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家主韩烁,当年大启一品军候镇北侯,耀帝时期盛极一时的军阀世家,手握北境防守之责,韩家子弟也多为良将镇守边关,更有入朝为文官者不下数十人,权倾朝野根基之深极难撼动。先帝与韩烁自幼相识,相伴长大,极为倚重,更是迎娶镇北侯的妹妹为宸妃,位分也高于夜琮生母安贵妃。
先帝迎娶宸妃次年生子,便是之后的雍王夜珏。雍王继承了韩家善武血脉,又有韩烁这个强干的舅舅辅佐,早年领兵打仗所向披靡,军功赫赫,深得先帝宠爱。有了雍王这样的倚靠,镇北侯一脉权力更胜风头一时无两。
那时如今的陛下夜琮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蜀山王,虽然富有一腔治世之愿,却入不了先帝的眼。先帝满眼只有雍王一人,对于其他几位儿子并不怎么上心,加之夜琮在先帝寿宴之上醉酒与宫人厮混受罚,先帝对他便更显凉薄。
世事难料,北燕挑拨西罗与大启开战,先帝派雍王领兵支援,朝臣们都清楚先帝这是要让雍王立一功,待战事休,便立储。但这一战艰难,雍王虽举兵获胜,却也在阵前被伤,从前线送回来时,已是强弩之末,御医拿最好的药吊着命,也不过活了三年。
先帝痛失爱子,却无力回天,好在这一战为大启迎来持续到现在的太平岁月,也算是功劳一件,因此便又重赏了镇北侯和宸妃,算是对韩家的安慰。
而夜琮自被罚以来被先帝厌弃,直到雍王事出,先帝选人去往西罗谈判,才有了翻身的机会。
人人都知这谈判难度极大,西罗兵力强盛,虽然战败退守,但却依旧蠢蠢欲动,若是谈判之人行差踏错,只怕战事又起,因此没有人愿意去。关键时刻,夜琮站了出来,接过重担亲自西去为大启博得了更多的利益。
也是因为这场谈判的胜利,夜琮在张云的辅佐之下,逐渐获得文臣们的拥戴。先帝也渐渐发觉,夜琮虽不善领兵但治国却是好手,衡量再三终是放下成见立了太子。
不曾想,夜琮登基的当年,坊间忽然传出两句诗,“雍山虽远不至海,蜀山虽陡却有仙。”诗句不伦不类,可有心人听来总是觉得这是在说当年雍王和蜀山王之间的事。
渐渐的这诗的味道便变了,雍王之死也被人重新拿出来议论。
韩烁不是没想过雍王之死的其他可能,但他亲眼目睹雍王胸口之伤,能活半年已是不易,当时却是活了三年,这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期望。
可是旧事重提也让他不得不怀疑当初雍王受伤致死的另有真相。
宸妃也是听了此言,信以为真,才会升出执念,自以为当年雍王之死乃蜀山王所为,这也才有了元德九年的厌胜之案。
压胜之案加上拥兵自重的罪名几乎要了韩氏满门的命,连带着诸多与镇北侯有往来的官员门客都受到了牵连,这样的恨,韩家人不会忘,受了韩家恩惠的朝阳军更不会忘。
发号施令的是皇帝,领命抄家灭门的是大皇子夜君清和二皇子夜君凝,还有暗地里协助他们的襄国公张云和当朝首辅中书令万自行。一场原本止于宫廷的祸事,就这样变作了韩氏一族的灭门。
可直到韩氏一门被灭,韩烁都没有弄清楚当年雍王之事的真相。
方奕的亲生父亲是韩烁的长子,方奕虽不是嫡出,却是长房唯一血脉。自己的母亲和嫡夫人拼了命才将他保全下来,交在了楠语手里。
这些年他本期盼着还有兄弟姐妹们活下来,可楠语调查多年告诉他的结果却是他便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他想要报仇,可事情却远远不止报仇那样简单。
夜君洺幼年生活在宫内,对宫里所有事情几乎了如指掌。在这么多年的调查之下,他们逐渐清楚,如今的陛下这么不喜镇北侯一脉,不仅仅是与雍王之间夺嫡之故。
蜀山王醉酒淫乱后宫婢女,是镇北侯着人安排,为的就是断了夜琮夺储的可能。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贺兰明看着方奕的目光,问道:“如果我没记错,楚王的母亲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又怎会听人安排?”
方奕无奈摇头道:“他母亲是有些疯癫,但当年还有清醒的时候,并不是如外界所知的那般疯癫。她真正失去理智是生下阿洺之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没多久失足跌进了太液池溺亡。”
这样一说,贺兰明也清楚夜君洺的母亲大概最初只是类似于精神分裂,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等到夜君洺出生,产后抑郁加上她原本的疯癫之症,双重刺激之下便彻底疯癫。是不是真的失足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谁都不会在意一个疯子的死活,尤其是当今皇帝,只怕人死了他心里才能好受。
贺兰明听到这里长叹一声,盯着方奕许久,道:“方奕,人活着有很多种活法,我不相信你的母亲和嫡母拼死将你保下来是为了让你去报仇,否则他们又怎么让楠语护送你离开,让你安上方奕的名字过活?”
方奕闻言一愣,这些年他搅在往日的仇恨里不能自拔,总觉着要不是当今皇帝和襄国公等人的构陷,他也可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有父母疼爱,有祖父的爱护。可是他从未想过母亲拼死保下他是为了让他好好活着。
方奕沉默了,贺兰明看着方奕闪烁不定的眼眸,抿了抿嘴不再发问转身出了房间。有些事,了解到这里便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必要,她不想在方奕的伤口上撒盐,更不想让自己纠缠在这些原本与自己无关的仇恨中。
夜已来临,她想她自己也该换一种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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