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虞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时常起来点燃烛火,迷茫地看着木窗外的景物。

    今日傍晚时分,霍祁潋想要走姑姑。

    他的心从未那般紧张过,害怕姑姑跟着他进了霍府,成了他的侍妾,一辈子都困在霍府,即便他恢复皇子身份,也难以将姑姑带到自己身前。

    还好霍祁潋甩袖离去,但不甘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脑海中,他直到现在也无法入睡。

    他在烛火下用手指临摹着姑姑的轮廓,直到清晨的微弱阳光透过木窗落在他疲惫地脸上,他洗漱好出现在鸾珠公主面前,因为鸾珠公主受宠,他已经见过圣上无数次,他血缘上的父亲对他有过一次赞赏。

    李淮虞出宫前,公主央求他带一些礼物进来,并没有说明想要什么,只单单希望淮虞能送给她一些好玩的新奇东西。

    李淮虞出宫后,遇见了自己的朋友,两人在酒馆认识,他是不得志的书生程须,人到中年依旧没有考到秀才,抑郁在酒馆中,恰好碰到了能畅谈心扉的李淮虞。

    “没想到你今日真来了,听说你在宫里当差?”程须醉醺醺地问他。

    李淮虞轻轻一笑,“对,不过是普通的护卫,程兄以后考取状元可别忘了我。”

    程须仰天长叹,泄气地摇头,表示自己这辈子都考不中,家中老母逼迫他,整日他不中用!他又开始喝酒,倒苦水,说到最惨的时候,竟然哭出声,心里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见李淮虞没有烦闷,将他当作自己的知心人,李淮虞对他的安慰让他内心安宁,寻死的念头才慢慢消散,他的那位母亲实在强势,逼得他整日只能靠酒麻痹自己。

    李淮虞安慰他许久,眼看他摇摇晃晃地回去,只是面色阴沉而绝望,猜到此人恐怕要寻死,慢慢地跟上去。

    程须虽然得了李淮虞的一点安慰,但母亲的咒骂依旧回荡在脑海中,想到自己的媳妇也因受不了母亲,最后含泪与他和离。

    京都的湖边寂静,程须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马上又要考,年年考,年年都考不中,靠着母亲藏起来的钱活着,不如死了算了!他鼓起勇气,跳下湖中,冰凉的水涌入他的口鼻,溺水的痛苦让他本能求生。

    李淮虞停留到他快没力气挣扎,才跳下湖水去救人,救上岸后,李淮虞把他带回去。

    程母见到已经溺水昏迷的儿子,崩溃大哭,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大夫赶来,诊治后,表示程须没事,程母才停止哭泣,跪下来感谢少年救了自己的孩子。

    程须醒来时,看见哭红眼睛的母亲,也随之哭起来。

    李淮虞无奈劝说程母:“程郎君考不中也不完全是他的原因,许多人靠关系作弊,程家只是普通百姓……”

    早年程须考不中,就开始埋怨朝廷官员互相勾结,必定有人靠关系夺走了他的名额,今日李淮虞这般说,程母就信了,哭着说是程家没用。

    李淮虞见状,继续说道:“倘若你们有一个靠山,也许就顺利许多。”

    程母哭着说道:“靠山……我们家有点钱……”

    李淮虞无奈的笑了笑,程家一个普通人家,男丁皆死,这么多年过去,却能有丰厚银钱让母子二人舒服地活着,至于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因为李淮虞是程须的救命恩人,他躺在床上无法送客,程母送他出门,还送了银钱给李淮虞,只是李淮虞婉拒,并让程母好好照顾程须,别让他过于忧心科举考试。

    程母含泪向少年哭诉多年不易,希望儿子能出人头地,这少年认真听完后,也是尽心尽力地安慰她,赢得程母的好感。

    程母回去后,不断地夸赞少年的容貌和性情。

    李淮虞走回选择回宫,在第二日遇见了姑姑,可惜这次姑姑并没有带来糕点,他感觉不悦,可面上带着浅笑,只觉得他如微风般温柔,被他的外表所欺骗的人实在太多。

    他盯着姑姑不安的神色,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姑姑怎么会突然不愿意送糕点给他,想到鸾珠公主与他说笑时,说过五殿下极为喜欢新来的女官,最近连糕点也不想分享给别人,霍祁潋想讨要他的宫人,他也摇头不允。

    李淮虞心底压着一口气,他眼眸含着不甘和怨气,面上却带着一副温柔的面具。

    昭沁得知昨天发生的事,让李淮虞小心,她问起沈鹤卿,见李淮虞面色如常,表示两人从未说过话。

    “你如果要我帮忙,就尽管说,万事小心。”昭沁嘱咐道。

    ……

    离开上林书院,李淮虞送公主回去后,便见到了沈鹤卿。

    沈鹤卿微微一笑,似乎与谁都能交谈,与李淮虞说起闲话,话题渐渐扯到李庆婳被狗咬的事。

    “我记得香膏里只含有少量的药,但公主的香膏怎么会有这么多?”沈鹤卿轻轻叹息,见李淮虞沉默不语,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

    “京都的宜香铺里的香膏是你定制的。”沈鹤卿道。

    李淮虞目光落在他的笑容上,冷声说道:“锦盛公主偏要抢走,谁能阻止呢?”

