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斯打电话过来, 想问的不止是选曲,还有凌燃在今年花滑大奖赛分站赛的选站打算。
这话也不算唐突。
在下一个赛季开始前,私底下交流选曲和选站的消息, 其实是这些一线运动员们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默契。
毕竟谁想撞曲, 谁想撞站?
对于他们这些世界排名靠前,注定要在总决赛杠上的运动员来说, 一个撞曲就够要命了的, 如果再扎堆选在同一个分站,硬生生把拿到总决赛门票的难度提高一个台阶,那可真够闹心的。
除了像凌燃这样一路莽上来, 每一场比赛下决心拿第一的, 大家还真没几个想在赛季之初就真刀真枪地大干一场。
这又是何必呢?
节目还需要调整,比赛也需要状态, 他们更想养精蓄锐,通过一整个赛季磨合,在赛季尾巴的那几场大赛上一决胜负。
所以提前交换信息,是非常必要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凌燃可没有被其他人格外关注的特殊待遇。
虽然已经在这些金字塔顶尖的选手面前露过脸,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到底还不够资格加入他们的小圈子,自然也不会有人专门打跨国电话过来, 想要询问这个跟他们比显然还差得很远的小选手的打算。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随着世锦赛的落幕, 凌燃在花滑界的地位水涨船高, 第一个迫不及待过来打探军情的,甚至是阿洛伊斯这种目前比赛积分排名还在世界第一位的重量级人物。
阿洛伊斯也没办法。
卢卡斯他们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又年轻好面子, 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 又都很好奇,干脆耍赖皮一样天天给他发私信,话里话外地鼓捣他这个老大哥来问。
阿洛伊斯倒不觉得主动打电话给一个后辈有什么丢面子的,虽然多多少少的确有些尴尬就是了。
好在他跟凌的关系不错,知道凌燃绝对不是那种自负自满的人物,心理负担也没那么重。
凌燃却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是这两天才闲下来,刚刚打算跟秦教商量新赛季选曲的事。
阿洛伊斯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凌燃把手机拿远,看了看时间,眼里明晃晃地浮现两个问号。
问选曲也就算了,现在就问他选站是怎么回事,下个赛季的选站不是六月份才开始的吗,现在可才刚刚四月初。
再说了,其他人的选站情况应该也还没有定下吧,自己就算是再有自信,也要先看看其他人公布的选站情况才能做决定。
凌燃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疑惑,电话那头就传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少年看不见的所在,阿洛伊斯坐在冰场边的休息椅子上,扶额轻笑,“凌,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凌燃满脑子还是刚才听的音乐,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阿洛伊斯真的笑出了声,“现在是我们在等你的选站结果。”
他将话说得更直白,“毕竟我们都不想在分站赛上就跟你对上。”所以知道你的结果后一定会特意避开。
“避开我?”少年其实有点讶异。
阿洛伊斯笑得很开心,肯定道,“对,我们都会尽量避开你。”
凌燃默了一下,是真的有点讶异。
他没想到其他人居然已经这么忌惮自己。
在凌燃心里,他也只是赢了几场比赛而已,居然就能一下拔高到其他人都不愿意跟他对上的程度?
这话说起来很凡尔赛,但凌燃还真就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在刚刚结束的赛季里能一直赢,有不少运气的成分。
所以接下来的训练里,还是要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练习,巩固已经掌握了的跳跃,冲击还没有成功过的难度。
而马上就要到来的这个新赛季,因为有最高s级奥运会的存在,所有人也一定都会倾尽全力、破釜沉舟地干上一仗,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到时一定会是一场很残酷很血腥的战争。
凌燃出神一瞬,并没有拒绝阿洛伊斯的请求,“等我确定下来会告诉你。”
阿洛伊斯唔了声,好奇道,“凌,你回国后就没有消息了,最近在做什么?”
最近在做什么?
凌燃原本平静的面容就绷不住了。
他斟酌着言语,“可能是一直在庆功?”
阿洛伊斯噗嗤一声笑出来,“一直在庆功?”什么叫一直在庆功?
