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结束的第二日,贺兰明正式成为前锋营主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甚至津梁城中也已有人知晓军中出现一名女子为将杀敌无数,战功赫赫,更是骠骑营将军裴衡的义妹。可贺兰明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骄傲,却在夜君泽面前被迫压制。
这一日,夜君泽一大早便来到前锋营外。贺兰明见到他时,他依旧一身戎装,看起来英武不凡。她只以为他前来检查前锋营状况便陪着他在营中逛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第三圈时,贺兰明忍不住问道:“王爷此番究竟所谓何事,不如直接说明于在下,也好过让众位同袍战战兢兢跟在身后伺候着。”
夜君泽抿了抿唇偷偷瞄了一圈盯着他们的前锋营士兵的目光,他们都有一下没一下的干着手里的活,眼神却都盯着他。他不由尴尬咳嗽转而看着贺兰明,脸上竟是浮现出一抹难为情的神色,踟蹰许久才道:“贺兰明,这一次多谢你了。”
贺兰明像是听错了一般,直愣愣的看着夜君泽许久,随后道:“王爷不必客气。”
最难说出口的已然脱口而出,那么他便再没了扭捏作态,道:“我见你用兵有道,御敌之计本王却从未在哪本兵书里读过,如今你能否告知与我这些计谋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是什么人教你的?”
贺兰明一时语噎,想了半天。这些东西前一世里在电视上看过,再加上历史书中各种有名桥段的普及,她不过也是举一反三因地制宜罢了,可如何跟夜君泽解释她却要费一番力气。她沉思许久故意装作无奈叹气道:“这兵策的确是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乃是一位世外高人所写。”
夜君泽一听顿时来精神,道:“是什么人?可还在世?你可否与我引荐,我军如果有这样的人才相助,不怕守不住伤寒关,也不怕其他各国的虎视眈眈。”
贺兰明叹息摇头继续编谎道:“师父带我去他那里住过数月,但之后这位先生便云游四海,据说是出海隐居去了。”
夜君泽不肯罢休,继续问道:“去了哪里?”
贺兰明语噎,没想到夜君泽如此好问,只觉得自己骑虎难下,并不是编故事的好手,想起纪录片中描述自己国家现代化进程和社会地位的言语,可又不能直说便张冠李戴道:“海的那头有一片沃土名曰九州,九州之上数国并立,但有一国最强,万朝来贺,名曰大唐那位先生便是去了那里。但海上烟波渺茫,实在是找寻不到踪迹。”
夜君泽露出一抹诧异,道:“九州,大唐,本王为何没听过这个地方。”
这次换贺兰明干咳一声道:“王爷没听过也是正常。九州之大数千万里,但与咱们这里却隔着海,去过的人寥寥无几。”
夜君泽了然道:“大唐,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是一个盛世吗?”
贺兰明点点头道:“是啊,那里有先进的农耕技术,耕者有其田,国家为了百姓能吃饱饭专门制定了各种各样的治国之策,军事上也是如此,从严治军,军民鱼水一家亲,身为国家士兵绝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当官为民做主,实乃天下之幸事。”
夜君泽听闻低头沉思,小声道:“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国家?”
贺兰明笃定的点头道:“有。”
夜君泽苦笑道:“若真有,本王倒是也想去看一看。”
贺兰明微笑道:“王爷可以把大启也变成那样的国家啊。”
夜君泽望着贺兰明明朗的笑容无奈叹了口气,却不再多说。
贺兰明顿觉尴尬,便又道:“咱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利用现在的局面挑起鞑部其余部落内斗瓜分胡烈部落的财产,这样我们才能有喘息之机操练新兵以解伤寒关的困局。只有军力强盛,鞑部才不敢再造次。”
夜君泽一边向着伤寒关城楼行去,一边对着身旁的贺兰明道:“你说的没错,只是正如你前日里提醒裴衡时所言,擒贼先擒王,鞑部不过是枚棋子,他背后站着的还有北真跟西罗。”
贺兰明听到这里微微蹙眉,正色道:“王爷,除了这两个国家以外,难道您从未想过朝中会有人想要对付您吗?”
夜君泽目光望向天空中灰暗低沉的云层,方才曹正的话语便又回响在他耳边,于是道:“你觉得会是谁,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里通国外借鞑部之手灭了我。若这伤寒关毁了,唇亡齿寒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贺兰明道:“谁想要更大的权力,谁想要做储君,谁就有嫌疑。王爷,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想要确定心中的答案,不如想办法回鄞州一趟化被动为主动,一探究竟。”
夜君泽和贺兰明此时已来到城楼之上,看着伤寒关外连绵的草原,几日前落了雪的草原上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地与天在何处相接,又在何处分散。
“是啊,该回去瞧一瞧了。”夜君泽望着眼前的草原淡淡的道。
贺兰明看着夜君泽挺拔的身躯,心渐渐的软了下来,这一路走来他已失去的太多太多,淑妃,宁王,他身边没有人再可以为他遮风挡雨护出一片阳光天地。她不禁靠近了他一点,轻柔道:“王爷,我有句话一直想问。”
夜君泽转身脸上难得挂上了一抹淡笑却带着几分苦涩,道:“问吧。”
贺兰明看着夜君泽的双眼,缓缓张口道:“鄞州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你可想要?”
夜君泽原本的笑容瞬间消失,目光动容的望着贺兰明道:“曾经,曹帅也问过这个问题,他问我是要偏安一隅,还是奋不顾身奋力一搏。”
贺兰明问道:“您如何回答?”
夜君泽惨然一笑,道:“这一战之前,我只想偏安一隅,守好伤寒关,哪怕再也不回鄞州,只要不负守城之责,我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只是现在……”说到这里夜君泽目光一转,用一种前所未有充满欲望的双眸看着贺兰明道:“为何不争?不争就会被踩在脚下,甚至连母亲和兄长的仇都无法报。正如今日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操纵这一切让我这般孤立无援。所以,我要,曾经失去的我都要!”
说罢夜君泽依旧盯着贺兰明,见她目光闪烁,不由试探道:“怎么?怕了?正如我从未认识过真实的你一般,这样的我是不是也很让人害怕?”
贺兰明摇摇头,神色复杂,却依然坚定道:“身为皇室,背负的自然与常人不同。但只要王爷有决心,那便去争上一争,就算是输了也不枉此生斗了这一场。”
夜君泽忽道:“所以,你到现在你宁愿告诉曹正你来这里的目的,也不肯告诉我吗?”
贺兰明转身看着远处无垠的草原,目光流转,想起前日里曹正告诫自己的话,她也想告诉他是为了什么,可是如今她更想做的是守护他一路走向巅峰,哪怕一辈子只有仰望,她也心甘情愿,于是她的嘴角缓缓浮上一抹冷傲,道:“这个问题,其实与我的目的不冲突,甚至我可以借着王爷这股东风去做我想做的事。”
夜君泽眼眸流转,“杀我四哥?”
贺兰明微微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没错,至于为何要杀他。等他死了,我若还活着,我一定会告诉王爷这一切的因果缘由。”
夜君泽闻言默默靠近她的身侧,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道:“一言为定。”
随后他望向无垠的草原,长出一口气,轻笑道:“本王倒是有些等不及了呢。”
贺兰明也将目光转向白雪茫茫的草原,嘴角依旧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不再说话。
这一刻她是飞蛾,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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