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因饥饿加缺水导致的脱水,在方奕和小兰的精心调养下,半个月后也没什么大碍。她从方奕口中的得知恒觉和刘小虎在西境平安无事,便也放心下来。只是那粒蓝色的药丸却成了她的心头所虑,她曾问过方奕那粒药是什么,方奕却摇头说自己在夜君洺处从未见过什么蓝色的药丸,也不清楚贺兰明所吃的究竟是什么药。
如今想要从夜君洺那里再问只怕是无望,她只能安慰自己可能只不过是夜君洺用来吓唬她的东西而已。
方府构造与萧府相似,却比萧府看起来鲜活而富有生机。整个府中除了方奕和小兰外只有一个成日里吃斋念佛的方老夫人,以及十余名仆人跟一位知天命的管家。
听方奕说他当日被送出石洞就来到方府做了方老爷的养子。这方府老爷原是鄞州珞珈书院的教书先生,在墨坛也算是颇有名气,一辈子执着于教书育人却误了自己的子嗣大事。方奕是他的族中远房子弟,晚年时见他聪明好学,便过继在自己名下做了自己的儿子。去年入冬,老爷子一场重病撒手人寰,只留下老夫人一人。而小兰便是在那个时候由方奕引入方府,做了老夫人的侍婢。
这一切听上去合情合理,可是有多少出于夜君洺之手笔却无从知晓。
影宗虽然可以帮助夜君洺清除许多障碍,可是如果朝堂之上无人相辅想要登上皇位依旧困难重重,因此他要有人可以在朝堂上能为他说话,辅佐他,成为他在朝中的左膀右臂。
但是半路上依附于他的终究是信不过,亲自培养的他才可放心。方奕本就聪明,这些年跟着方老爷读书习字,也算是如夜君洺所期待的一般,小有成就。之前已过了乡试,如今就等着今年春闱。
从正月到二月,贺兰明终于成了一个闲人,平日里除了与小兰一同伺候老夫人和方奕的起居外,也无其他事操心。她似乎成了被夜君洺舍弃的一枚弃子,终日里无所事事,直到有一日方奕告诉她,玉娘要见她,她才恍然明白,就算她离开了芙蓉斋,受到了方奕的庇护,她依旧要面对邱林之死造成后果。
在去芙蓉斋之前,方奕叮嘱她方府之事绝对不能透露半句,玉娘只知她被买走,却不知卖给了谁。她的经手人是楠语,所以想见她的消息也是玉娘托楠语递到了方奕耳边。
方奕本不愿贺兰明再与这样的人有所纠缠,但贺兰明执意要去见上一面了结恩怨,不得已他只好同意下来。
贺兰明挑了二月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来到芙蓉斋,偌大的芙蓉斋依旧是原先的模样,人来人往,每个人忙着选布料忙着制新衣。只有玉娘所在的寒霜院没有丝毫如春的气息,凄凉凉如一汪死水。
贺兰明站在玉娘房中,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她心中感慨,除了那日撞破她与邱林之间的苟且时略显狼狈外,玉娘总是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温和有礼。如今她额间和鬓边的碎发垂落,让本就消瘦的面容上更添了几丝凄怨。
玉娘看着贺兰明并不说话,许久眼角滑下一滴泪来,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也知道邱主的仇我报不了,我只愿你明白,没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贺兰明心中叹息,走近一步用衣袖替玉娘拭泪,道:“这不是他作恶的理由,每个人都会经历苦难,可不能因此而泯灭人性。”
玉娘猛然将贺兰明的手打落,哼笑一声,“人性?我们哪一个手上没有沾过血,哪一个没有杀过人?难道你就出淤泥而不染,高贵出尘不问俗世吗?”
贺兰明看着地面上被穿堂风卷起的几缕尘埃,蓦然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可最起码不会对自己人出手,更不会……”贺兰明本想说更不会用下作的手段逼自己的徒弟就范,可是她想起玉娘与邱林不清不楚的关系,终究还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玉娘见她不说,反倒问道:“怎么,怎么不说了?他不过是想要你罢了,你给了他又能如何?他是你的师父,你听他的难道有错吗?”
贺兰明后退一步望着玉娘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所以这也是你委身于他的理由,就因为他收留了你,救了你?”
