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课间休息,  凌燃一目十行地把整个草案文档看了一遍。

    纯英文版,除去各种冠冕堂皇的复杂措辞,总结下来,  一共就两点:

    一、goe加分重新由+5时代回到+3

    二、增加节目内容分所占系数比例

    文档里还对这两处改动进行了详尽体面的解释和说明。

    “过往执行分的增加,  使裁判们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也因此引起了很多观众们的质疑和不满。花样滑冰被誉为冬奥会皇冠上的明珠,理当是充满艺术和美的竞技体育项目,  独一且无二,  所以在综合考虑了……我们决定回收这项过于宽泛的权力,  让打分更加的公正和合理。节目内容分的调整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很冠冕堂皇的说辞,每一句都像是在为花滑的未来着想。

    却看得薛林远当场就火冒三丈。

    把文档转发出去的同时,  就在办公室疯狂跟秦安山吐槽。

    “goe+5变+3,  加分系数范围变小,  正好可以降低跳跃之类的技术分最终得分!节目内容分就更不用说了,谁不知道这玩意儿明明有规则,  但是裁判们从来就没照着规则打过,  基本上全凭喜好!你说说,这不都是针对凌燃来的?说是为了更公平公正,  回归节目艺术性,  我信他个大头鬼!”

    薛林远气得在办公室一刻不停地来回踱步。

    秦安山也渐渐皱起了眉头。

    只有冰场里才结束一节公开课正在休息的凌燃看着看着,就挑了挑眉。

    就这?

    真是毫无新意。

    他还以为滑联计划了小半年,  连世锦赛都没有心思给自己下绊子,  是憋出了什么大招,  没想到还是老一套。

    技术分,  节目内容分,  两项变着来。

    从前四周跳刚刚开始的时候狠抓技术分,  把goe从+3变成了+5。

    现在四周跳彻底井喷,  越来越多的人掌握了四周跳的技巧,自己甚至安排上了全五种四周跳的节目,他们就把goe从+5改回了+3。

    改到技术分拉不开很大的差距,再提升节目内容分的占比,最终得分排名就依然牢牢地掌握在他们手中。

    很老套的手段。

    但不可否认,也是真的有效。

    就是有点不要脸。

    可滑联不要脸的名声早就传开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挡了滑联的道,被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针对,甚至上升到修改规则的地步,说实话,感觉有点微妙。

    自己已经到了让滑联不得不修改规则,还是自打脸地把规则修改回上一个时代的地步了吗?

    凌燃看着文档里排列工整的大小字母,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有一点松口气,也多少有点不高兴。

    但他现在还有课要上。

    上完课再跟教练他们商量商量,或许还需要跟阿洛伊斯他们打打电话。

    凌燃心里想着,就把喝完的水杯放回原地,转身往冰场里走。

    他很快整理好了表情,等到了看台边,脸色就已经恢复如常。

    冰场里四散玩耍的小豆丁们一看见他来了,就兴高采烈地围了过来。

    他们都很喜欢这位平易近人,又超级厉害的温柔大哥哥。

    一围过来就开始叽叽喳喳地用脆生生的童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

    “凌燃哥哥!”

    “小凌老师小凌老师!”

    喊什么的都有,像唐一啸那样自来熟的,甚至跟着偶然来看热闹的焦豫,大着胆子喊过一回“燃哥”了。

    满满一圈的星星眼,写满了真挚纯粹的崇拜与喜欢。

    凌燃笑着点点头,看看时间,也到了下一节课的时间段了,就招呼着小豆丁们往旁边的休息室走。

    “接下来的课我们在休息室上。”

    方书辛挽着唐一啸的胳膊,大着胆子问,“凌燃哥哥,我们不上冰了吗?”

    凌燃拎起自己的背包背上,“现在有比上冰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讲。”

    “什么事呀?”