凌燃却根本就笑不出来。
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他回国后的待遇,那一定是水深火热。
他才跟着大队伍回国,局里面,集训中心的领导就都来了。一场又一场的汇报表彰会开得他头昏脑涨,等连夜写完的总结报告念完,脸都要笑僵。
偏偏这是男单历史上的重大突破,几乎每个领导都要笑眯眯地交谈关心几句,不是问问他比赛时感觉怎么样,就是问问他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旁边也一定会有随行的工作人员拍照录音,没多久就会有专题报道出现在官方的官网上。
可以说这一阵子,凌燃的粉丝想了解自家运动员在做什么,都得通过官方的报道。
官方的确很给力,网站上的报道一篇接一篇,他们都笑得很开心,开心到幸灾乐祸那种。
“领导:小伙子干得不错,继续加油(大力拍肩)x无数次”
“凌燃:生无可恋jpg”
“纠结猫猫头jpg”
“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凌燃这种头疼又无奈的表情,这些领导们也太喜欢cue他了吧,几乎每个人都要跟他握握手说说话。”
“我要是领导我也喜欢他啊,年纪轻轻就替国家挣回世界冠军的荣誉,更别说他和明清元还合作拿到了奥运会的三个名额。说起来有面儿不说,他们今年的政绩报告也都稳了。”
“……其实,凌燃一直很讨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喜欢,你们难道没发现吗?”
“?楼上,你在说什么?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瞳孔地震jpg”
“e我妈就很喜欢他,上回追比赛的时候,她坐我旁边看,说这小孩长得好又精神,就是太瘦了点。”
“我爸也是,他本来就是体育迷,那天晚上追篮球赛,无意间看见了凌燃的比赛,就问我在哪能看他以前的节目。他原话说的是,这个小孩跳得真高,就是个矮了点,不知道以后长不长个头,去打篮球一定能上篮三分。”
网友们都要笑死了,也有人玩起了梗。
“凌燃:虽然我不高不胖,但请不要怀疑我的力量(冷脸拉弹力绳gif动图)”
这样热烈的讨论氛围里,一篇主人公名为彭玉江的调任函的公布也变得极不显眼。
网友们是开心了,但凌燃却不见得很开心。
他熬了好几天,才算是熬完了局里,冰协,队里的一大堆各种名义的表彰会和庆功宴。
这样的经历说得阿洛伊斯都一愣一愣的。
“可能这就是你们华国的特色吧,”阿洛伊斯也知道华国的运动项目基本上是举国体制,他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卢卡斯跟我说,他想跟俱乐部解约。”
“解约?”
凌燃愣了一下,“卢卡斯想清楚了吗?”
卢卡斯跟他可不一样,他自己有国家保底,也有私人财产支持,但卢卡斯的原生家境却并不是很富裕,跟俱乐部解约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解约的代价一定非常高昂。
阿洛伊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这其中也有你的缘故。”
“我的缘故?”
凌燃想了想,“是我去医院看他那次吗?”也就是说起3a跳跃冰痕的那回。
阿洛伊斯应了一声,继续道,“卢卡斯受到你的启发,决心闭关重新打磨自己的跳跃和滑行,但他的经纪人更希望他在休赛季除去训练外,将更多精力放在冰演和代言上。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卢卡斯的脾气也犟,一怒之下就提出了解约。”
其实这个事双方都有各自的道理。
卢卡斯想精进技术,没错;经纪人站在俱乐部的角度,想让卢卡斯创造更多的收入,也没错。
凌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离开俱乐部的话,卢卡斯的生活可能会一落千丈。”
运动员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不说别的,花滑的训练费用就非常的昂贵,与之相对于的,各类比赛的奖金其实并不是非常高昂,基本上纯比赛的话,很难裹住生活。
那个大大咧咧的青年显然也很注重生活品质,手腕上戴着的表一块都能换薛林远十几辆车了。
阿洛伊斯却很支持卢卡斯的决定,“他停步不前很久了,能迈出这么艰难勇敢的一步,作为老朋友,我很替卢卡斯高兴。”
凌燃没有发表更多的见解。
虽然他隐约觉得,卢卡斯要面对的,可能不止是经济上的困局。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凌燃从走廊推开门,继续跟等待已久的秦安山讨论新赛季节目的编排。
阿洛伊斯挂断电话后却久久不能平静。
冰面折射的光照进蓝灰色的眸子,青年沉下去的脸色显然不像他跟凌燃通话的语气那样和煦。
他其实有点羡慕凌燃这种有祖国做靠山的华国运动员。
虽然一定会丧失一部分的自由,但华国的官方显然还是非常人道的。在官方的氛围里,这些运动员都是为国争光的英雄,是值得尊敬和表彰的,绝不会像卢卡斯所在的俱乐部一样敲骨吸髓,把他们当做捞钱工具使用。
为什么不让卢卡斯更进一步,反而急着榨取他的商业价值?