玉娘流着泪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坐下,遥望着不远处梳妆台上铜镜中的自己,幽幽开口道:“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不是他我早死在乱箭之下,这又有什么?如今他死了,我还有什么盼头?都走吧,走了这芙蓉斋就清净了,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贺兰明看着玉娘单薄的身躯和无神的目光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去,就在此时玉娘又叫住她道:“把你的东西都带走,别再让我看见,否则我拼了命也会杀了你。”
贺兰明转身看去,玉娘早已背着她躺下,身体颤抖着却不再理会她。她蹙眉望着那瘦弱的背影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道:“其实你也知道他做错了不是吗?”
玉娘没有再答话。
那日的风,带着一丝暖,贺兰明能感觉暖风拂过面庞的温度,可是心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日子一晃便是春闱,方家阖府上下都忙碌于给方奕备考,连同平日里不怎么见人的方夫人也开始每日将方奕要带的东西检查一遍又一遍,生怕哪里出了问题。反倒是方奕,除了读书外,就是带着小兰和她在府中池塘边钓鱼作画,倒似并不将这春闱放在心上。
贺兰明一直认为夜君洺定是用了法子给方奕透了题,所以他才这般胸有成竹,于是她不禁问他“你这般姿态,莫不是王爷给你透了题?”
方奕放下手中的鱼竿,数了数篓子里的小鱼,道:“他若有那通天的本事,还用得着我来帮?”
贺兰明不懂,方奕见她如此,便安慰道:“明儿,有些事等春闱过后,我都会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
贺兰明见他如此笃定,心知这春闱只怕他也没放在眼里,于是便也不再多问。
春闱三日,贺兰明和小兰便在贡院外候了三日,直到三日试毕,方奕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乌青的眼圈从贡院出来,泛着青色胡茬的脸上却洋溢着微笑时,她便知这场春闱方奕该是十拿九稳。
三月过半,春闱刚落下帷幕,宫里却传来了坏消息,让原本还沉浸在方奕春闱兴奋中的贺兰明没了兴致。
三月二十,鄞州突然落了一场雪将屋舍都染上了银装,就在这样春寒料峭时,宫里的淑妃歿了。
淑妃殁的突然却是为了救人,自己的儿子宣阳王夜君泽。
春日百花盛开,皇后做主办了一场百花宴,诚邀王公贵臣的家眷入宫赏花。名为赏花,其实是为了几个即将弱冠的皇子选妻室。原本一切都如预想的一般,更巧的是那日宣阳王也入宫请安,淑妃便起了兴致要让夜君泽自己再过过眼。
只是没想到宫宴之上却有人投毒,而投毒的正是皇后万氏的娘家侄女,当朝首辅万自行的长女。
宫内什么情形贺兰明不得而知,只是她从方奕拿到的密报中知道后宫当日人人自危,皇后更是脱簪请罪跪于御书房前,喊着声声冤枉。
太医束手无策,直到宁王入宫带来的一位南滇名医,宣阳王才有了救。医者说只有亲族之血方可救人,淑妃爱子心切便用自己的血救了夜君泽。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淑妃割血救子不过一个时辰,便因气血不足而亡。而夜君泽则因毒素扩散之时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落下了病根,身体亏损,需终身服药。
皇后膝下无子,只有一个远嫁南滇和亲的女儿,众人都不明白万氏一族为何要如此作为。而那个下毒的万氏长女,在投入天牢后便用发钗刺喉自尽,就算首辅再为女儿喊冤,也洗脱不了谋害皇子的罪名。
宫中查了五日,事情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是皇后身边的宫人所为,那宫人是当年镇北侯韩烁朝阳军旧部,她自知这件事定会被查出,便自爆了身份。她之所以隐藏在皇后身边,原本是为了有机会能杀害皇帝,怎料那日宣阳王进宫请安,皇帝将自己的一份吃食赐给了宣阳王以褒奖他的孝顺,她便动了心思,杀不了皇帝,杀不了张云和万自行,杀一个流淌着张家血脉的小王爷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她在那份吃食里动了手脚,更说动了本就在与夜君泽议亲的万家长女亲自将吃食递给了夜君泽。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一个娇弱没有经过风浪的女子,竟然不堪受辱诬陷,自尽于天牢。
一场嫁祸,让原本沉浸在祥和之气中的夜琮顿悟,就算时过境迁,宫内依然还有朝阳军旧部滋事,于是匆匆下令宫内严查宫人来源,及家中与韩府关系,杀的杀,遣散的遣散。粗略一算,又是近百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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