    小朋友们睁大了眼。

    凌燃笑了笑,破天荒地卖了个关子,“到了休息室再说。”

    小豆丁们好奇心都起来了,手拉着手就往休息室走,然后按照小凌老师的要求围坐成一圈,两眼放光地望着少年。

    凌燃把背包放下,坐到圈子的最中心,摸了摸背包里写好的稿子,到底还是没有拿出来。

    “两天的学习即将告一段落,最后一节课,我想给大家讲的内容是:努力与心态。

    我参加过很多比赛,每一次比赛结束后,就会开始反思,自己取得好成绩的原因。从节目的复盘开始……”

    凌燃的嗓音清朗如水,不紧不慢,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刚刚压根就没有看见什么针对自己的新规则草案。

    见小豆丁们听得也很认真,少年俊秀的眉眼就多了几分笑,语气越发地温和。

    “努力地练习出更高难度的跳跃步法和旋转,努力地编排进更多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努力地将所有的节目滑到最好最完美,就是我能够拿到好成绩的唯一捷径。

    世界上有很多热爱花滑的人,也有很多天赋惊人的专业运动员,他们也都在日复一日地训练,努力地试图做到最好。

    想要赢过他们站到冠军的领奖台上,就一定要付出比他们更多的汗水和努力,才能在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舞台上战胜他们。”

    说完了努力,凌燃换了个方向,尽量照顾到在场的每一个小队员。

    “比赛使用的冰面有1800㎡,比四个篮球场还大。一个人站上冰面的一瞬间常常会有一种渺小孤独感,等四面观众席坐满观众时,无形的紧张和压力就会如约而至。

    会不会摔倒,能不能拿到第一,观众们会不会喜欢这个节目,裁判们是不是真的公正……每一位即将登上赛场的运动员的脑海里都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已经付出你能做到的一切努力,确信自己不会再有任何遗憾,那么,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请一定要相信自己。

    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你已经竭尽了自己的全力,只要你成功滑完那套在冰上在脑海里早就已经滑过千百次的节目,整片冰面都会为你欢呼和喝彩。”

    少年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内心深处最真诚的想法,积极乐观的情绪跃然在眼角眉梢。

    小豆丁们睁大着眼和嘴认真听,肉乎乎的小脸都绷得紧紧的。

    休息室里气氛一片温馨。

    这让看见消息赶来的陆觉荣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从门缝里看了一会儿,确认凌燃语气神态都很正常,就放轻脚步往回走。

    一直走到薛林远和秦安山都在的办公室,才气得一拍桌子,“老薛,凌燃还在上课呢,你给他发什么消息?得亏这孩子心态好,跟没事人儿一样,要不然肯定要出大乱子的!”

    薛林远耷拉个脑袋,“我这不是手滑发错了,本来要发给你的,结果气得两眼发花,就发给凌燃了。”

    陆觉荣简直都要气笑了。

    “凌燃的头像是一枚冰蓝色的雪晶花,我的头像是蓝天白云,就这你还能看混?”

    薛林远头也大,捂着脑袋后悔不迭,“气得两眼发黑,谁有哪个心思看,你们都是蓝色系的,还排并排,手一抖就发错了。”

    陆觉荣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秦安山不耐烦地打断,“发错就发错,凌燃又不会被这点打击打倒,他比谁都知道滑联要针对的到底是谁。”

    薛林远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所以后悔是有,但满心满眼都还是这个新规则草案的事。

    “老陆,赶紧说正事吧。”

    陆觉荣被噎了一下,“得得得,到底是你们俩嫡嫡亲的徒弟,你们最了解他,一点都不担心,就我这个搁了几层的瞎操心!”