还不是那些资本家已经意识到,卢卡斯不是凌燃的对手。他的技术不够干净,表现力更是差了一截,年纪也不小了,进步的空间也有限。
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着卢卡斯退役之前,最后收割一波,然后再寻觅新的好苗子赶紧捧起来,这样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卢卡斯解约这件事表面上是卢卡斯一个人的事情,但有过这样遭遇的运动员的确不少。
之前e国站的西里尔和安德烈之争,真的是他们两人非要你死我活吗,未必吧,还不是背后有不同势力作推手。
就连牧野千夜和松山彻也是分属r国冰协的不同势力,私底下都不怎么联系。
冰面晶莹透彻,但滑在冰面上的运动员却被各种各样的外界因素裹挟着,难以专心投入其中。
或许这也是凌能一举打败他们的原因之一。
他的眼和心都太干净了,只装得下花滑一项。
阿洛伊斯不由得有点羡慕。
他这个想法凌燃并不知情,但如果知道了,大概也只会付之一笑。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即使是他,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外界因素干扰。不说别的,明清元好险被下名额的事,就是一个缩影。
外界的因素纷纷扰扰,个人的力量在某些不可控制的因素前也会变得渺小微薄,能不能把控住自己不受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运动员又不是与世隔绝的世外隐士,会受到影响也是很正常。
但在被影响之后,能不能摆正心态,把每一分钟都用在刀刃上,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自己的成长上,保持住自己冷静的状态和始终如一的目标,尽快回归正轨,才是决定他们能不能成功的关键。
精神的枷锁会让心智最坚定的人失去力量。
保持自信和冷静,才能达到心态上的有效平衡点。
努力,天赋,心态,都是比赛所必须的要素。但在正式的赛场上,心态甚至可以排到首位。
凌燃没有再深想这些,反而是专心试听秦安山推荐的音乐。
约摸二十来首,都是秦安山挑拣很久的,但却没有触动到他的。
少年摇了摇头,“秦教,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效果。”
秦安山也不生气,“那你是怎么想的?”
凌燃顿了顿,“说实话,我其实很想使用带有华国元素的音乐,”少年笑容很淡,“但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我只在上一个赛季拿到了几个冠军,在裁判们的眼里还没有达到足以让他们静下心,用心了解我和我的祖国的地步。”
秦安山静静的听,用眼神鼓励少年继续说下去。
凌燃沉默了一会,“那就不如再尝试一下其他风格,至少要先在裁判们的心里,留下我可以驾驭不同风格的印象。”
或许下一个奥运周期,他站稳了脚步,就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将华国的文化带到国际的赛场上。
这是凌燃一直以来的期望,甚至他前世就是那样做的。
华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在整个世界上都是独一份儿,但却因为近百年来没能及时跟上时代的原因,一直被其他国家所矮化,轻视,甚至故意丑化。
这是每一个华国人心里的痛。
凌燃也不例外。
他打骨子里深爱着这个国家,并一直为之骄傲,也会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做点什么。
秦安山点点头,“不同风格的曲目我们可以像繁星一样放在短节目里,那自由滑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凌燃低着头,乌黑的碎发垂落在额前,他端起面前的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秦教,让我再想想吧。”
这是要沿用到奥运会的曲目,他可能需要很慎重地想清楚。
重头开始后迎来的第一场奥运会,即使沉稳如凌燃,一旦想起,也会心血翻涌。
激动与向往,大约是每一个运动员想到这场最高级别的赛事都逃不脱的魔咒。
秦安山也不催,“那我先继续挑选适合短节目的曲目,自由滑你可以再想想。”
凌燃轻轻点了下头,“谢谢秦教。”
秦安山皱了下眉,“为什么会这么客气?”
