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阳君知道,戎姝不是在跳舞,她是在以步伐完善最后一笔。

    ——仙音阙的碧水罗云步,判笔成,引冤魂,断罪善。此时再适合不过。

    随着戎姝心中最后一步的落下,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那一瞬间,她的夜明珠飞了出来位于法阵中心,法阵也猛然发动,法纹悬浮于半空,飞速旋转。

    不出片刻,围困着焚什禅寺的怨气就如同被什么用力撕扯着一般,向着戎姝所在的位置源源不断的围拢过来。

    怨气、阴气、死气,甚至是一些残缺不全的魂魄碎片,都被吸入阵中,再进入夜明珠内。

    随着这怨气、阴气和死气的越来越多,夜明珠的色泽也逐渐转暗,灰暗色的雾气浮于夜明珠表面,像极了蒙尘多时。

    峒阳君叹为观止,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精湛的阵法和强大的精神力。原本他以为一个没有灵根的人,能够拥有这么大的识海,还能容纳百川时,他就已经很是惊奇了。

    没想到还有更开眼界的。

    “你已经败了。”沈扶光手握龙泉,将它指着面前和自己面容一模一样的人,言语淡淡。

    他立于树端,身形颀长,如同谪仙临世。

    长生仙人的眼神里涌现了疯狂的嫉妒,他哈哈狞笑起来,“沈扶光啊沈扶光,没想到你也会背后耍阴招呢?你嘴里说着不屑与我为伍,但是我们终究是……血脉相融的亲兄弟啊!哈哈哈哈哈哈,沈扶光,沈扶光……”

    他喃喃念着,很是不甘,但是想到了什么,又一副很是开心的模样,“沈扶光,你知道那位王姑娘看见我是如何模样吗?”

    他赌戎姝不会跟沈扶光说认出了他,他赌戎姝其实对沈扶光并没有真心相对。

    “她没有认出来我不是你呢,我的好兄长。这是我扮做你,最成功的一次。”长生仙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其实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沈扶光。

    有些在意料之中,但是又有些意料之外,沈扶光并没有什么反应和神情变化,他始终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那眼神高高在上,居高临下,长生仙人忽然就不笑了。

    国师说天命不可违,天命天命……其实他不大明白,为什么人的一生就要被这样定下来了,为什么有的人只能生如蝼蚁,有的人却能高高在上,做什么救世主。

    有人生来就只能活在黑暗之中,半点光都看不见,可是有些人,天道通途,前途一片光明。

    为什么?凭什么?

    天命?天命又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长生仙人冷笑道,“我曾经发过誓,你的东西,你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爱人、爱你的人,我通通都要抢过来。”

    他抬头望向焚什禅寺的后山,意味不明的一笑,“沈扶光,只有你足够痛苦,才能弥补我所受过的所有痛楚!”

    他眉眼之间的那一抹阴鸷始终是在的,他看着面前的沈扶光,嘲讽的勾唇,“沈扶光,你现在就杀了我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好叫世人都知道,你沈扶光究竟是个什么人!是大义灭亲的端方君子,还是踩着亲兄弟的尸骨上位的阴毒小人!你以为你的今日是怎么来的?是我的牺牲、是晏珠的死!从始至终,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沈扶光微微抿唇,捏着龙泉的手慢慢收紧。

    他是天赋异禀,比他还要天赋异禀的人不多,但是却一个个都能压在他的头上。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却永远有人为他做好了所有选择。这个人,依旧是天道,那些选择,叫做天命。

    沈扶光与他对视良久,眼前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桀骜与嘲讽、不屑,那是他怎么也做不来的神情。

    原来他的脸做出这样的神情,是这样的,是另一个、不一样的他。

    天空上的日头渐渐的现了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天地不再昏暗犹如寂寂黑夜,而是一片瑰金。那黄昏余晖打在沈扶光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无限长,又有那么些落寞。

    他微微垂眸,问道,“幽冥人,是谁教你炼制的?”

    长生仙人闻言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的讽刺了,“谁不知道东安的太子殿下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我说了那么多你一样不理,却只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也在我的料想之中。可是沈扶光,凭什么你问,我就得告诉你?我胎仙最不怕的,就是死在你沈扶光的手上!”

    沈扶光微微一顿,语气仍旧淡淡,“胎仙?”

    “这是我为自己取的名字。”胎仙微微一笑,神情是十分的满意,“那个与你十分相似的名字,我是绝不可能用的。是你们先抛弃了我,自然不配让我冠以那样的名字。”

    沈扶光看着他,在心里问了自己很多遍,下得了手吗?

    下不了。

    如若今日在这里的是旁人,他一定毫不犹豫,将龙泉送进他的心脏。

    但是眼下在他眼前的人不一样……

    沈扶光收回龙泉,“你走吧。”

    胎仙有些诧异,“你不杀我?”随后又冷笑道,“心中有愧?”

    沈扶光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再不走,焚什禅寺的僧人必定很快赶来,届时你想走也走不了。”

    胎仙有所犹豫。

    沈扶光又道,“没有了怨气,更没有你的操控,幽冥人不成气候,不过是一群无头苍蝇、乌合之众。你若想带着他们一起走,就要做好被关在焚什禅寺之内的准备。”

    “那我要谢谢你?”胎仙不屑的笑了笑,“沈扶光,你别得意,下一次,我会更强。”

    沈扶光不置可否,足尖轻点,转身掠走。

    胎仙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但是厌恨一样不少,强烈得要将人灼烧。

    沈扶光回到焚什禅寺时,慧了大师和慧觉大师已经出手将幽冥人都给抓住了,正要带往戒律堂。

    “殿下。”慧觉大师笑了笑,“此次多谢殿下出手相助,助焚什禅寺度过劫难。焚什禅寺欠殿下一个人情。”

    “此事是弟子该做的,大师不必言谢。”沈扶光垂眸回道,随后又抬眸问道,“方才可是大师在后山设阵吸纳了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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