    他随口抱怨一句,泄气似地一屁股坐到椅子里。

    “这个新规则,还真跟班锐那头预测的差不多,就是压技术分提内容分,刚刚好跟上一次的修改反着来,也算是老招数了。”

    薛林远叹了口气,“招不在新,一针见血。凌燃之前累死累活地拼技术拼难度,p分刷不过就死磕技术分,这下好,一招回到解放前了。”

    秦安山看问题更深入些,“这是因为滑联对眼下成年组和近几年要升入成年组的后续运动员没有了信心。

    他们不相信会有人在技术难度上超越亦或者能比肩凌燃,所以干脆一刀切了,把技术分的分差控制在他们所能调控得最小范围,在节目内容分这种偏主观的分数上动手脚。”

    薛林远忍不住地苦笑。

    “能逼得滑联改规则,还让他们盖章认定难以超越,咱们凌燃也算是出息了。

    就是这故意针对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这个新草案一出来,花滑界都得抖三抖。上一版规则用了太久,多少人都在死磕高难度跳跃,为此不惜砍掉步法和衔接,冷不丁又改回去,就跟开玩笑一样。”

    谁说不是呢。

    这个新规则一出,别说凌燃了,像卢卡斯他们可能都会被舍弃掉,也不知道滑联打算捧什么样的人上位。

    办公室里的三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难不成全三周套就能上台子的时代又回来了?

    薛林远直接打了个激灵。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四周跳的基础分放在哪里,就是执行分范围改小了,大家也还会继续冲击四周跳。

    顶多就是凌燃这种上全五种四周跳的节目变得更加不划算而已。

    以后大概是很难见到了。

    薛林远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咽了下口水。

    “新规则一出,goe重新改回+3时代,那是不是说凌燃才刷新的世界纪录就会被尘封,以后都再也没有人能超过在世锦赛上的短节目自由滑总分这三项纪录?”

    秦安山肯定道,“除非滑联自打脸再改回去,要不然以后都没有人能拿到比凌燃更高的分数。”

    陆觉荣被逗乐了,“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一回事,要不是新规则之后的新记录另外算,凌燃肯定一直是世界第一。”

    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意外收获?

    三个教练苦中作乐地动了下嘴角。

    薛林远想到自己昨天才送到冰协的材料,“但愿班锐那边牵头的事能起点作用。”

    陆觉荣叹了口气,“凌燃的公开课要结束了,下一步有什么安排?他新赛季的曲子选好了吗?”

    秦安山就皱了皱眉,“目前遇到了点困难。”

    陆觉荣眉头一跳,“你都觉得困难,那一定是大麻烦,怎么了,凌燃是还没有想好自己新赛季上什么曲子吗?”

    薛林远也参加的选曲的事,闻言就一抹脸,“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想好了,才觉得为难!”

    薛林远把凌燃选曲的想法和困难一说,陆觉荣登时就吓得手一抖,“这也太敢想了吧?凌燃真的这么说?”

    他看向秦安山,对方就点了点头。

    “那可真不是件容易事,也就凌燃敢想敢做。”

    陆觉荣摇摇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我再找人想办法。但新赛季的曲子还是得尽快定下来,都六月份了,编舞也要花上好一阵子。”

    薛林远和秦安山都没有什么意见。

    他们又讨论了一通新规则草案的事,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薛林远就站起了身,“我去接凌燃。”

    秦安山也摇动了轮椅,“我也去。”

    陆觉荣:“……”

    刚才不是还说不担心的吗?怎么现在都在抢我台词?明明他才是负责这次公开课的人好不好。

    “疼徒弟就疼徒弟,就是没见过你们这么心疼的。”

    下电梯的时候陆觉荣小声嘀咕了句。

    薛林远和秦安山难得地默契一回,都装没听见。

    训练馆一楼,凌燃正在跟这些小朋友们道别。

    老实说,有点手忙脚乱的。

    原本一切还都好好的,他没有看稿,完美地将自己想了好久想要表达的意思,用这些小朋友所能理解的思维讲解出来。

    小豆丁们也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举手提问互动。

    可没承想,他刚刚宣布本次公开课到这里就正式结束,这些小孩的脸一下就变了。

    几个年纪特别小的,当时就哭丧了脸,其中一个看上去秀秀气气,敏感纤细的小朋友直接就开始擦眼泪,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他一哭,那几个原本没想哭的也哭了起来。

    休息室顿时哭声一片。

    凌燃:?