少年眨了下眼,这难道不是正常的礼貌。
秦安山脸僵了一下,自己摇着轮椅出了门。
薛林远正从电梯里跑出来,抱着一大堆资料,撞见秦安山的时候忍不住地抱怨,“这么多,都是凌燃买的!我取快递时候看见就顺手带过来了,他买这么多复习题册,能做得完吗?”
凌燃闻声出来,从薛林远手里接过来,有点无奈道,“薛教,我还要准备高考,这些资料都很有用。”
“知道了知道了,但不管怎么样,不许熬夜做题,伤眼又伤身体。”薛林远不满道。
凌燃就笑了下,“好。”
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见自己想要听到的四个字,秦安山脸都冷了。
什么谢谢秦教,什么基本礼貌。
他觉得自己在这就是个外人!
摇着轮椅的教练径直进入电梯,留下一个冷漠的气鼓鼓背影。
薛林远一头雾水,“老秦生气了?”
凌燃也很无辜,“可能是心情不好。”
薛林远也没当回事,顺手把凌燃怀里的资料又分走一半,跟他一起往办公室走,“屋里有水没,渴死我了!”
少年点点头,进屋后就自然而然地给薛林远倒好温热合适的水送了过来。
薛林远一口气干完,才说起早上接到的电话。
“你那个经理人说启明星俱乐部在h市也有一家分店,分店经理打了长报告,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也去那边转转,也算给这一批的小学员们鼓励一下打个气。如果能给他们上上课,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就更好了。”
他把手机递过,是一张很长的截图。
语言很凝练,却说得很多,但也是真的动人。
难怪经理人会特意将这封其实要求不太合理的长信转过来。
凌燃看了好一会,才谨慎问道,“这算是打广告吗?”
薛林远摇摇头,“我跟老陆说了,他说只要别请什么媒体记者,也别把这事当广告往外宣传,就当是去普通冰场转转,就没事。”
凌燃就放下心,“好。”
薛林远就奇怪了,“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就算是休赛季,凌燃答应得这么爽快,也让他措手不及。
一个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除了吃饭睡觉都泡在冰上的人突然就答应要出门转转,参加一些可以说对训练并没有什么帮助的活动?
凌燃在薛林远面前向来都是有话直说。
“这位刘经理说得很诚恳,我有点心动。”
“再加上我至今还没有想好自由滑想要什么样的曲目和风格,也算是找个机会换换心情。”
出门走走,也是调整心境的一种方式。
尤其是还可以看看华国新生代的花滑小学员。分店经理的信里说得很对,他去转转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薛林远拍拍徒弟的肩,“不急,这一次的节目会一直沿用到奥运会,一点都马虎不得,咱们可以慢慢想,反正时间还长。不过你既然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给分店经理打电话,咱们明天就去。”
少年点了下头。
他坐在窗边,视线越过近处的场馆屋顶,望向遥远的天边,心绪也飘得很远。
除了高难度的编排之外,总要拿出一套能够打动人心的节目。
凌燃对自己新赛季的节目有很高的期许,所以也是真的很苦恼,就好像完全没有头绪。
少年深吸一口气,甚至开始回想自己前世都滑过那些经典曲目。
见徒弟想得入迷,薛林远出门去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听到说凌燃真的会来的时候,原本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双手还在敲击键盘的分店经理刘浩林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他就是听其他几个分店经理说,启明星俱乐部明面上的老板是霍闻泽,其实真正的大老板是今年才拿到世锦赛冠军的小运动员,又想到凌燃现在应该还在h市,才会不抱希望地写了那个报告,往上递了下。
谁能想到,这事居然真的能成呢!
