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常年有宫人照看,非常干净,但寒冷至极,宫人点燃蜡烛,火光照耀着奢华的宫殿,却没半点活人的气息。

    李淮虞久久地注视着,却没了勇气往冰库走。

    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午夜的噩梦都是她离去的悲痛造成,每当小宫女问他为何噩梦时,只不过用朝堂上那群蛀虫做挡箭牌。

    他病态血红的双眸注视着冰库的方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

    长夜难眠,守在冰棺之前,直到眼泪流干,天微凉才离去。

    每当这时候,皇帝是不会让人靠近。

    倘若敢靠近,必定是不想活命。

    屋外守着的宫人吓得脸色发白,祈求着昭沁快点度过难关,一遍又一遍地问昭沁的好友,“小惠姑娘什么时候才好?圣上又疯了……”她们的声音非常小,透着胆怯。

    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昭沁这一年送给他的信,血红的双眸仿佛在滴血。

    今年的冬天依旧没有往日热闹的红灯笼,皇宫笼罩在凄凉的雪夜中。

    一场大雪过后,李淮虞才想起问昭沁的情况。

    一旁的太监摇摇头,“回圣上,御医让小惠姐姐修养。”

    “怎么这么弱?”李淮虞眼中透着疲惫和不耐烦,“派人送点好东西去。”

    昭沁在宫中的地位直线升高,众人清楚这个疯子似乎对宫女还算得上信任。

    初春昭沁病好,就急不可耐地回到岗位。

    “好了?”李淮虞看着她的手臂,手臂被刺伤的惨状,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伤,“你竟然养了这么久……”

    李淮虞不屑地轻哼一声,对昭沁满是嘲讽之意,伸出手冷声道:“姑姑给朕的信,你都该给朕。”

    昭沁知道他一直在等信,不然怎么会好心派去御医名贵药材给他。

    她交出拖欠的信,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当初被伤的臂膀是左边。

    “出去。”李淮虞接过信件,冷声对她说道。

    两人达到一种诡异的和谐,他对宫女满不在乎,只在乎她手中的信件,不会发疯杀了她。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来到盛夏。

    昭沁安排着李淮虞接下来的事务,尽职尽责地做好他身边的大宫女,不少心态不稳的官员有意送礼给她,都被昭沁一一拒绝,举报给李淮虞。

    阳光正好,这一刻他眼眉似乎没那么多戾气阴郁,他在树影之下问昭沁:“送了这么多好东西,你都不收下?”

    昭沁坚定摇头:“奴婢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李淮虞只是顺口问她,目光移到奏折上。

    昭沁不说话是最好的回答,她猛然心脏落了一拍,怔怔地看着阳光下的人,岁月洗礼后,他没当初少年的稚气,多了一份成熟。

    盛夏季节,昭沁离开李淮虞后,竟然在宫中遇到了沈鹤卿。

    二人已经有一年半没见过面。

    “沈大人。”

    沈鹤卿微微一笑,“小惠姑娘,圣上呢?”

    他看起来有事找李淮虞,原本位居高位,但被罢免在家中,最近似乎又要被重用了。

    昭沁说了李淮虞的位置,仔细地看着沈鹤卿,见他神态自若,看起来平和,身体健康,心中有了一点安慰。

    据说,在李淮虞征战北奴族时,他爹已经去世,那时消息被封锁,李淮虞回归后才告知消息。

    沈父的尸体终究留在的异乡。

    昭沁望着沈鹤卿孤单的背影,深深叹息,倘若她能回去早一点,拼了命也会帮他改了沈家的命。

    沈鹤卿来到李淮虞面前汇报南部事宜,完毕之后,两人无话,就如同陌生人一样面对面。

    “我前些日子梦见了她,在一棵很漂亮的樱花树下站着,她让我好好活着。”沈鹤卿脸上带着笑,“不知道圣上梦见她,她对你说了什么吗?”

    李淮虞当然梦见过昭沁,只是梦里的她是一具死尸,他不断地想起她离世的画面,梦魇折磨着,难以忘怀。

    没有沈鹤卿所说的那样美好,只有死亡的恐惧。

    他开始怨恨和嫉妒,冷声问道:“为什么她只会入你的梦?”

    沈鹤卿微微一愣,轻笑着,眼里含着恶意,“是吗?圣上竟然没有梦见过她……”

    李淮虞完全沉浸在昭沁的痛苦中,手指泛白,紧紧地抓着酒杯。

    “她不喜欢我……”

    “也许人有魂魄,圣上是真龙天子,难以靠近。”沈鹤卿温和地劝说道。

    李淮虞抬眸望着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沈鹤卿道:“圣上杀了这么多人,到底谁才是害死她的凶手呢?”

    李淮虞猛然站起身,狠狠地掐住沈鹤卿的脖子,恨不得扭断他的头颅,“当初都是你办事不力,才害得她离开!”

    沈鹤卿满脸变得通红,窒息让他难受,他本能地挣扎,说道:“明明就是你逼迫她留在皇宫!”