    凌燃:!

    少年当时就慌了。

    他只有一双手,抱了这个就抱不了那个,连擦眼泪都赶不及,偏偏哭泣的小朋友是世界上最难讲道理的物种。

    凌燃硬着头皮把几个哭泣的小孩都抱在怀里,努力放柔了声,“别哭了别哭了,是我讲得不好吗?”

    小豆丁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为什么要哭?

    没有哄孩子经验的少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有个脸生的教练听见声音,推开门走进来,一把抱起了自家正在哭着的那个小兔崽子,笑得很无奈。

    “他们是舍不得你才哭的!”

    凌燃愣了下,垂下眼,就跟泪眼朦胧也要望着他的小豆丁对上了视线。

    公开课只有短短两天,他连这些小队员的名字都还没有记全,也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喜欢自己。

    少年颇有点手足无措。

    好在其他教练看见时间到了,就陆陆续续地赶过来认领孩子。

    哭泣的那几个小孩很快被教练们哄好,但还在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最喜欢的小凌老师。

    看上去就可怜兮兮。

    凌燃被看得心软,正琢磨着要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就感觉衣角被拽了下,低头一看,就是总能抢先举手回答问题的唐一啸小朋友。

    唐一啸也有点想哭,但他自认为自己都是大孩子了,哭起来太丢人,就硬生生忍住了。

    他瓮声瓮气的,“凌燃哥哥,以后我一定会努力训练来国家队找你的!”

    这话一下就提醒了其他小朋友。

    好几个小豆丁蹬蹬噔地跑到凌燃身边,努力仰着头。

    “凌燃哥哥我们也会来找你的!”

    “我以后一定也能进国家队!”

    他们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就像是在跟此时此刻最最喜欢的人许诺保证。

    凌燃心里有什么被击中一下。

    他像明清元曾经对自己做过的那样,轻轻摸了摸唐一啸的脑袋,“那你一定要加油,我会在国家队等你们。”

    几个小豆丁破涕为笑,用力地点头,“嗯!”

    方书辛脸都红了,却还壮着胆子,“凌燃哥哥我们一定会努力进国家队的,所以你也要加油,以后拿更多更多的冠军!”

    “对,拿更多更多的冠军!”

    “我们都会看你的比赛,凌燃哥哥一定要拿更多更多的冠军!”

    这话说得几个刚刚正在研读滑联新规则草案的教练脸上都露出几分尴尬神色,生怕这话不经意间扎了凌燃的心,正要阻止自家小徒弟,就见高挑颀长的少年屈膝半蹲了下来,与几个小豆丁平视。

    那张俊秀白净的脸上还带着笑。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我会拿到更多更多的冠军,你们也要努力地训练和学习,争取早日进入国家队,拿到属于你们的金牌和冠军。”

    小豆丁们一下就欢呼雀跃起来。

    “好耶!凌燃哥哥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拿冠军拿冠军!”

    “我们都要拿冠军!”

    很童真无邪的语气。

    休息室里的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

    陆觉荣带着凌燃的两位教练远远看着,就有点感慨,“大心脏好啊,大心脏才能走得更远。”

    运动员最重要的是什么,还不是那份有冲劲,敢奋斗的必胜心和胜负欲。

    只要凌燃没有被滑联的劳什子规则彻底打没了信心,那些所谓的改来改去的规则就都是纸老虎!

    他们华国的总局和冰协又不是吃素的,再说了,现在不还只是草案吗,那就是还没有定下。

    如果凌燃真的被打击到了,露出什么失落的神情,陆觉荣才是真的难受。

    他感慨万分,然后就收获了薛林远和秦安山两人齐齐的无视和白眼。

    凌燃怎么可能被这一大丁点的事打倒?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好不好。

    他们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来接徒弟的初衷。

    等恋恋不舍的小豆丁们被各自的教练带去吃饭和休息,薛林远就走过来,伸手要接过徒弟的背包。

    “咱们现在也去吃饭?”