刘浩林简直要乐开了花。
他以前其实也学过一阵子花滑,对这项优雅又充满力量的运动爱得深沉,要不然也不会拒绝其他公司抛来的橄榄枝,果断选择了分店经理的职位。
这回会厚着脸皮写报告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一批小学员里,很有几个天分不错,却很贪玩好动的。
这其实也正常,花滑是童子功,像凌燃那样半路出家还能异军突起的,全华国也就那么一个,所以这几个小学员的年纪都不是很大。
最大的那个也才七岁,正贪玩的年纪。
这么丁点大的小孩,贪玩很正常,好动也很正常,最好的解决方法绝对不是训斥和呵责,而是要从心底里勾起他们对这一运动的热爱。
还有什么能比见到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冠军和从小树立起具象化的目标来的更有效果呢?
他这么想,就言辞恳切地写了一封长信。
没想到真的请来了这尊大佛!
刘浩林连忙把几个教练都叫了上来,让他们各自联系自己的学员家长,务必要求他们明天尽可能早的把自己的孩子送来。
一听说是新任的世界冠军要来,那些家长都答应得很快,“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嗯嗯,教练您放心,我这边肯定不会往外说!你们俱乐部可真是太能耐了,居然能请得动世界冠军……”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紧张激动的家长们就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风风火火地把自家还没有睡醒,一直在揉眼睛的小兔崽子们都从被窝里薅起来,送了过来。
“妈妈,我们今天来这么早干嘛啊?”五岁的童童奶声奶气地问,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旁边替儿子系围巾的其他家长就笑了起来,“你还没跟孩子说呢?我家这个昨天晚上听见消息,一蹦三尺高,大半夜地要找出自己最帅气的衣服,说要见世界冠军一定不能敷衍,要打扮得神气十足!”
被自家亲爹揭了老底的唐一啸就扭捏道,“爸爸,你别说了……”
六岁的小孩一边说,还一边小大人似地不住扯自己的衣角,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
那可是世界冠军!
唐一啸小朋友激动得不行,昨天晚上恨不得大半夜都没睡好,他今天就要见到世界冠军吗?
跟他一样的小朋友很有几个,平时一个个疯起来张牙舞爪的,这会都乖乖地跟在各自的教练身后,个个小脸通红,眼神晶亮。
那几个十岁左右的大孩子更是激动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摩拳擦掌。
教练们交换个眼色,顾及到孩子们的面子,没有笑出声,心里都在暗爽。
这群小兔崽子,这会可真老实!
所有人的翘首以待里,时针指过了八点半,这是前一天约定好的时间,但他们期盼的人却还没有来。
怎么回事?
小孩子们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有等不及的,就围到自家教练身边,小嘴一瘪,要哭不哭的,“教练教练,冠军哥哥不来了吗?”
教练也很为难,“欸,老梁,你看着我手底下这几个啊,我去问问经理。”
刘浩林也头大,他刚刚接到薛林远的电话,说是自己的车半路抛锚了,正通知拖车公司过来处理呢,马上就打车过来。
这不上不下的点,那些门口等着的家长们万一怀疑自己骗他们可怎么好。
刘浩林有点头疼地出门解释,却意外地得到了所有拖着没走的家长们的谅解。
唐一啸小朋友那么喜欢花滑,其实就是受到了唐爸爸这个资深冰迷的影响。
唐爸爸的语气非常诚恳,“别说是因为意外,就算是真的迟到,也肯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他们国家队的运动员训练都紧张,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出来露个脸,还愿意指点指点我们的孩子,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再说了,刘经理,咱们俱乐部什么性质我们能不知道吗?那一点学费跟其他家比起来,少得吓人!要不是能在家附近找到启明星俱乐部,单靠我那点工资,可能还真供不起儿子学这种烧钱的项目。
本来也想着能学花滑就很不错了,您居然还能请得动凌燃过来见见孩子们,我们心里都有数,等一会又怎么样?我们心里都念着俱乐部的好呢!”
这话说得,暖到人心窝子里。
其他家长也是纷纷附和,大家都是长了良心的,唐爸爸说的这些,也是他们心里想的。
刘浩林脸上的笑容都更大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家俱乐部都是凌燃自己掏腰包开的!就是为了能让更多家境一般,但是对花滑很感兴趣的孩子能有个启蒙的地方。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就有这种魄力,难怪人家能拿到世界冠军呢。
好人就得有好报!
