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依然融洽地谈笑风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怜的元一,被下人带回自己的小屋,闭门思过。

    她满脑子想的不是串珠,不是被污蔑后周大人的眼神,而是官府怎么会凭空冒出自己的户籍呢?

    这户籍到底是真是假?看司徒贤元当时的样子,应该不是伪造的。可这户籍若是真的,又是谁干的呢?还有,下午少主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少主就算往她身上泼脏水也要阻止她去江南,看来真没有让她离开江府的打算。

    那不行,元一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屋,心想我宁肯去江南卖花,回山谷跟吴安放牛,再不济去西域牧马,也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啊。

    想到西域,她想起了外公,统治罕东左卫的索朗。他总是爽朗地大笑,豪爽地拥抱元一,从不把她当女子看。刚开始元一还不习惯,不过自从她学会驯服一匹赤红烈马以后,她似乎凭空拥有了这项技能,她开心地奔向外公,并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骨子里的异族基因,开始萌芽。

    嗯,去找外公。她拿定了主意。到了西域,谁还认识我?认识又能拿我怎样?

    去西域,西域自由!

    元一仔细一想,觉的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起身跑向江府大门,想趁无人注意时逃跑。可惜大门前有零星的下人在,等了半天也没什么机会。她又跑到无人的后院,试着翻后院的围墙,可惜墙太高翻不出去。她搬来好多石头,将就着凑在一起,垫高了些,才稍稍有了些希望。石层越堆越高,她觉的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小心地踩上去。然后下一秒,在她马上就要翻墙出院的时候,被在她身后看了她许久的江家少主一把扛了回去。

    江京墨直接把元一扛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把元一轻轻放下,然后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元一见苗头不对,坐在地上开始哭。她始终坚信管家说的:关键时刻,江家少主是见不得女子哭的!结果哭了半天,好像不很管用,少主始终不出声。她从捂着脸的指缝看过去,你说多不巧,少主坐在桌边,正端着茶杯,抿嘴笑着看她。

    太尴尬了。

    接着哭。

    最终是江家少主打破了沉默:“行了,我和你道歉,我不该让嬷嬷那么说你。”

    元一岿然不动,继续哭。

    江京墨只好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元一抽抽答答地说:“我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说完便像上次一样,跑到床边卷起床单,企图制造自己又要上吊的假象。

    江京墨歪歪扭扭地趴在桌上,托着下巴看她,根本没有要拦她的意思。

    元一边爬凳子边清清楚楚地说:“我要让别人知道,我是冤死在江家的。”

    “不对,”江京墨说:“你死了,只能让人说你是畏罪自杀。东窗事发,无脸面对心爱的司徒公子,只好以死明志。”

    “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死?”

    “不然呢?要喊其他人一起来看吗?”江京墨接着一拍手:“你不早说!你等着,我去叫寒星寒月来,她们损起人来更狠。”

    江京墨说完便去叫寒星寒月了,剩元一孤零零站在高高的凳子上纠结:怎么办?下去,还是按兵不动?

    江京墨直接跑到寒星寒月的房间,好巧,小六子也在那里。他们三人背对着门坐着,正在研究桌子上的一张纸。

    江京墨刚想过去,就听小六子说:“不对,论家业,应该司徒公子强一些,这个少主比不过人家。”说完拿起毛笔,划掉一格。

    寒月接着说:“司徒公子平易近人,说话从不尖酸刻薄,这一点是少主比不上的。”说完寒星和小六子都狠狠点头,接着又划掉了一格。

    江京墨好奇地从后面伸长脖子一看,原来是小六子列了诸多美好品质,让自家少主与司徒公子在一张纸上搏杀。

    看完纸上的内容,江京墨严重怀疑小六子是司徒家的刺客,备不齐哪一刻就来灭了自己。小六子又说司徒公子睡眠质量应该很好,应该不会大半夜起来跑到院子里看月亮。话音刚落,纸被身后的少主取走:“你们重写一张,这张给我了。”

    江京墨把纸放袖子里,气不打一处来。回到房间时元一已经把绳结打好了,正站在高凳上等他回来。

    “你不让我去江南,我就死给你看。”

    “你随便,”江京墨说:“你死,也要死在江家。”

    元一万万没想到少主会这么说。她拉紧了绳子说:“你那夜说,买下人进府你是花了银子的,你问问管家花了多少,我赔你就是了。”

    江京墨无奈了:“当初买你的银子就算了。来,你下来,其实这事儿我是不想说的,为了给你编出个破奴籍,我与周择一上下打点一共花了多少,咱们今儿好好算一算。”

    两人坐了半天,谁也没有动笔。江京墨依然歪歪扭扭地趴在桌上,看着元一不说话。

    元一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开始编造自己凄惨的身世,希望借此能让少主动那恻隐之心让她出府。她描述自己小时上山砍柴多么地不容易,冰天雪地里两手冻的通红。又编造出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还有一个在西域找了小三儿常年不回家的父亲。江京墨也不打断她,听她在那里胡诌。只是在元一说到自己母亲离世时,江京墨想起庄舞,问她:“你母亲临走时,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元一看着桌上那杯茶,想起庄舞在人世间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闭上眼睛,娘一会儿就过去。”

    只是她睁开眼睛时,庄舞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想回忆这段过去,叉开话题看着少主问了一句:“我的心情,你明白吗?”

    江京墨轻轻点头:“我明白,但我不放心你走。司徒家大业大,他将来一定会纳妾的,而且不知会纳几房。以你的心性,你不会开心的,你明白吗?”

    元一很少见少主这么温柔,她觉的是自己的故事起作用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她脸上还带着泪水,这样与少主说话把握应该更大一些。为了能说服少主,元一决定放低姿态,跪在了少主面前:“自从我认识少主,便知少主宅心仁厚,心地善良。我知道,我知道少主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现时只想离开长安,恳请少主准我出府。"

    江京墨稍微俯下身子,轻轻对她说了句:“不可能。”

    这句不可能,明明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可元一看着少主的表情,忽然从内心深处开始绝望。她此刻是真的哭了,边哭边说:“少主向来让着我的,少主向来听我话的,少主不会像你这样!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元一说完这句,跪着向前一步,一只手放在江京墨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摸他的脸,似乎是想把面前人脸上的面具扯下来。她的手在江京墨耳后不停询着,边询边哭:“一辈子为奴,不如死了算了!”江京墨用手扶住元一后颈,一把拉她到眼前:“我说最后一遍,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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