    凌燃摇摇头,示意自己背着就好,拿出不断震动的手机看了看,“先回宿舍吧。”

    这会儿食堂人太多,他也需要回一下这些积攒半天的消息。

    薛林远试探道,“去我宿舍?”他好歹还是单人单间,凌燃的宿舍到底有点小。

    凌燃看了看一直没走的秦安山,也就点了下头。

    三个人一起沿着笔直的凌云路往宿舍楼走,一路上,凌燃就迎来了许多同情安慰的目光。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滑联新规则明摆着就是针对自己的事。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倒不是为了新规则,他就是单纯觉得,这种看倒霉蛋一样的目光,他真的是见过太多太多次了。

    第一次还觉得无语,后面居然越来越习惯。

    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让这些目光成真过。

    凌燃按下了电梯按键,合上的金属门上就映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这不是因为自信心过度膨胀。

    事实上,滑联规则的修改方向,凌燃其实早有预料,甚至在很久之前就跟班锐说到过类似的猜想。

    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自然就不会惧怕敌意的到来。

    少年的神色实在太平静了。

    以至于薛林远开门的时候手都抖了下。

    可下一秒就稳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凌燃可比谁都先猜到滑联可能修改的方向。

    班锐这回提交的材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受到的启发。

    薛林远的宿舍还是一如既往的乱糟糟。

    看得秦安山眉头都拧了起来,简直不知道他自己把宿舍弄得这么乱,是怎么把凌燃的大小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

    薛林远却不太在意,把桌上还没有吃完的零食往收纳盒里一扫,就把桌面清空出来。

    凌燃把平板支在桌面上,才在群里回了个话。

    这下焦头烂额的几人就跟找着了主心骨似的,立刻就在群里嚷嚷起来。

    卢卡斯:“凌,你可算出现了!你知道该死的滑联又出了什么垃圾方案了吗?”

    卢卡斯是力量型的选手,表现力一直平平,就指着技术上多得点分,好拉一拉自己不太好看的p分。这下可好,直接就被滑联堵死了这个可能。

    从新规则草案出来,卢卡斯气得在健身房连打了一个小时的沙包,恨不得把滑联的那些老家伙的头都当成沙包来锤。

    这会儿发送的聊天框都带着火星子。

    西里尔各方面一直很均衡,但也很吃惊这样的修改。

    “规则不应该与时俱进吗,没道理反而修改回上一个时代的标准,滑联的老头子们是打算以后就这两套方案一直交替着来吗?”

    安德烈一直没吭声,但一墙之隔,西里尔很确定自己已经感觉到这位好朋友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新建的群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阿洛伊斯和明清元已经退役,自然不会再加入群聊。

    卢卡斯发泄一通之后就不再说话,安德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太习惯这种冷清氛围的西里尔挠了挠头,艾特了一下从一开始冒头之后就再没有发言的凌燃。

    “凌,你是怎么想的?”

    凌燃正在敲打自己的想法时,就看见了这条问句。

    纤长的眼睫微微扬了下,就安静垂落,半遮住那双印着输入框蹦跳不停的平板屏幕。

    他把打完一半的想法全选剪切,然后在空白的聊天框里打字发送,再将原本没打完的想法黏贴回聊天框里。

    少年打字的手指白皙有力,如蝴蝶般翻飞不停,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敲击完成。

    他检查着自己的错别字。

    群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暴躁的卢卡斯在一连发了七八个问号之后,直接就艾特了凌燃。

    “凌,你是不是气傻了?这个草案就是针对你的好不好!你是不是疯了!居然反过来支持它!”

    就连安德烈也打出了六个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西里尔坐在马桶盖上,死死地盯着凌燃那条“我支持这次的草案修改。”

    然后狠狠地揉了下眼。

    他真的没有看错吗?

    可白底黑字的聊天框还是一个字母都没有变。

    凌居然支持这次的新草案?

