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擦着头发的手一滞,思绪一闪回到了当初那艘狭小的画舫上,那样的怀抱她至今难忘,可却又那样遥远,三年了他身上的味道依旧徘徊在她的鼻尖久久挥散不去,可是那一场场针对张家针对宁王的谋划,她又做了什么?
于是她忙将思绪拉回来,道:“看来他们此次来云川并不想大张旗鼓所以才带了那么几个人,曹家和王府居然也不派兵护送。”
龙凝儿点头道:“听说曹夫人病重,曹臻也是刚生产完不到半年,便从津梁来云川探望病重的母亲。想来是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走的匆忙来不及两方传信多带人马。我打听过了,曹夫人沉疴难愈只怕挺不过这一次,曹将军却又带着兵驻守边关,听说关外战事越来越吃紧,只怕他是来不及送他妻子最后一程了。”
贺兰明望着面前不远处的雕花窗棱,发呆道:“生死之事太多无奈。”可心却又飘向记忆深处,这两年她知道他成了亲,却不知他做了父亲。他,还是原来那个少年郎吗,还是早已让边关的风霜削去了棱角,成了军权在握高高在上不输他兄长的王爷。
她突然有了一丝冲动,想要去看看他,看他见到自己会不会又如当初一般揪起自己的领子问她,西河驿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可是她心底深处更多的依旧是胆怯和愧疚,她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龙凝儿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行去,道:“明儿,以后不论你遇到任何事,只要你愿意,我龙威镖局便是你的后盾。”说完也不等贺兰明回应,便离开了。
贺兰明盯着龙凝儿离去的方向,无限感慨。她没想到不过两年相处,龙凝儿竟然可以如此信任她。
第二日清晨,贺兰明正睡着,便听门外贺兰信小声问道:“明儿,你醒了吗?外面来了人说是要见你呢。”贺兰明翻了个身不想起床,懒懒的问道:“什么人。”
贺兰信道:“是昨日你救的那位妇人的哥哥,带了谢礼来,上百的银两,你快些起来看看去。”贺兰明一听有谢礼,又一听是上百的银两,早已起身穿戴片刻都不敢耽搁,匆忙梳洗过,便出了门随着贺兰信往前院行去。
客栈前院,龙凝儿看着满地的谢礼思索,这不像是答谢,反而像是拿钱堵嘴,不过王府家眷探亲路上被劫,就算被人所救,但王妃和曹二小姐的声誉却不能受到一丝损伤,拿银钱来答谢,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便是最好的方法。
龙凝儿正想着,只见贺兰明匆匆赶来,头发只随意梳了个发髻,松垮在脑袋上,整个人看起来竟是有三分的颓废,可两只眼睛却散发着精光从进了前院就没离开过堆在地上银子。
她轻声咳嗽来到贺兰明身前扯了扯对方的衣袖,这才将她那种贪婪地目光从银子上拉回来。龙凝儿一边替贺兰明整理头发,一边小声道:“来的是曹臻的大哥曹文远,在军中可是正四品边关将军。”
贺兰明原本垂着眼,听到龙凝儿的话,这才抬眼望向屋檐下穿着普通灰色常服的男子。只见他飞眉入鬓,气宇轩昂身形魁梧,一双眼睛因常年在军中练就出一股凌厉但却又带着几分沉稳,犹如训练有素的猎鹰闪着光芒,此时也正打量着她。
她见他盯着自己,便也毫不客气的盯了回去。曹文远哪里见过这种蛮横女子,不禁皱眉,暗自诽腹,这女子模样不错,怎的满眼皆是杀气,怪不得伺候臻儿的姆妈说昨日见了个女修罗,果然是有那么点意思。
龙凝儿替贺兰明梳好头发,贺兰明却一动不动,她不禁心中担忧,小声又道:“明儿,他可是军中将帅,你不可如此盯着他,这样是犯上!”
