好像有什么被点燃了。

    “哎,阿瑶你去哪儿啊?”狗蛋拉住要往人群扎的白瑾瑶。

    “我带了银子,咱们也去玩玩?”白瑾瑶掏出一个钱袋,轻轻一晃,狗蛋就听到了银两瓮实的碰撞声。

    “这你不是说看看就好么?”狗蛋也是第一次进来,有些局促道。

    白瑾瑶扯住狗蛋的袖子往一张桌子走去,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她不得不提高声量叫道:“来都来了!”

    她打开钱袋子,倒出一半给了狗蛋,“来,我们也去玩一下!”

    赌场上的人对于白瑾瑶和狗蛋的出现没有过多的惊讶,毕竟也不是没有过浪荡子把儿女带来赌场。

    白瑾瑶拉着狗蛋挤进一堆人群中,看到一个围栏内站着两只大公鸡,一黑一白,羽毛稀疏而油亮,红冠粗颈,威风凛凛,此时正在虎视眈眈看着对方。

    忽然,两只公鸡行走的步伐慢了下来,粗壮的爪子向前迈出半步,身子同时微微俯下,与地面平行,豆绿色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对方。

    场上的赌徒也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忽然,那只喙如鹰嘴的黑色公鸡动了,只见它朝白色雄鸡的眼珠子狠狠啄了下去,坐庄的人同时催促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同时人群发生骚动,大大小小的碎银朝桌上不同的两个区域撒去。

    白瑾瑶没来得及思考,胡乱押了一个,结果最后她不知道怎么赢了。

    “哎!好多钱!”白瑾瑶捧着双倍的银两,眼里放光,对狗蛋说道。

    “财不露白,你快收起来!”狗蛋提醒道,白瑾瑶连连点头,然后将赢来的银两放进了钱袋。

    白瑾瑶连着赢了几场,渐渐引起了场上其他人的注意,甚至有不少人跟着白瑾瑶下注了。

    白瑾瑶渐渐上瘾,赌博的快感刺激着她的大脑,最后还是狗蛋提醒她时辰不早了她才恋恋不舍收了手。

    她和狗蛋出了熙熙攘攘的赌场,来到一开始的小院子。

    小院子还是那个样子,地上泥泞的水渍已经干了不少,狗蛋的父亲不再担水,现在正在卖力地劈柴。

    白瑾瑶刚出来不太适应,耳膜似乎还在嗡嗡作响。

    “我方才没有下注,还给你。”狗蛋摊开手心,那几个碎银被握得有些湿漉。

    “你留着便是,”她把狗蛋拉到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把手中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打开,拿出两锭银子,说道,“喏,你的。”

    狗蛋忽然觉得躺在裤袋一块碎银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还磕得很难受,他推脱着不肯收白瑾瑶给她的银两。

    直至后来,他才知道一直在他心头萦绕多年的感觉叫做愧疚。

    白瑾瑶坚持要给,狗蛋坚持不肯收,最后那一袋银子掉到地上,一枚银锭咕噜噜地滚到狗蛋穿得磨破皮的草鞋上,正对着那一支大大咧咧从草履从散落出来的草秸。

    “那好吧,”白瑾瑶捡起银两,“那我们去吃好吃的?”

    狗蛋望了一眼还在干活的父亲,迟疑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之前说报了官,主审的官员是谁啊?”白瑾瑶将买好的烙饼递给狗蛋问道。

    “我不知道啊,好像是一个姓王的知县。”狗蛋说道,“我那会才三岁,压根不记得那些事了,都是我娘唠叨给我听的。”

    狗蛋看上去就比自己大一两岁,那事情应该发生在八年前,加上杨家村和一个姓王的知县,这些线索应该够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啊?”狗蛋不解道,身边有些人一听到他们家以前在皇宫有关系,都在笑话他们吹牛,像白瑾瑶这样打听的还真没有。

    “我,我好奇。”白瑾瑶指着杏仁饼问道。“这个好吃,我们也给你爹带点。”

    两人从食肆中出来后,发现街上不知为何拥堵起来。

    他们边走边停,慢吞吞往前移动,不知不觉靠近了一架皂白色的轿子。

    “见过楚王的女儿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二十多岁。

    “嗯。”另一个人回道。

    白瑾瑶心中警铃大作,楚王的女儿?那不是表姐吗?两个大男人在说我表姐什么?

    白瑾瑶记得不可窥视偷听的教导,但此时别人在讨论自己的表姐哎!她竖起了耳朵。

    “怎么样?”那男人又问道。

    “就那样。”另一个男人答道。

    就那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们的暗号吗?白瑾瑶一头雾水,希望他们能再说一点儿。

    可是那人并没有继续追问下下去,反而问道:“你嘴巴怎么回事?”

    白瑾瑶听了两句觉得其中一个声音好似有点熟悉,接着那人的下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那人似乎嗤笑了一下,说道:“被一只呆头鹅撞到了。”

    呆头鹅?他不会在说自己吧?

    白瑾瑶的眉毛像一个“八”字那样耷拉下去,他怎么可以说我是呆头鹅?

    她想起杨御史家里那群耀武扬威的大鹅,梗着脖子横冲直撞的蠢样,不觉悲从中来。

    没有一个女孩会喜欢自己被形容成呆头鹅的。

    “你怎么了?不舒服?”狗蛋问道。

    白瑾瑶还未回答,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喧闹声,有人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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