    卢卡斯说的没错,凌是疯了吗!

    凌燃当然没疯,但他那句简短没有缘由的话险些把群里其他三个人都气疯了。

    少年检查完最后一句,回车键一下,把自己的理由认真地回复了出来。

    “这次公布的草案,有利有弊,但我很支持这次改革的大方向。

    在goe+3时期,技术也很受重视,但显然没有在goe+5时期的地位更高。

    过高的执行分系数,可以让原本基础分只有115的4lz跳跃,在加满的情况下暴涨575,同样的,在goe扣完的情况下暴跌575。巨大的分差,足以让所有的运动员为跳出更高难度的跳跃而疯狂。

    大家都在冲击更高难度的跳跃,甚至愿意为了实现这样的跳跃砍掉步法和衔接,从而节省体力,增加蓄力时长。这样的做法只会削减花滑节目的艺术性和观赏性。

    花滑是竞技项目,但却是特殊的竞技项目,是独享冰上芭蕾的美誉的竞技项目。

    一味冲击难度的大方向并没有错,但发展到了一定的技术瓶颈时刻,再将目光调转回原本的艺术性上,也是正常的螺旋曲折上升的发展途径。”

    凌燃发送了这一大段后想了想,又补了句,“但我并不支持他们使用简单粗暴的goe规则倒退方案来实现这一目的。

    技术瓶颈总有突破的那一天,譬如出现了第一个五周跳,亦或者是出现了第一个阿克塞尔四周半。到那时,就算是冰面上没有滑联想要打压的选手,他们也会被迫重新修改规则。”

    有理有据的参考意见。

    这是西里尔读完之后的唯一感受。

    说实话,他甚至有一种被凌说服了的感觉。

    别看西里尔一直都很讨厌被称为维克多的接班人,但打心底里,他对维克多的仰慕从来都没有少过。

    他是看花滑比赛长大的,投身到这项美丽优雅的运动也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花滑从诸神汇聚的时代,到现在被观众们戏称为花样跳跃的窘境。

    他也跟维克多接触过,知道对方一直对此愤愤不平,甚至几度酗酒。

    可西里尔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甚至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时代。

    一个没有几个四周跳根本就登不上台子的时代。

    偶尔他也会想,所有的四周跳,除了阿克塞尔四周半,都已经出现在正式的赛场上。只是大家各自擅长的跳跃不同,目前还没有人集齐过才会显得各不相同,打分也各有高低。

    如果有一天,有人能跳完全五种四周,触碰到现有技术的天花板,甚至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花滑会发展成什么样?

    从一开始就直奔跳跃,再不考虑其他?

    那不就真的成为花样跳跃大赛了。

    西里尔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甚至因为压根不肯相信这样的人真的存在,而不愿意多费脑子。

    但凌燃就这么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完成了他曾经梦想过的节目。

    甚至完成得很漂亮。

    打世锦赛结束后,西里尔训练的时候总是很难专心。

    他忍不住地想,凌已经把节目带入了全五种四周跳的时代,以后花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直到滑联的草案砸到脑袋上,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心里迷迷糊糊有了个想法。

    但现在,凌的话一下就打破了那层早就萦绕在他心里的那层迷雾。

    西里尔忍不住又读了一遍,渐渐也开始支持凌燃的想法。

    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凌,可这样修改的话,裁判们操纵分数的手段只是被迫从暗地转到了明面上,甚至因为节目内容分有很强的主观性,更容易迷惑观众。也就是说,裁判们所掌握的权力实际上更大了。”

    不说别的,这一举动针对的可就是凌自己。

    凌可真大度,居然会夸赞这样对自己恶意满满的方案。

    总感觉凌说的那些话换做是维克多,亦或是竹下俊来说更加合适,他们俩应该很高兴看到这样的修改方向吧。反正他们已经退役了,并不需要考虑太多。

    所以凌凑什么热闹,他不应该跟卢卡斯一样生气才对吗。

    西里尔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收到凌燃的回复,只得敲了敲卫生间隔板,“安德烈,你怎么想?”