    李淮虞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沈鹤卿。这一句反驳让李淮虞深陷恐惧和痛恨之中,“你不怕朕杀了你吗?”他血红的双眸实在骇人,阳光之下的灿烂转瞬即逝。

    沈鹤卿痛苦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地嘲笑起李淮虞:“我说的是实话,圣上,你清楚得很。”

    李淮虞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沈鹤卿,深吸一口气,往日种种恩怨浮现,他睁着一双血眸,悲痛地流下眼泪。

    “朕……”

    当初若不是他心狠手辣策划一切,和沈鹤卿一起引诱李嘉言造反,又逼迫昭沁留在宫中,她的确不会死……

    “滚出去,别以为她留了信,让朕不杀你,朕就真的不会杀你。”

    沈鹤卿漠然地看着崩溃的李淮虞,四周无人,他眸光也变得寒冷无畏,今日特来刺激他一下。

    无数金银珠宝被李淮虞扔在大殿上,他披头散发地看着一切,眼中满是怨恨。

    昭沁与其他人守在外面,不知他今日何时才会走出紫宸殿。

    深夜明月当空,蝉鸣吵闹,他走出来,一身寒气,吓得众人紧忙跪下。

    “朕要去一趟佛寺。”

    昭沁伴随在他身边,看他疯疯癫癫地半夜去往佛寺,守在佛门前,深深叹息。

    “主持,你说人有魂魄吗?”

    主持看着疯疯癫癫的皇帝,收起错愕地神色,开始说一大堆劝他放下执念的话。

    李淮虞好不容易耐心听完,却皱眉问道:“你说有魂魄,我对她朝朝暮暮思念至极,她为何不肯入梦来?”说到此处,他眼眶通红,就像得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委屈。

    主持惊讶地望向皇帝,抿着唇,又无奈开口说了佛法中的典故,想要劝他放下执念,往后的生活才有看头。

    李淮虞恼怒地望向喋喋不休的主持,甩袖子离去。

    深夜再次返回宫中。

    昭沁道:“圣上,你夜里饿吗?”

    李淮虞见周边没人,其他人都躲得远远,就她一个人不知好歹地问自己饿不饿,一双可怖血红的眸子注视着昭沁,良久才回答道:“朕不饿。”

    昭沁欲言又止,闭上嘴默默地走出宫殿。

    夏天的蚊子许多,她没站多久就回去睡下,只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转眼来到秋季,昭沁看着李淮虞从民间找来不少会还魂的方士和尚,整个紫宸殿被他们所占据,整天装神弄鬼的模样真是让人厌恶。

    昭沁皱着眉头看他们跳着奇怪的舞蹈,手里拿着一把把剑,嘴里嘟囔着,围着香炉转来转去,成何体统……

    这群人装神弄鬼,博得皇帝恩宠,甚至在宫中耀武扬威。

    他们今日又献上了一盒金丹和符纸,要让李淮虞把符纸烧掉之后,用水喝下,表示今夜就能和昭沁在梦中相见。

    实际上李淮虞小时候流落民间,也看见过不少方士和尚糊弄人,所以对此事半信半疑,只是想到能见到昭沁,也就欣然同意喝下。

    “若是今晚见不到她,朕就把你们都剁成肉泥。”李淮虞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群装神弄鬼的方士和和尚吓得立马跪下,心中惶恐不安。

    昭沁看在眼中,却没办法阻止。

    夜里,李淮虞躺下,在药的作用下,仿佛真看见了昭沁的身影,他在寝宫中跌跌撞撞地想要抱住那一抹幻影。

    “姑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可是恨淮虞?”

    昭沁伺候在他身边,自然把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抹去眼泪扶着迷幻中颓废的他。

    寝殿外的宫人都不敢靠近,害怕他在睡梦中杀人。

    他微微眯着眼睛,沉溺在幻境之中,喃喃道:“姑姑,我是淮虞啊……”

    微暖的烛光之下,他也在流泪,昭沁颤抖地伸出手擦掉。

    翌日清晨,李淮虞突然对忙碌的昭沁说道:“朕昨夜梦到姑姑了。”

    “圣上,她对你说什么了吗?”昭沁苦笑着问他。

    李淮虞看着满桌子精致的佳肴,摇摇头道:“朕一直在她身后问她,她跑得太快,朕没追上。”

    这一次的成功换来他对招摇撞骗的方士和尚的重视,他们在宫中越发盛气凌人,甚至对下朝的大臣也不放在眼中,出言不逊,引得双方矛盾重重。

    皇帝重视方士的问题越发严重,朝臣终于开始上奏劝说他。

    而在金丹的作用下,李淮虞终于和“昭沁”在梦境中相见,他怎么舍得放下。

    甚至,放纵这群招摇撞骗的方士和尚,只要能让他在梦中与“昭沁”相见,已经无所谓……

    这群有着小聪明的方士和和尚知道李淮虞的软肋,变得更加得寸进尺,甚至希望能让李淮虞封官加爵。

    但凡有点脑子的君主都不会同意,甚至会杀了这群得寸进尺的方士和尚,但李淮虞不同……

    “只要让朕见到姑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昭沁看着下方的小丑,眼里透着精明贪婪的光芒,她手心冒着冷汗。

    方士和尚瞧不上面前的君主,虽说他把困扰朝廷百年的北奴族打败,可竟然和自己的姑姑私通,心中鄙夷至极,他们联合起来在民间找人,他们像一群老鼠一样让人恶心。

    冬日,外面下起一场瑞雪。

    方士和尚们送上一个女人,表示她就是昭沁,借尸还魂到这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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