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事,成英立刻严肃起来。

    成不败之所以让他前来,除了给秦骁带路之外,很大原因就是为了向秦骁细说军营局势。

    秦骁可以称他为兄,可他却不能称呼秦骁为弟。

    “殿下,我凤鸣有三支铁军,拱卫京畿的凤甲军,驻守遥关的徐家军,以及远在东蛮的黑旗军。”

    遥关溃败,徐百业老将军战死,麾下五万徐家军也折损过半,元气大伤!而由忠亲王率领的黑旗军远在东蛮边陲,难以自顾,换言之当今凤鸣唯有的、可以当作战斗力的军队,唯有成不败手中的凤甲军!

    “殿下也知道,凤甲军拱卫京畿,责任重大,就军中八大营而言,除了最大的凤甲营由我爹直接负责之外,其余七营,皆由旧勋权贵子弟掌管。”

    明面上凤甲军由成老将军统帅,可私底下,已然是派系丛生!

    秦骁有些意外:“难道成叔不管吗?”

    军权,岂可由他人染指?

    成英古怪的看了眼秦骁,笑着道:“殿下说笑了,在其位谋其职,我成家可不想白白背上逆反的罪名。况且勋贵子弟从军立下功绩,难道不该升迁吗?凤甲军可是凤帝之军,绝非我成家之兵!”

    秦骁一怔,方才回过味来。

    也是,凤帝老谋深算,又岂会将卧榻之地的安危全部交给成不败?不搞个分权,五万精锐若是有朝一日反了,他凤帝岂不是只能在深宫之中引颈受戮?

    秦骁下意识的将成不败当成了小说中权倾朝野的军侯,五万凤甲军唯他是从!却忘记了成不败是个忠臣,并无争权夺势之心;而凤帝也非庸主,绝不会放任某人坐大。

    突然。

    秦骁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想到了遥关一战。

    徐家忠烈五代在遥关立下赫赫战功,难免功高盖主,如今徐百业战死,五万徐家军也土崩瓦解,十不存一,只留下一个声名狼藉的徐久忠。

    难不成,遥关一战,亦是凤帝的布局?

    回想到殿上,张浦向徐久忠发难时,凤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秦骁只觉不寒而栗!若真是如此,凤帝心思之深沉,权谋之厉狠,令人惊骇!

    引自津威入云遥,借残倭之手折煞徐家,消除徐家之患;再让成不败的凤甲军奇袭遥关,不仅可以夺了徐家五代忠烈拼死杀出的忠名,还可以将二十万残倭的有生力量一网打尽,杜绝边关匪患!

    如今残倭元气大伤,二十年不敢入侵云遥,而徐家也沦为获罪之身,永无翻身之日!所有人都知道凤帝英明神武,瞒天过海之计收复云遥,一箭三雕!

    而代价,却是云遥数百万生民惨遭荼毒!

    若是真的,凤帝的心机手段,难以言喻!

    秦骁看向戏志才,发现戏志才眼中亦是惊骇,显然他也想到了其中的可能。

    成英并不知道秦骁心中已经惊涛骇浪,此时的他正在缓缓讲述着凤甲军中的种种脉络势力。

    “殿下可知,凤帝为何要让您来执掌这白车营?”他古怪的说道。

    “愿闻其详。”

    “军中八营,其实原本只有七营。早年间东边战事焦灼,我爹曾带兵前去驰援忠亲王,折损了不少将士,为补充空缺,就在东蛮之地招募悍勇之人以充军力,继而有了第八营白车。”

    “你也知道,那些蛮子不好管,言语也不通,忠亲王便派了位部将过来,担任随军翻译,那家伙不仅实力不凡,还有些统兵之能,一来二去我爹就将他立为白车营统帅,暂管白车营事务。”

    “但没过多久,我爹就后悔了。”

    感受到秦骁投来疑惑的目光,成英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是忠亲王的人。”

    “官场嘛,说白了就是人情世故,本来这小子就是忠亲王好意送过来的,又立下不少战功,还挺会做人,要是随便找个借口让他滚蛋,难免两处不落好。”

    “但是凤甲军,毕竟是凤帝亲军,容不得他人染指。”接话的,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戏志才:“而亲王,毕竟是亲王,虽是自家兄弟,可也难免让人心生芥蒂。”

    “所以凤帝才会让主公来接手白车营,一来是给主公一定的自保能力,二来则是为军中剪除这根忠亲王安插的眼线;三来正好让主公整顿整顿白车营军纪,也能让主公无暇抽身,顾忌其他事宜……”

    戏志才有些不懂。

    凤帝此举摆明了是要将秦骁的注意力引走,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京都之内,有什么事情是凤帝不想让秦骁看到的吗?又或许说,凤帝的布局,牵扯到了让秦骁敏感的事情?

    “这话我可没说。”成英笑着道,目光默默的在戏志才身上打量,心中微惊。

    “这位是?”