贺兰明嘴角噙了一丝笑,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道:“军中要员的妹妹,出门怎么只带六名仆役,到头来还要我一个女镖头来救?”贺兰明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让曹文远听见。龙凝儿见贺兰明如此,知道她的好胜心起,看来少不了又是一场恶斗,正想着如何劝解,以自己的武功对付一般武林中人还可以,但劝贺兰明却是远远不够,只能想办法先拉住曹文远。
却不料曹文远率先走上前来,抱拳行礼道:“多谢明歌姑娘昨日出手相救,曹某这里替妹妹送上白银一百两,聊表谢意,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姑娘还请不吝开口,只要是曹家能做到的,曹某定会不遗余力。”
“哦?”贺兰明听到此处玩味一笑,走上前一步,数了数地上的银钱,心中莫名堵上一口气,便道:“原来宣阳王的小世子和王妃两条命就值这一百两白银。”
曹文远脸色骤变,知道贺兰明不肯罢休,便又耐着性子道:“姑娘若觉得不够,我们还可再送你……”还没等曹文远说完,贺兰明抢先道:“云川位于西境边陲乃是通往西罗的最后一座城池,城外无忧荒原以东北部的采石场更是我大启流放犯人之地,虽地处荒凉但也算得上是个军事要塞。昨日不巧,听到一则消息,那群劫了王妃和小世子的人来头不小,少帅觉得这个军情又值多少钱?”
曹文远眼神一变,没了方才的从容,而是走上前一步道:“什么来头?”
贺兰明看了看地上银子,冷眼道:“一千两!”
在场之人听罢皆倒吸一口气,一个将军府只怕所有财产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千两。这个女人开口竟然就是一千,真当曹家是鄞州城里的富户吗?
龙凝儿此时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她带着贺兰明一起钻进去,她不明白贺兰明一向有勇有谋进退得当的,怎么这会儿居然敢开这么大的口。
她正想劝说,却听曹文远正色道:“明歌姑娘,军机要事不可儿戏,若你所说是真,这绝不是钱的事,而是关系到边关百姓安危和大启的国运,请你不要用这样的事来开玩笑。”
贺兰明心中衡量曹文远所说话的真假,曹正是什么人当年她虽不曾交手,但也深知一二,对方虽出自襄国公府幕僚,但却与那种满肚子心机以玩弄权术为乐的人不同,是个光明磊落心怀天下的将帅,若不是因为西河驿宁王之死受到连累去了伤寒关,这云川外的西罗军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收买土匪。
想到这里贺兰明笑了笑,道:“事关边境安危,我自是不会与将军开玩笑。曹将军若是审问过我交给府衙的劫匪,便知真假。”
曹文远叹了口气,皱眉道:“昨夜里他们都死了,衙役说是身上藏了毒,趁他们不注意都服毒了。”
贺兰明目光淡定,似是早就知晓一般,道:“既然如此,那将军可要快些了,那群人身后是西罗人在谋划,他们所用兵器皆出自西罗军,至于是西罗哪一路军就要靠将军去找了。”
曹文远听罢,感激抱拳道:“多谢姑娘大义相告,还请姑娘先将这一百两白银收下,待我回家再去取一千两来答谢姑娘!”
贺兰明和龙凝儿听罢相互看了看,眼神交换,没想到曹文远虽在军中却是个实心眼的将军,龙凝儿微微摇头,贺兰明心中却有了笑,不论真假,该说的该做的都做了,也无愧于心。
于是她蹲下身捡起一锭五两白银道:“五两,够了。剩下的拿回去吧。我不过是与将军调笑而已。”
曹文远此时脑袋也糊涂起来,摸不清楚贺兰明究竟是何意,方才还说两条命值千两白银,现在却又不肯要了,不要也就不要吧,却偏偏又拿走五两银。
贺兰明起身将那五两银向身旁的贺兰信抛去,潇洒的回身向后院卧房走去,道:“阿信,存好了,将来可是要养老的。”贺兰信接过银两塞进怀中,匆忙跟上贺兰明,兴奋道:“明儿,有了这五两,咱们差不多就有六百多两银子了,足够养老了。”
贺兰明搂住贺兰信的肩头道:“咱们眼光要放长远,要投资、买商铺、炒地皮……”
龙凝儿望着贺兰明和贺兰信就这样大辣辣的离去,完全不顾曹文远这位四品将军还立在当场,只好又陪笑着送曹文远出了客栈。
客栈门外,曹文远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龙凝儿不由得掩嘴而笑,解释道:“将军不要见怪,明歌她就是这副性子,其实心地不坏,更是知轻重懂进退。不过她口中之事,还是要劳烦将军细细追查,边关数十万百姓安危全仰仗这边境守军了。”
曹文远一听,将思绪拉了回来道:“龙老板放心,有曹家军在……”话还没说完,曹文远想起自己很快也要换防去伤寒关,而驻守云川的也要变成陈莫寒,心中不由得有些丧气后面的话便也没底气再说出口。皇命难为他只有尽可能在离开之前摸清楚劫匪一事,不要留下后患。因此,他便又道:“只要我在一天,绝不会让云川失守在西罗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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