    隔板那边好一会儿才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也同意凌的看法,但也觉得你说得很对。”

    被好朋友认同的西里尔有点高兴地眯起那双绿宝石似的猫眼,就像是被人挠了下巴的猫。

    “凌怎么还不回消息?”

    西里尔疑惑地摆弄手机。

    可群里除了卢卡斯发送的一连串问号就再没有别的回复。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来卫生间的时间太久了,再想到自家教练前几天偷偷摸摸塞了好几盒治疗便秘的药给自己,西里尔也不想等了。

    他装模作样地按了下抽水马桶。

    这是他跟安德烈的暗号。

    西里尔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卫生间,又过了一会儿,安德烈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个巧合。

    群里四个人已经走了三个。

    唯一看了半天只觉得眼睛疼,压根没看进去的卢卡斯还在震惊不解。

    这个新方案针对的可是凌自己好不好!

    他是疯了才会考虑花滑未来,支持这个恶心人的新方案。

    受影响最大的卢卡斯一想到原来签约的俱乐部在这个赛季有好几个青年组选手要进入成年组比赛,心里就是一阵咯噔。

    他当然爱滑冰。

    但爱不能当饭吃。

    他还需要滑冰带来的收入才能支撑得起背后的团队开销。

    这几年都没有像样的选手,所以就算是跟原先的老板闹翻了,的裁判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看好他。

    卢卡斯原来还想着,就算是未来真有新选手能顶上,自己的硬技术摆在哪里,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太糟糕的田地。

    可现在规则这么一改,一切就说不准了。

    他接过总是吵架的教练递过来的水,突然咧嘴一笑,“没准以后咱们就不用吵架了。”

    因为我很可能支付不起你执教的报酬了。

    教练动了动唇,长叹了一口气。

    卢卡斯那边一片愁云惨淡。

    第四个人也退出聊天界面。

    群聊一下就彻底静寂下来。

    凌燃不回话是因为他接到了阿洛伊斯的跨国电话。

    隔着滋滋电流声的嗓音有点失真,但到底还是温和的,“凌,你现在还好吗?”

    少年走到阳台上,“还可以。”

    阿洛伊斯似乎笑了下,“我大概能猜到几分你的想法。”

    他昨天才跟维克多打过照面,透露过几分关于草案修改的意向,维克多很高兴,就把跟凌燃的几次谈话说给了阿洛伊斯听。

    阿洛伊斯越听越吃惊,显然没有想到少年会有这样的远见和认知。

    但他也有跟西里尔相似的疑惑,这会也就直接问了出来,“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撇开裁判们的不公正不谈。

    光是在节目内容分方面,裁判们的审美其实并不是无迹可寻。

    事实上,目前花滑运动员们的表演风格一直有两个主要流派。

    一个是e国为代表的类别,明显源于芭蕾舞的优美质感,从步法一直到编舞的风格;另一个则是以为代表的现代路线,以爵士乐之类的为主。

    其他国家大多介于两者之间。

    比较典型的就是明清元。

    陆觉荣、薛林远等教练的启蒙方式显然是偏e式的,但他后来的节目却大多偏向路线,探戈,爵士,桑巴等等基本都上过。

    裁判们也都有自己的审美偏向。

    也都有自己的审美偏执。

    所以有时候一场比赛下来,偏e和偏裁判直接就能给出很大分差。

    阿洛伊斯这话其实是想问凌燃将来打算往哪个方面偏向一点。

    毕竟如果滑联真的通过草案提议,节目内容分很快就会成为每个运动员的必争之地。

    出于现在身份的考量,他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

    但凌燃却很快就明白了阿洛伊斯的意思。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少年斟酌着自己的字句,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自负,“或许,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征服裁判们的审美?比如,新的表演风格?”

    什么?新的表演风格?

    阿洛伊斯:???

    阿洛伊斯:!!!

    他怀疑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凌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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