    沈鹤卿无奈笑笑,“也是她活该,不知小郎君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沈大人问题太多了。”李淮虞想起姑姑今日担忧地问起沈鹤卿,眼里充满警惕。

    “我的姑母很喜欢你,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她。”沈鹤卿面色如常地对李淮虞说道,阳光下,却让人觉得有一股冷意上窜。

    李淮虞惊诧地看着他,冷声答应道:“好。”他迟疑地看着身着白袍气质绝佳的沈鹤卿,他刚才那番话已经表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能感受到沈鹤卿的示好,他不比多担心。

    宫墙外的一棵柳树轻轻荡漾自己的枝条,柳叶拂过李淮虞的面庞,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

    李庆婳早派人去拦截他,邀请他去承玉宫,她身边的侍从都说能得到锦盛公主的赏识,以后荣华富贵不用愁。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李淮虞缓缓勾起薄唇,“好,我自然愿意去见见公主,解了她的心结。”

    李庆婳看见李淮虞那张绝美的面孔,阳光从门窗的缝隙中透进来,他好似站在光明处,她心脏跳得极快,可她不是温柔的鸾珠公主,骄蛮的她吩咐李淮虞跪在她面前。

    “我要你离开鸾珠公主!”

    李淮虞无奈道:“倘若我为了富贵荣华离开鸾珠公主,那岂不只是一个普通追求富贵的势利眼,这样的人也不配得到公主的喜爱。”

    李庆婳微微一愣,凝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挺直了背部,说话不卑不吭,也让她无法反驳。

    “你怎样才肯来到我承玉宫?”李庆婳问道,她头上满是金珠步摇,在阳光下金闪闪,她有着公主的贵气豪气。

    “公主召唤,我不敢违背公主命令。”李淮虞道。

    李庆婳没了耐心,气恼道:“我哪点比不上李安瑶?父皇母后都更喜欢她,皇兄们也更喜欢她!”她毫不客气地踹了李淮虞的胸口,一块玉石落到她脚下。

    “这是何物?”

    李淮虞赶忙捡起来,对这块玉石极为宝贵。

    李庆婳觉得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

    “这是我娘生产我前,去求来的好玉,只是我出生后,便再也没见过我娘,一个婆婆抚养我。”李淮虞答道。

    李庆婳伸出手让李淮虞把玉交给她看看,她身在富丽堂皇的宫中,自然见过不少上等的好玉,感叹这块白玉毫无瑕疵,上面的雕刻也是上等工艺,唯有皇家的雕刻师才能媲美。

    她看出李淮虞似乎很在意这块玉,他一个穷苦人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名贵的好玉?

    “这是你偷来的吧?”李庆婳道。

    “的确是我娘在我出生之前让人打造的。”李淮虞真挚的眼眸似乎闪着光,李庆婳呆呆地看着他的面容,再多看了几眼这孔雀白玉。

    “我又不会抢你的玉。”李庆婳把玉放在李淮虞的手中,觉得无趣就让人带他离开,脑子里不断地思索这块玉很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至深夜,李庆婳僵直地做起来,想起自己的好妹妹李安瑶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

    一定是他偷走了李安瑶的玉佩,但如果是他偷的,他怎么敢随身携带?不应该立刻拿去典当卖掉吗?

    李庆婳的脑子很混乱,想起李淮虞不愿意做苟富贵的普通人,觉得他对金钱似乎并不在意,那块白玉是丽妃亲自吩咐最好的雕刻师打造,白玉是山峰顶上的绝世好玉,李安瑶很看重那块白玉,如果被人偷了,整个宫里的人都会被查……

    想来想去,她都想不出一个结果,一夜没睡,她急匆匆地赶往上林书院。

    昭沁没想到刚来上林书院,就看见两位公主争执,又是为了淮虞吗?

    两位公主在凉亭中吵闹,七月的清晨蝉鸣吵闹,李安瑶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皇姐。

    李庆婳无论如何都要求看她的宝玉,两人争执不休,一旁的宫人也吓得不敢乱动。

    李庆婳还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李淮虞,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根本看不出任何偷盗的心虚和慌张。

    “你拿给我看看,我又不会抢你的!”

    昭沁不解今日的李庆婳怎么突然如此暴怒,人人都知道鸾珠公主有一块宝玉,她虽然骄横无礼,但也是有底线,不会去抢李安瑶的宝玉。

    李安瑶无奈,把挂在脖子间的宝玉扯出来,给李庆婳看了一眼。

    李庆婳大吃一惊,迷茫地看向低头不语的李淮虞。

    李淮虞一直低着头,并未注意到鸾珠公主身上的宝玉。

    “你再让我看看!”李庆婳道。

    “皇姐,你再这样蛮横,母后会关你禁闭!”

    李庆婳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激愤的心情,也许是这人偷替换李安瑶的玉,只是她还没有发现,冷哼一声,想到她的玉被偷,便开始幸灾乐祸。

    李昶荆也喃喃道:“皇姐今日好奇怪……”

    昭沁把李昶荆送到书院中,就打算离去。

    李淮虞久久地凝望着她,他还需要再耐心等待片刻,绝不会让霍祁潋带走姑姑,他要从李昶荆手中抢回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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