刘浩林也没在现实里见到过凌燃,顶多就是在全锦赛的时候买了个后排的票,拿着望远镜,远远地看着冰上的少年轻而易举地滑出各种高难度又美得惊人的动作。
但现在被这些家长的话一说,他的心里也火热了起来,索性跟这些家长一起,站到大门口翘首盼望着。
凌燃来得很快,一下出租车就有点懵。
原以为,在车上被司机认出来,硬生生被夸了一路,就已经够感受到冰迷们的热情了,但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大门口等着他呢。
东北的季候,即使到了五月都很有可能落雪,这才将将四月,吹面的风都还很料峭冷寒,他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呢。
薛林远付完钱从车里钻出来也愣住了。
刘浩林有点激动地直奔带着口罩帽子的少年,“你是凌燃吗?”
语气激动得都带了颤音。
这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凌燃下意识地看了下大楼的招牌,红色的“启明星俱乐部”六个大字,绝对是华国文字没错,他现在就是在华国。
刘浩林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跟薛林远和少年分别握了下手,才开始自我介绍,然后用眼神指了指后面神色激动,强行抑制住想摸手机冲动的家长冰迷们。
“这是学员们的家长,都是特意留下来想跟你打个照面的。”
凌燃顿了顿,把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摘了下来,冲着那些家长礼貌笑笑。
大台五套里出现过好几次的精致面孔就这么映入这些家长们的眼帘。
“比电视上还好看!”有人在心里感慨。
“这绝对是我离凌燃最近的一次!”也有人在心里尖叫。
孩子就那么大点,这些家长们也都很年轻,甚至是网上活跃的冰迷里的一员。他们终于见到了自己天天追比赛的运动员,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求合照求签名的冲动,目送着少年跟着经理和教练们一起走进场馆。
然后就都忍不住地嗡得一下炸开。
“真的瘦,脸也是真的小,看上去比电视上还白。”
“一点架子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是刚刚拿到世界冠军的小孩就这么沉稳了,也难怪人家是冠军。”
“这不是肯定的吗!他们这种能站到顶端的运动员,别看年龄小,一个个的肯定都经历过咱们这种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淬炼和磨难,而且都是能熬过来的,心理都强大得很,要不然也站不上那个位置。”
“真希望我家孩子能学到点什么,最不济也得在心里留下点影子。”
“是啊是啊!”
家长们临走时都忍不住回头投以热切的目光。
在他们的眼里心里,启明星三个大字好像突然就变得耀眼起来。
得益于h市的冰雪爱好者众多,这间俱乐部也是发展得最好,占地面积最多的分部之一。
凌燃跟在刘浩林的后面,从前台右侧的走廊进入,走了好一会儿,视网膜才感受到明亮大灯经过冰面折射的炽白光线,熟悉的冷寒气息也如约而至,扑到脸颊和鼻端。
怎么还有哭声?
刘浩林皱了皱眉,然后一眼就看见俱乐部里教冰舞的景菲教练正一手抱俩,哄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哭包。
其他小孩虽然没哭出声,也都要哭不哭的苦着脸。
还有人带着哭音嚷嚷,“冠军哥哥是不是不来了!”
凌燃:……
突然就感到一阵心虚。
他从刘浩林身后走出来,所有的小学员都唰得一下把目光投注过来。
小孩子未必能分辨是非,但一定能分辨美丑。
其中年纪大的几个就兴奋地嚷嚷起来了,“是凌燃!”
“教练教练,这个是凌燃!”
“是冠军哥哥!”刚才还在哭的小姑娘童童嚷嚷的最大声。
她甚至一下子从教练怀里滑出来,蹬蹬噔跑到凌燃膝盖边,伸手就拉他的衣角,“冠军哥哥你怎么才来呀?”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听得人心都化了。
凌燃有点不好意思,半蹲下身,眼神认真,“路上出了点意外,来得晚了,我很抱歉。”
童童一下就原谅了他,小脸破涕为笑,笑得很灿烂,“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
凌燃笑了笑,实在没忍住飞快地摸了下她的脑袋,“谢谢你的理解。”
其他小孩看着眼红,也都凑了过来,一个个的冠军哥哥冠军哥哥的喊个不停,七嘴八舌地想问东问西,把凌燃的耳尖都喊红了。
薛林远笑得不行,眼看凌燃快要招架不住,才上前把小孩子们轻轻一拨。
“咳咳,我是你们这位冠军哥哥的教练,你们想看他上冰吗?”