    “戏志才,闲王府参事。”戏志才淡淡道。

    进入凤甲营中,就只听到雄浑的喊杀声四起,裹着刚武之意,扑面而来。一个个披甲持利的兵卒排成列队,在校场上练习搏杀之术,整齐划一的步伐给人一种极为震撼的视觉冲击力。虽不如秦骁那个世界般整齐肃穆,可也颇具军魂雏形。

    可来到白车营内,营中散漫的风气,却让秦骁等人眉头一皱。

    偌大的营地中,确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光着膀子正在搏斗,但更多的人则三五成群围坐在周围,闲聊打诨。一眼扫去,不少士卒甚至连军装都没有穿,随便披了件布衣,跟着左右袍泽饮酒作乐。

    “凤甲军中,怎会有如此闲散之兵?”秦骁看向成英,后者苦笑不已。

    这哪里是兵?简直就是山头匪寇!

    秦骁肃然道:“白车营统领何在?!”

    一声下去,竟无人回应!这些东蛮士兵只是瞥了秦骁等人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作乐,根本没把他这位皇子殿下放在眼中。

    秦骁怒极反笑,他径直推翻了面前的桌椅,酒水美食溅洒一地。

    在听不懂的惊呼和怒骂声中,他眼神森然。

    “让鞠方义滚出来见我!”

    嘈杂的场面随之寂静,这些东蛮士兵虽然不认识秦骁,但是却认识秦骁身后的成英,见这位护城校尉都恭敬的站在秦骁身后,这些蛮子虽然混,但也知道秦骁身份显赫。

    一时不少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很快,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慌急忙急的跑了出来。

    见到秦骁身上的白锦衣袍,惊得差点没站稳。

    “末将鞠方义,拜见闲王殿下!”

    鞠方义是凤鸣人士,三十出头,透着一股边关将士独有的刚毅之气,只是那双眼睛深处,却透着颓废和慵懒,给人一种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感觉。

    他的衣襟被酒浸湿大片,嘴角还挂着油腻。

    感受到秦骁冰冷的眼神,他心中惊慌不已,悄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成英。

    成英则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鞠方义心中恨得牙痒痒。

    “娘的,你小子阴我!闲王殿下来白车营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提前告知我一声!害得我如此不堪,这仇,我记下了!”

    “鞠方义,你这白车营,还真是让本殿下十分意外啊!”

    秦骁声音冰冷。

    “我凤鸣每年调给军务的开支何其庞大,光是凤甲军一项,每年就足有十余万黄金,你身为凤鸣之臣,食俸禄,吃民恩,就是这么报答凤鸣百姓的吗?!”

    “云遥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而你们这些兵士却在军营中大快朵颐,潇洒放纵!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说到这,他低下身子,指着周围麻木不仁的东蛮士卒,朝跪地不起的鞠方义狠狠的骂道。

    “外藩卒子不知我凤鸣疾苦也就罢了,你鞠方义身为凤鸣之人,难道也和这些蛮子一样冷血吗?难道我凤鸣百姓奉养的,竟是一位良心丧失的畜生吗?!”

    秦骁实在是恨!

    一想到当初咸阳被围,八十万百姓困于城中,尚且食不果腹,也要忍着饥饿将所剩无几的粮食全部捐给咸阳守军,优先让徐久忠和他的士兵们先吃饱肚子。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这些淳朴的百姓相信,凤鸣军队可以保护他们?!

    凤鸣军队,当是百姓的守护神,绝不该是寄生虫!

    “闲王殿下此言,末将万死难当!”鞠方义悲愤道:“末将绝非那良心泯灭之人!白车营训练艰苦,今日休假放纵一天有何过错?咸阳一战,末将也曾带领白车营冲锋在前,为云遥百姓立下赫赫战功!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就问责末将,末将不服!”

    “骄蛮之兵,也配叫训练艰苦?”秦骁冷笑一声:“依我看来,不过是借由凤甲军军威,狐假虎威的土鸡瓦狗罢了!”

    此语一出,周围的东蛮士兵无不面露愤慨之色。

    这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是一种羞辱。

    “殿下,我白车营士卒,皆是以一当十的悍卒!”鞠方义不服的叫道。

    一旁的成英也不得不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他压低了声音在秦骁耳边道。

    “殿下,白车营虽然散漫,但是战力不俗!这群东蛮在鞠方义的训练下,十分悍勇。”

    若非如此,成不败老将军也断不会留鞠方义到今天。

    “以一当十?”

    秦骁面露不屑。

    “潘凤何在!”

    “末将在!”

    “好好的让这群东蛮士兵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以一当十!”说这话时,秦骁还有意无意的看向鞠方义:“鞠将军,你不是说你白车营士卒悍勇吗?口说无凭!”

    “你只管点兵,但凡有人可以战胜潘凤,今日本殿下亲自向你道歉!”

    “可若是无潘凤一合之敌……”

    鞠方义肃然道。

    “末将,甘愿认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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