小孩子们眼都亮了,“想!”
薛林远就使了个眼色,“那我们先一起做热身运动?”
平时最讨厌热身运动的小学员们答应得比谁都快,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眼见他们各自的教练把这些孩子都带着在场边开始小跑,凌燃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上冰总比被小孩子包围强,他也开始在场边热身,把带来的冰刀交给了薛林远。
刘浩林看着少年认真地跑步,忍不住凑到薛林远身边,“薛教,您能带出来凌燃这样水平的运动员,一定很有自己的心得吧,咱们都是一家人!能请您指点指点我们俱乐部的教练们吗?”
薛林远挠头,这叫他怎么说?
他琢磨了下,就把凌燃夸了一通。
什么从来不休息,天天都坚持训练,什么领悟性很高,很多动作一遍就能记住,什么比赛时候很拼命,经常自己给自己提升难度……
反正刘浩林听了半天,感觉这位薛教练不是分享心得,而是在夸夸夸自家的宝贝徒弟。
薛林远也很无奈啊,他的确是这样带出来凌燃的啊。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那边凌燃已经带着一群小孩上了冰。
冰上人太多,也没法滑节目。
薛林远趴在挡板边,建议道,“先做几个简单的基础动作吧?”
然后少年就在冰上滑行几下,适应冰面之后,左刀齿点冰一个跳起,转眼间就是一个4t。
这群孩子大多还在启蒙期,能跳出两周跳都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上来就直面一个又高又远的后外点冰四周跳,那种震撼感简直难以形容。
他们嗷嗷地一通乱叫,甚至在冰上激动地蹦起来。
“好厉害好厉害!”
“哇哇哇哇!”
凌燃也没有炫技的意思,只是普普通通地把自己会的几种跳跃都来了一遍,想了想,又在冰上来一段接续步。
蜿蜒圆润的冰痕接续不断,少年身体的重心随着步法变换摇曳,看上去潇洒又自如。
随即一个转三步法就进入到了联合旋转。
上半身和浮腿笔直的燕式旋转,落下,拉刀,接上腰腿圈起的甜甜圈旋转,换足小跳,再接上一个躬身后仰的直立旋转。
看得那些小学员惊得合不拢嘴,他们蹦跳着拍手,欢呼和喝彩。
一直到少年停在冰面上,才意犹未尽地围了过来。
“好棒好棒!”
“好厉害的!”
“哇哇哇!哥哥你好厉害!”
小孩子们言语匮乏,说不出来什么复杂的话,但这些欢喜的短句就已经足以表达他们对刚刚看见的一切的赞叹和喜爱。
凌燃被这些仰慕欣喜的澄澈目光看着,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如果自己能给这些孩子们带来正确的引导和期待……
少年心里一热,滑到了挡板边,眼神亮晶晶的,“薛教,我想滑个节目。”
薛林远:“啊?”
不是,咱们连考斯腾都没带啊!
刘浩林则是激动了起来,“我马上让人去开音响!”
一听说凌燃要滑节目,整个俱乐部的员工都炸开了锅,就连原本提着拖把,正在四楼打扫卫生的阿姨都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四面观众席一下就被塞满,还没有走远的家长激动得心肝都在打颤,得亏自己没走!他们暗暗庆幸着,又期待着,紧张地呼吸都开始急促。
但观众席最前排的最好位置还是留给俱乐部所有的小学员的。
毕竟他们才是华国花滑未来的希望。
这些平日里坐不住三分钟的小朋友们都学着大人的样子正襟危坐,一个个小脸绷得紧紧的,但眼睛都盛满了向往的光。
这可是拿到世界冠军的哥哥的节目!
世界第一呢!
居然要滑给他们看!
他们用一种看电视剧里浑身闪光的英雄的崇拜目光,牢牢跟住场中央还在熟悉冰面的少年,眼底里满是憧憬和向往。
凌燃稍稍回头,就能对上这种所有人的无比期待的目光。
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依旧有一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少年笑了笑,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冲着场外点了下头,示意可以播放音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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